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果胡同学坚持，那当然是随胡同学的意了。”周围名到底是凭本事在重重厮杀中才争得这个尚华班主任的位置，岂能没两把刷子。眼见胡天已经面露不耐，立马就改了口。谁管人小少爷为什么要和叶小燕坐在一起，一个平民少女罢了，只要胡天高兴，王法都让三分的人，他又何必管。

“还是周老师懂事。”少年人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抬脚把椅子挪到中间，伸手按在僵立在一旁仿佛空气的人的肩上，微微用力，就把人按凳子上。“虽然你很热心，不过法式教育不兴重男轻女，咱们讲究的是女士优先。这凳子，就你坐吧。下节课，我再去换一套来。”

不用这样，不要。叶小燕想嘴唇颤动，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这种失声的感觉和梦里不同，和任何一次都不同，她想抬头，却发现整个世界好像都在颤动，褪色，模糊，意识消失的那一瞬，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呼喊：“喂，你怎么了，喂，你醒醒啊，别睡呀，该死……”那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感觉，好像很担心的样子。除了爸爸和阿黄，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担心她吗？

叶小燕是被食物的清香诱惑醒的。她躺在白色的软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手上挂着点滴，床边的小柜子上放着色香味俱全的皮蛋瘦肉粥和几碟小菜。唾液不自觉的开始分泌，她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伸向了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粉色的隔离帘这时被人拉开。

“你醒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她的身体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她立马把手收了回来，把身体蜷成一团。像乌龟一样。这是人自我保护的反应，也是人极其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胡天的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感在蔓延。但他还是笑笑说：“干嘛缩起来，小爷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过周围名说你情况特殊倒是真的，小爷我长这么大，手下不知倒过多少人，只有你是因为不吃饭饿晕的。你说你的胃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抗饿呢？”

胡天边说边坐到了病床前的椅子上，“好了，别躲了，快出来把这粥喝了。好歹是有勇气接受做我的同桌的人，回头再饿晕了，人家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我这刚刚回来，可不能给他们抓我小辫子的机会。”

叶小燕从被子探出个头，胡天已经用小碗盛了粥放在她手边，“你就喝了呗，当是帮我个忙。这医药费我都付了，你总不好让我白治吧？”

叶小燕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那个碗，她答应了爸爸，她得活着。

“我，会还你的。”

胡天随意的“嗯”了一声，只在她喝粥时劝了一句：“慢点喝，医生说你饿很久了，一下吃猛了，你的胃受不了。到时候胃痉挛，很疼的。”

叶小燕喝粥的动作顿了顿，停下，开口。这次，她说出来了：“你不要和我做同桌，除了我和你不是一种情况的特殊，他们说的都对。”

胡天一愣，随后往椅背上一靠，抬手解开领口扣子的那一瞬间，公子哥的混意又上来了：“他们是什么？我知道，你叫叶小燕是吧？红榜第一的优等生，叶小燕。虽然，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不过我想你一定没有在意。不过没关系，那我就再给你说一遍我的名字。”

“我是胡天。胡作非为的胡，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我可是既胡作非为又无所畏惧的胡天，所以，我从不在乎别人的想法。越是不让我做的事，我越是要做。我现在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做我胡天的同桌？以后一起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呵，说的和什么黑帮兄弟入伙似的。叶小燕被他说的一怔，其实她该笑，该摇头。可是看着他那双带笑的桃花眼里那种无法作伪的真诚，她竟然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这是除了爸爸以外，第一个认真看待她的人，他至少让她感觉自己还是个人。

少年笑了笑，眼里有喜悦，嘴上却不饶人：“停什么，再多喝一点。看你瘦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去演芦柴棒呢。”

接下来的时间倒也轻松，胡天盛了几小碗粥给叶小燕。待她喝完，便只说请了假，叫她安心把点滴打完。叶小燕身体虚，平日本就没怎么睡过好觉，这会儿，在暖气房里盖着厚棉被，倒是没多久就睡了。

那点滴本来中途就打完了，胡天见她睡得香，没让医生拔针的时候吵醒她。只替她理了理头发，又把被角掖好，喃喃了一句：“原来，你从前是这样的啊，难怪那时候……”

沉睡的少女不知为何蹙起眉头，少年神色温柔的替她抚平眉间的褶皱。“安心睡吧，以后你就也是有人管的人了。”毕竟他同魔鬼做下交易，跨越生死,星夜兼程的赶回来，就是为了保护她啊！

“你要带我去哪儿？”叶小燕看着低调奢华的内车厢，有些懊恼自己竟然睡得如此沉。不过，这也是久违的安眠了。

“我家。”胡天言简意赅。“你的东西，我已经让人去拿了。”

“停车吧，我要回去。”

“回去，你找得着路？”少年颇有些玩味的看着她。叶归雁看了一眼车窗外快速转换的陌生景色，沉默不语。双手下意识的往胸前一包，空空的，她这才发现，她背了有些年头的小布包正稳稳的落在胡天的手里。少年指骨分明的手正漫不经心的翻着她的一本书。

叶小燕的瞳孔放大了一瞬，有些惊恐，想到他会撕掉这本书，心里就有些冷。

“想什么呢，跟见了鬼一样？好了，我知道你是红榜第一，不过是翻翻你的书，想偷偷看看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宝罢了。你不想让我看，还你就是。”

胡天随意的把包又递了回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当初为了回国，和老爷子保证了，一定会好好学习，冲上红榜。不过我这成绩吧，打小就不好。我看你年年拿第一，就想着让你给我当家教，辅导我一下。”

叶小燕接过包，刚把心放下，就被胡天说的一蒙。半响，回道：“我只是个学生。”

“可你是红榜第一的学生啊。”胡天往后座上一靠，道：“你之前可答应当我同桌了，这么一点儿同学爱都没有啊？你真忍心看我达不到目标，被老爷子遣送法国，背井离乡啊。”

说着说着，都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在里面了。倒像是她不答应就多么冷酷无情似的，

叶小燕知道事情没有胡天说的那么惨，想起下午他真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会努力辅导你，让你上红榜的。”她生命中的恶意太多，多得她都感觉自己也快成为这恶意的一部分。所以，她很珍惜这些美好。谁对她好，她记一辈子。比如爸爸，比如阿黄，比如……胡天。

“那行。为了方便，你以后就住我家。直到我上红榜考上大学之前，你就全天候辅导我。”

叶小燕张了张嘴，想拒绝住在他家的提议。但想到，如今她已经是孑然一身，父亲离开后，这些年他们一直租住的房子，过不了多久，她也住不下去了。其实，她现在已经算是无家可归了。于是她抱着包，闷声应了一句：“嗯。”

胡天对于她的应允，显然很高兴。不过他怕她误会自己是有意施舍于她，于是立马补充道：“我也不会让你白辅导我，工资我会按一般家教结算给你，你在我家的住宿费会从你的工资里扣，超支的消费，你打个欠条给我，以后有能力了再还我。”

“嗯。”这次她答应得很快。叶小燕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的，可是他的做法无疑照顾了她的自尊。让她觉得心里有些扎得她生疼的冰锥变得圆润了一些。她想，她是有些感激他的。

车子不多久就停了，叶小燕跟在胡天的身后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栋两层楼的居室，独栋带花园。

“这里是远郊，离市区比较远，环境很好，就是买东西不太方便。”叶小燕亦步亦趋的跟着胡天，“李妈，你过来下。”

“哎，少爷，你回来啦。晚饭都准备好了，按您的吩咐，弄得可清淡了。”一个盘着头发，打扮干练简洁的中年妇女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胡天摸了摸鼻子，把躲在他身后的叶小燕推了出来，说：“李妈，这是我同桌，叫叶小燕。尚华红榜的第一呢，我让她给我做全职家教，我隔壁那间客房你给收拾出来了吗？”

“早准备好了。”

“那行，你先带她去熟悉一下，等会儿开饭。我先看会儿电视，歇会儿。”

“成。那燕子儿，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楼上看看。”李妈是个朴实爽快的人，看这姑娘的着装，对她的身世便有几分猜测。她心里自然对这姑娘多了几分的怜惜。

胡天父母都忙，胡天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看胡天，就跟看儿子一般。这会儿见胡天有心学习，自然十分高兴。便忍不住同叶小燕絮叨几句：“燕子啊，你可别看少爷嘴上不说，他请你来，可是早早就让我把客房收拾好了。他这回儿，是真想好好学。你是他同学，可要好好帮帮他。别听外边儿瞎说。少爷虽然不那么懂事，可是心不坏。”

李妈一面说着，一面带她把房间都熟悉了一遍。“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或是什么不懂得，尽管来问我。我看你和少爷一般大，便也拿你做半个女儿，你住在这儿，千万别见外。”

女儿吗？“我知道了，李阿姨，我会的。”叶小燕礼貌的点点头。

“傻孩子，说了别见外，你就和少爷一样，就叫我李妈就成。”

叶小燕看着笑得一脸慈祥的李妈，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小声喊道：“李，李妈。”

“哎，好孩子，你在上面休息一下，就下来吃饭吧。”

直到晚上处理完所有事情，躺在床上，叶小燕看着完好无损的雪白的天花板，她都觉得今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第一次有了同桌，第一次吃了饱饭，第一次睡在了不透风的房间，第一次盖上了厚厚的棉被，还莫名其妙成了新同学的家教。更重要的是，今天感觉到的善意，很单纯，好像是真的。是真的吗？会不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这只是火光里的梦？是假的，还是她已经死了呢？

死了吗？叶小燕转过身，看着敞开的衣柜，稀稀落落挂着一套崭新的的校服和一件厚实的棉衣，想起临睡前少年的别扭的嘱咐：“这两身衣服，算你预支的工资，好好记着，到时候要算账的知道吗？还有，做我的同桌，你好歹收拾一下。这头发，你要是梳不好，明天我就带你去理发店把它剪了卖钱，懂？”

明明威胁她的人是他，结果她点头说要剪的时候，他却一副反被威胁的模样。“你，你，反正我不管，你好好给我打理它，听见了吗？明天和我一起坐车去学校，睡了！”

不一样，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