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鉴,瞬间照彻了天空和大地,照彻了万物,也照彻了世事和人心。
殷白柳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轴心,天空和大地在其周边不停转动,荡漾出一道道如柳叶的纹,一念之间,所有的纹便神奇地融合到那一柄秋水也似的天鉴之中。
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细触须,从殷白柳的眼瞳中延伸出来,穿透了天鉴的剑身,继而蔓延到无穷无尽的天地广袤之中。
触须轻轻一抖,天地万物从有序之中瞬间崩溃,进而湮灭为虚无!
此时此刻的殷白柳方才发现,往昔的他只是一个井底之蛙,而这把天鉴已然成为他能够走出这口狭窄的井的一架梯子。
若非他在与云沉一战中,抛开一切顾虑和既有认知,或许他现在仍旧处身在那口埋葬他的井里。
算来他倒要感谢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了。
他于极度愉悦之中引颈长吟,往昔的他窥一叶而知全豹,时下的他却能以天为镜,烛照万事万物,继而洞明本末之理,弹指间瓦解敌手。
天鉴在微微震撼,殷白柳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不见,消融在这片宏大的理之世界中。
柳叶般细细的纹,一道接一道扩散出去,无可阻挡地穿透了云沉的身体,进而,一道道细细的裂纹出现在云沉的那片天地中,崩溃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云沉的手指不停地在一根根穿梭的弦间挥舞,他的眼睛却是闭合的,他在梦游,唯有在这样的世界里,他方能实现最大限度的自由,并躲开那些致命的伤害。
上空的天鉴震颤的越来越快,一道道杀戮之纹不断穿透云沉所处的世界,湖面一般的世界终于开始了崩溃,大量的血水从云沉的身体中涌出,将那一层梦幻的湖面染得血红一片。
他自从与殷白柳交手开始,便在流血,不断的流血。
他身体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流出的血也越来越多,在湖面彻底崩溃的一刻,或许就是他的死期。
“够了,作为启示之恩,我已偿还,你时下的挣扎,已经毫无意义,即便给你再多的时间,你也无法破解天鉴营造的毁灭世界!”
殷白柳的身影一点点从透明中变回原来的样子,这一次却是返璞归真,他周身的气势浑然如一,看去毫不一丝瑕疵。
天鉴就像一支笔,被殷白柳轻轻拿捏在手,当空一划,便劈开了年轻人苦心经营的梦里天地。
“梦总会碎,现实原本就是如此残酷,不留一点余地和侥幸!”
殷白柳长长叹息,看着那个年轻人如一只折翼的鸟坠落了下去。
这是他掌控天鉴后的第一战,便如开光,必须用热血来生祭,在力求完美的殷白柳眼中,眼前的世界,唯有这个年轻人有资格成为祭品。
铩羽的鸟,拖曳着一道惊艳的血线,坠向死亡世界。
突然间,殷白柳的眼睛再度瞪圆了,因为他判定的死局再度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了那个几乎必死的年轻人,最终稳稳落在天地之间,即便天鉴带来的毁灭何其恐怖,都无法彻底抹去他的存在。
因为此刻的云沉,正站在一道黑白分界线上,那是天地一线,看似最不起眼的位置,却是最佳的防御位置。
“物鉴,本末倒置,错杀!”
一道道杀戮飞瀑向下笔直倾泻,云沉如一叶孤舟,被冲击得不断后退,他仍旧在不停流血,不停退向死亡的终点。
事实上,天地一线本就无始无终,无穷无尽。
那是天与地之间的固有界限,不可被打破,除非,当前的世界彻底毁灭。
一根根透明的弦不断从空中落下,重合在那一道天地一线间,云沉如一个走钢丝的舞者,快的如山野间的风,他看似从容不迫,其实只要出现一丝疏漏,便会立刻万劫不复。
他越跳越快,弹奏出的乐音如长风掠过天地,愈发亢响,愈发美妙,渐趋于完美之境。
突然间,天鉴中回荡起一声穿透天地的宏大乐音,似乎在和年轻人弹奏的乐章发起共鸣。
殷白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然走入了对方的节拍,再度被引入歧途。
嗤!
天鉴划过手心,一串血花弹起,被天鉴吸收得干干净净。
嗡的一声!
天地间变得一片血红,殷白柳的眉心现出一道狰狞的血痕,那潜藏在心底的杀戮欲望在这一刻再度点燃,骤然攀升至巅峰,疯狂中的他,手持天鉴蓦地向下一挥,那一道毁灭的血光便完全重叠在云沉站立的天地一线间。
岂不知他在挥剑的一刻,云沉的剑已同时刺出。
那是一柄魔魇古剑,代表永恒的黑暗,从大地的伤口中呼啸地倾泻刺出。
与此同时,藏在他身后的一个影子——武奇雄,则挥动另一柄天河剑,从上方那道天空的疤痕中,飞流直下!
天河剑在刺出的同时,武奇雄已然顺势合入云沉的身体中。
如此,在这一瞬间,天与地,黑与白,魔魇剑和天河剑,云沉和武奇雄,俱合入了这一道看似脆弱的天地一线之中。
雪花无声飘落,释放出浓浓的哀伤,那是由万物根源中释放出的永恒的痛楚,历久弥深,唯有大觉者方能感悟到其中蕴含的深深的绝望。
双眼赤红的殷白柳,突然感到心中腾起一股没来由的刺痛。
他窥一叶而知天下,他已然无情,他已然超然于物外,怎么可能会生出凡人的心痛?
也正是这一线的痛楚,将他一下子,从癫狂之中拉了回来。
他出了一身冷汗,就像大病初愈,脸色尤其苍白。
殷白柳定定的看着云沉道:“这一剑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虽然我仍有必胜的把握,但,这一场战斗毕竟是我败了,谢谢,年轻的启示者,希望,来日龙星战中,我们再会!”
殷白柳走了。
他来得快,走的更为洒脱。
一身创痛的云沉,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武奇雄道:“我们走!”
他们刚刚走了几步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前方的道路已然被无穷无尽的死士所淹没,这些死士看去更为强大,更为冷血,他们天生就是一台台简单的杀人机器,乃是世家们真正的倚仗。
云沉似乎看到了一张张讥讽中的笑脸。
那些人显然在等待,等待他力竭一刻,顺势将他拿下。
这一刻,这年轻人经过和殷白柳一战,显然流尽了血,近乎油尽灯枯,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杀戮的风暴在一瞬间疯狂爆发。
一个个死士,就像一把把无情的刀闪电出鞘,不留余地,务求一击必杀。
云沉的口中再度叹息道:“我背负的伤痛实在太多,我本无处安放,他们却来了,很好,很好!杀!”
“杀!”
武奇雄同时回应,他和云沉并肩向前冲去,在这条黑暗的长街中冲出了一道黑白之线。
黑白一线瞬间拉伸为无数根弦,云沉随手一挥,所有的弦一起震颤,共同演绎出一阕宏大的杀戮篇章。
无数个肉身如一个个弹丸向上轻飘飘飞起,他们根本无法逃脱那一根根弦的审判,一个个死士,瞬间便被击穿了心脏,肉身爆裂为无尽的血雨洒落了下来,飞逝的雨很快凝结为一枚枚雪瓣——红的雪,将世界的上空染得一片鲜红。
“殇——”
云沉的口中发出长长的梦呓,大地之上,无穷无尽的死士,突然间感到一阵心痛,他们纷纷抚胸栽倒,就像秋日收割掉的麦穗,齐齐躺倒在无边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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