箱子盖“砰”地掀开,散出一股浓郁的樟木香气,混合了异样的胭脂粉味道,卷动一股风声冲向银蝉的鼻息。
“有鬼!”银蝉寒毛倒竖,发出一声尖叫,瞪眼见一个红脸的“女鬼”迎面扑来,披头散发,一脚踢到她胸口上。
“啊”地惨叫过后,银蝉退了几步跌倒,后脑勺“砰”地磕在地上,只觉胸闷剧痛,那女鬼重重踩了她一脚,随即“呼”一下从头顶飞过去。
银蝉登时又惊又骇,脑袋发涨,一口气喘上不来,翻着眼皮晕了过去。
寝殿里回响着环绕不绝的凄厉叫声,彤公主不知道银蝉出了什么事,她正等着穿披风,突然听见“嗷”的一声怪叫,随后银蝉惊声大叫“有鬼”,接着而来的呼叫声将她吓得呆愣原地。
惊愕转头一看,果真眼前出现一个披散长发,獠牙呲嘴的红脸女鬼,从樟木箱子里跑出来。一团火红的鬼魅影子飘忽不定,骇人的嚎叫声在空荡的寝殿里惊起。
这女鬼漆黑的双目圆睁,又蹦又跳,一双“爪子”鲜红如血,左右胡乱挥舞,呜哇哇地吼着怪声,闪电一般朝她奔过来。
彤公主浑身战栗,直勾勾瞅着女鬼,惊得连眼皮也合不上。她年纪尚轻,自幼备受宫人呵护,何时见过这等吓人的东西。
她瞪大眼珠子,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没等“女鬼”跑过来,只觉得两腿抖成筛子一般,身子发软倒地,栽头晕了过去。
她旁边一个双髻小宫娥,见女鬼旋风一般地跑过来,也吓得浑身抽筋,嘴皮子直打颤,“噗通”一声跪倒地上。
银蝉和公主先后晕倒,小宫娥双手抓住头发,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晕,要经受这样吓人的场面。她喉咙里“咕噜”了两下,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想要大喊救命,脸上肌肉一阵阵抽搐,嘴却不听使唤。
紫宁身穿一件大红披风,像跳大神的巫婆一般,挥舞两只染了鲜红胭脂的手掌,从樟木箱子一路朝寝殿门口狂奔。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忽见彤公主直挺挺晕了,她登时一愣,心想:“不会吧,公主这么脆弱,说晕就晕?”
心里只欢腾了片刻,转而感到内疚。她迫不得已扮鬼,只是为了逃命而已,却不料吓晕了公主,让她进退两难。万万想不到有这样惊人的效果,只怪她扮鬼太逼真。
寝殿里一前一后晕倒两人,紫宁对彤公主深感抱歉,但对银蝉却不觉得难过,心想:“那个丫头心肠坏,吓晕她也不碍事,谁叫她背后嚼舌头,活该遇鬼吓一吓。”
那小宫娥跪伏地上,脸色苍白,吓得浑身乱颤,眼睁睁见女鬼从面前飞过,“呼”一下窜出殿门,卷起一片鲜红色的冷风。
殿门“咣当”一声关起来,簌簌的冷风从半启的窗棂吹进寝殿,梁柱上悬挂的灯笼摇曳而动,四处透出一股瘆人的阴森之感。
殿外大雨劈头盖脸地淋下来,空中轰隆隆打着闷雷,紫宁抬头看一眼暗灰的天空,心中不安:“春雷很少见啊,难道是我做了亏心事,吓晕公主,老天爷要打雷劈了我?阿弥陀佛,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瓢泼般的雨水从脸庞流下去,四周的绿树影子重重叠叠,雨水中泛起烟气似的寒意,仿佛笼罩了厚重的凉雾一般。
紫宁缩紧脖子,哆嗦了一下,连忙将嘴里的象牙签子扔掉,接着用雨水冲洗一遍脸上的红胭脂,双手**地滴着血红的胭脂水,自己看着也心惊胆战。心想:“怪不得公主晕倒,这确实挺吓人。幸好雨水冲走罪证,只要这胭脂物证销毁了,发鸠王宫再怎样闹鬼,也赖不到我头上。”
雨水冲刷之后,在她脸上留下一条条的痕迹,头发湿漉漉胡乱披散肩头,转眼变成一个花脸模样。
接连不断的冰冷雨水淋得她浑身发寒,忽听身后的寝宫里爆出刺耳的尖叫声,那小宫娥拼命大声叫喊:“公主,公主你醒一醒……快来人啊……”
紫宁陡然一惊,心想:“不妙了,她叫得这么大声,很快就会来人。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能让人抓了现行!”
大雨磅礴,院子里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紫宁瞅准了远处的宫门,撒腿便往外飞奔而去,心中愈发欢畅:“终于逃出来了,哈哈哈……”
一路慌张从彩蓝宫奔出来,她悬着一颗心,一口气跑到外面的池塘边上,见远近四处荡漾着雨水的波痕,彩蓝宫方向一片朦胧氤氲之气,竟无人出来追赶她。
她松了松气,这一路狂奔下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疼,身上的旧伤重新裂开,经雨水一浇,更是火辣辣地疼痛难忍,将她的白色粗麻里衣染出点点红晕。
她咬紧牙忍耐住,低头看身上穿了一件绸缎绣锦的大红披风,料子又轻又软,做工极其精细考究,想来是仙族神女穿的款样。脚上那一双淡青色绣纹的花鞋,绣工一针一线地十分细密,但鞋底却很薄,才跑了这么一点路,已经磨露脚趾头。
紫宁头上没梳发髻,长发随意披散肩上,被雨水浇得湿透,粘结成一团团的疙瘩。这一身打扮她自己也发愁,心想:“穿成这样逃出去,万一遇见人,想不惹眼都难。”
幸好大红披风带一个宽宽的帽子,连忙将帽子掀起来,紧紧蒙住脑袋,严严实实遮住了半边脸,双手拉紧帽边,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她身形纤柔苗条,跟彤公主的高矮差不多,披风穿着十分合体,摇摇摆摆走起来,有一种娇弱婀娜的美态。
紫宁紧低下头,迎着雨匆匆往前走,铺满鹅卵石的甬路两侧有极为静雅的假山流水,树木葱郁,春花绿柳映衬着粉墙青瓦,弥漫着一股仙境般的意蕴。
她无暇观赏美景,心中感叹这内宫院的景色果然强过外宫门,单看这一道道的宫墙,竟有朱红色、青砖色和灰白色,比起那些普通的院墙,独有一番别致的风韵。
她却不知发鸠王宫的每一道宫墙,都由华瑶女帝亲自布下各样的防御阵法,以颜色来区分阵法的强弱。只要有人误闯阵中,华瑶女帝立刻能察觉到。
紫宁粗略瞅了两眼宫墙,风景再美,她也没心思抒情言志。闲情逸致专属风骚文人,她多呆一刻多一分危险,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赶快逃回二门外去。
眼见树木成荫,亭台楼阁蜿蜒叠嶂,四处看不见一个人,正是她逃走的大好时机。心中暗喜,直呼运气好,赶紧迈开大步,瞄准一个方向,向前疾行而去。
迎面吹来凄风冷雨,紫宁冻得一阵哆嗦,连忙拉紧披风帽子,把一张脸全遮盖住,低着头一阵小跑。
一路上弯弯曲曲,绕了两座园子,她累得呼呼直喘,却呆愣原地,突然发现迷路了。
发鸠王宫中布置了一道道仙法禁阵,若非知道禁阵的生门,即便是仙族之人,一时半会也未必能闯出去。
紫宁放眼看去,只见到处都是一片花草绿树,重重叠叠的亭台水榭,规模布设都完全一样,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她走了这么久,连一扇宫门都没摸到。
心中不禁着急:“这发鸠王宫好生奇怪,设计的比九重天宫还复杂,大雨天连个太阳也没有,不知道东南西北,让我往哪儿跑?”转念一想:“就算有太阳也没用,外宫门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啊。”
急得原地转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眼看前后左右都是路,宫院仿佛多得不计其数。如果一间间宫室找过去,非得累死她不可。
正急的上火,忽听身后有脚步走来,一个脆灵灵的声音叫道:“奴婢给公主请安。”
紫宁的脖子一硬,缓缓转过身来,拉紧披风帽子,只见一个梳着雀髻的圆脸小宫娥,手里举高一柄油纸伞,屈身向她福身行礼,然后抬头笑盈盈望着她。
她心里一慌,将脸遮挡得严实,摆一摆手,拧着嗓子说道:“免了!”这小宫娥看她穿的红色披风,误以为她是彤公主。紫宁一颗心砰砰乱跳,冒充公主的罪名,肯定也是一个秋后处斩!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冒充下去,微微沉住气,心想:“或许这小宫娥认不出来,我就糊弄过去了。要是紧张发抖,说话也不利落,反倒让她生疑。”
好在模仿彤公主的声音语气并不难,眼见小宫娥定定站住,一双眸子看向她,当下稳稳地站住,学着彤公主的腔调,问道:“你往哪儿去?”
小宫娥并不是彩蓝宫的侍女,紫宁让她免礼,她也并不怀疑,认定紫宁是彤公主。见公主问话,她抬头说道:“帝君受伤,管事教引们都赶着去尊桦宫呢,奴婢也过去伺候着。公主去看帝君,竟没有姐姐们跟着撑伞吗?”说着忙将油纸伞撑高,挡在紫宁头顶上。
下雨天公主出门,身边至少跟两个撑伞拿东西的侍女。眼见彤公主孤零零一个人,淋得浑身湿透,小宫娥不禁有些诧异。
但公主近来脾气古怪,夜里常常独自站在柳树边上,长吁短叹地落泪,这在彩蓝宫内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今日帝君不慎受伤,公主或许急着去尊桦宫,身边的侍女跟不上她,也是极有可能的。
小宫娥心中顿时释然,对彤公主生出一些怜悯之情,却不知道她眼前这位穿红披风的公主,是一个假冒的。真正的彤公主此时晕在寝宫里,一群侍女早乱成了团。
紫宁听小宫娥说完,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紧紧蒙住脸,眼睛转向一边,心中琢磨怎么甩开这宫娥。
她如果懂一些法术,当即就把小宫娥点晕了。目光轻瞟了她一眼,见这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形灵巧,十分活泼好动的样子,心想:“我两三天没吃东西,就算想打晕她,估计也很难做到。我这小身板,还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呢。”
当即放弃这个不明智的想法,小宫娥见她闷声不语,不解何意,以为公主黯然伤心,连忙劝解道:“公主莫要难过,帝君必然平安无事。让奴婢撑伞,送公主去尊桦宫吧。”说着,抬起一只手,搀扶住紫宁的胳膊,缓缓在雨中前行。
紫宁心里暗暗叫苦,但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一路搭着她的手臂,慢悠悠往尊桦宫走去。
尊桦宫与外宫门是相反的方向,紫宁越走越远,不知不觉踏进尊桦宫的禁阵之中,身后的景物慢慢发生变化,草木将来时的小路遮掩得严严实实。她此时若是回头,更找不准路途方向。
越靠近尊桦宫,紫宁心中越生出寒意,心想:“这时候尊桦宫全是人,我这样闯进去,见了芳雁也不必假装公主,直接跪下去,让她用乱鞭子抽死算了。”
一想到沾了鸠酒丹水的鞭子,后背上一阵毛骨悚然,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那小宫娥以为她担心帝君,忙说:“公主莫要焦急,这就到尊桦宫了。”
紫宁头皮一麻,连忙抬起目光朝前看去。隔着细密连绵的雨帘,只见前方出现一片朦胧的红墙宫殿,似乎浮在成团的白雾当中,仿佛天上宫阙一般,令人生出不真实的迷幻之感。
那里正是尊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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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版番外:
银蝉:启禀公主,都是奴婢无用,保护公主不周。但那女鬼朝奴婢脸上吹一口气,奴婢被阴风所袭,这才忍不住晕倒。
公主:那女鬼当真可怕,本公主也感觉一道阴风袭来,眼前就一黑,女鬼也不看见了。
紫宁:你眼前一黑,是因为晕过去了,好吗!我扮女鬼吓你,是我不对,但你说我自带阴风特效,我可不乐意。当时心里着急,跑得快了一点而已,跟阴风有半毛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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