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忙碌的周一，这周要做一档午夜电台节目，组里人手不够，组长把策划的事丢给了顾阑珊。本来之前的工作就做得差不多了，这次电台节目是组里的创新，对于顾阑珊来说倒是一个挑战。
顾阑珊的办公桌在窗边，电视台的窗帘是鹅黄色的轻纱，每次起风吹动窗纱，像一个跳舞的精灵。顾阑珊喜欢自己的工作，也喜欢办公桌边美丽的风景。
想了一个上午都没太清晰的思路，索性把转椅转到面对窗户的那个方向。她咬着笔杆，看着窗外的天空，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顾阑珊在广播站外的小花园闭着眼睛转圈圈，微风拂过，连带着心都是飘扬的。手腕上是许蓦的电话号码，脑袋里是他的模样。
那一刻有些话要呼之欲出，怕忘记就从书包里掏出笔和纸写了下来。
第一次播悄悄话栏目的时候，顾阑珊有点紧张，下午播散文杂萃是直接念稿，而且旁边有导播。而晚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操作，一个人坐在播音室里边，把事先找好的音乐拷好，理了一下稿子也顺便理理思绪。
很多话是即兴说，本子上写的只是一个提纲，悄悄话栏目有同学的来信，大多是写的心里话或是对学校的建议。由于是第一期节目，收到的来信并不多，顾阑珊在整理的同时，翻到了自己那天随手写的东西。前几天就是没找到，原来是夹在这里面了。
20:20分，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是一个大课间，也是节目开播时间。顾阑珊来不及想太多，说完开场词，然后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写的那首类似情诗的东西念了出来。
背景音乐是一首轻音乐，时隔那么多年已经记不清名字了，只记得那首音乐格外地衬那段文字。
那天顾阑珊有点感冒，本来很清新的声线竟然因为略微沙哑有点小性感，通过电波传出来，偌大的校园里面这个声音伴随着音乐穿透各个角落。
“阳光不只是白天的专属
夜里的月光是她的灵魂
我不知道你是否预知我
从遥远的地方走近你
你留下的痕迹
指引我追随你
如今，我能在这里
是因为，你曾在这里
未来不可预见
我却能在未来告诉你
我出现过，我改变过
只为那一刻
站在你面前
炫耀我偷偷喜欢你的成果”
顾阑珊轻轻舒了口气，然后用极自然的语气介绍了这是一封匿名来信，说了几句过渡的串词，很顺利地完成了那天的节目。
现在26岁的顾阑珊，回忆起16、7岁的自己，忍不住轻笑。那次播完音竟有好几个男生堵在广播站门口问她要电话号码，那时的顾阑珊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就跑。
没想到十年以后，自己还是那么怯弱，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却不敢和他说话。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不敢爱也不敢被爱，难怪徐媛媛总说自己是胆小鬼。
哎，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还是没思路。顾阑珊坐回了电脑前，看看时间都快要到中午了。想着反正回家也没事做，去把午饭吃了，下午做不完就今晚加班吧。
“阑珊，有人找。”组长走过来敲敲顾阑珊的桌子，走神的人瞬间回神。
“啊，组长，是谁啊？”
“很重要的客人，在会客室呢，那边要做一个他们公司的宣传，吴台找你去。你先去看吧，别失了礼数。”
顾阑珊想不出为什么要找自己，整理了一下杏色的套装，踩着高跟鞋过去了。
当看到会客室除了台长以外，还坐着一个人，西装笔挺，气宇轩昂。还是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双手环抱在胸，那双冷冽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顾阑珊唯一的想法是能不能逃，自己是思念他到极点，可是不代表自己有勇气面对他。第一次看他穿正装，又是另外一番味道，没有了年少穿休闲衬衫的单薄，亦没有上次见面那样阳光悠闲。极浓郁的男人味，让人移不开眼。
“小顾，站在那儿干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帝国银行中国分行的行长许蓦。”
“许先生您好，我是顾阑珊。”虽说紧张，但职场历练还是让顾阑珊能做到表面不动声色。
“原来是顾小姐，你好！”许蓦没想到来人却是一个月前在多伦多才遇到的校友，很有意思，再次相见。
“小顾啊，阿蓦是我老朋友的儿子，这次来是为了帝国银行入驻中国的宣传采访，我看你们都是年轻人，你在台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这方面多学习一下。”
“啊，台长，我···”
“小顾，就好好做吧，电台那个策划我就叫你们组长交给别人。这次帝国银行的首次宣传，做好了，到时对我们电视台和帝国银行都有好处。阿蓦，小顾很有想法，你们都是年轻人，好好地沟通一下。”
“吴叔叔，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跟顾小姐是校友，我想现在也到了午餐时间了，我和她边吃边谈。”
“也好，我那边也约了都市晚报的吃饭，今天就不能好好招待你了。你们俩好好聊聊，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聚，下次叫上你家老头子，喝两杯。”
顾阑珊完全插不上话，就听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吴台已经走出了会议室自己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现在的形势。
“顾阑珊，我们又见面了。”许蓦笑了一下，跟以前一样淡淡的。
“呃，那个，许先生，您饿了吧，您想吃什么，到时候台里报。”
“顾小姐，我想我还不需要靠贵台的友情赞助咱们叙旧情。”许蓦皱了皱眉，略微不满。看着这个穿上职业套装挽起头发的女孩儿，是有那么点职业女性的样子，不过神情间的局促掩盖不了。
“好吧，许先生，那咱们走。你说，贵行对这个宣传采访有什么要求呢？”
“请叫我许蓦，还有，现在不谈公事。”
顾阑珊咬了咬嘴唇，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好的，许蓦。”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叫出他的名字，不是在梦中，也不是自言自语。
许蓦满意地笑了，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这次是带有情绪的，不是淡淡的，也不是嘲弄的。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阑珊跟着成为焦点的许蓦走出了办公楼。是的，顾阑珊知道许蓦一直都是焦点，不管是学生时代阳光却又冷冽干净的他，还是现在更有魅力有男人味的他。以前顾阑珊不敢靠近，现在仍觉得不真实。
但是，心里那种被胀满的感觉又回来了。
顾阑珊一直跟在许蓦身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上车，许蓦才问了句：“吃什么？”
“随便，都好。”
“你想吃什么，说吧。”
顾阑珊知道自己要给一个答案，突然想起以前许蓦说过他很喜欢吃z大的酱香排骨，有一次给她打电话说心情不好，然后去食堂发现平时都能打到的酱香排骨居然没有了，心情更差，那天饭都没吃。当时顾阑珊正在做文综模拟卷，听到许蓦这样说，还在笑他，心里又不由得想像神一样的许蓦，居然都会因为这种事耍脾气不吃饭。
心里想着竟也说了出来，许蓦说神也得吃饭啊，也有喜欢的东西啊。后来顾阑珊说还是得吃饭，要不去喝玉米浓汤吧，心情会好一点。许蓦果真去学校附近的餐馆，就喝了一碗玉米浓汤，然后告诉顾阑珊说还不错。
顾阑珊想着就笑出声来，其实自己是胡乱说的，没想到他真去了。
“你笑什么？想好吃什么了吗？”许蓦等了她好几分钟，却发现她走神了，略微皱了一下眉，然后打断了她。
顾阑珊看向许蓦，笑了一下，说：“我想吃酱香排骨，嗯，还想喝玉米浓汤。”
许蓦发现她笑起来很多东西都失色了，两腮大大的梨涡，明亮的唇色，一排整齐的牙齿。然后听见她说那两道菜，更是愣了一会儿，仿佛很遥远的记忆重新浮现。
“好，我知道和平支路有一家私房菜的酱香排骨做得很好，不过没试过那儿的玉米浓汤。”
顾阑珊点点头说好，许蓦的车一个漂亮的转弯，平稳地驶向另一个方向。
在那个默默关心自己的不知名的人莫名消失后，许蓦这辈子再也没有收到过谁给他发短信讲天气预报，那几年自己已习惯每晚打开手机收件箱，会有这样一封短信静静地躺在那里。
而在自己出国前夕，可能是自己唐突了，发短信说当她是朋友，想邀请她见面，她却回信息说谢谢把她当做朋友，但她不愿看到朋友第一次见面却又分离。其实自己的性格就是那样，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因为在乎，想要深入了解，怎么会说是朋友？她大概是误会，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朋友。如果当初她让他留下了，如果他们当时见面了，他说不定会违背父亲的意愿，坚持留下来。从小到大，追许蓦的女生不少，什么类型都有，偷偷写情书的，在路上大胆拦截的，被拒绝后就退缩的，死缠烂打的都不乏。其中有长得漂亮的，很有才气的，温婉贴心的等等。
许蓦没有动心过，一个都没有。只有她，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生，她不纠缠却也不间断，她不高调自己却随时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声音很温暖很甜，她很会安慰人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在明处而她却在暗处。
今天会再一次想起她，是因为顾阑珊提及，因为他曾向她提及过酱香排骨，而自己每次心情不好会喝玉米浓汤也是那时养成的习惯。她消失得无影无踪后，许蓦也失落了好几天，打了好久的电话却只是冰冷的机械声告诉他是空号，发信息过去也没人回。而从那以后，再也不会在自己忙完看到手机便有一条带有第二天的天气预报的信息。许蓦调整好后就踏上了异国的土地，这段还没萌芽的恋情就此夭折。
到后来，偶尔会想起这样一个人，也再没碰见有一个人让他有一点点想要在一起的感觉。他把那个人放在心里，尘封的记忆中。
“顾小姐，你的声音跟我一个旧友很像。”
顾阑珊看着他，仍专注地开着车，表情没什么变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也揣测不了他这个旧友跟他的关系。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
其实这边许蓦没听到她的回答，估计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想起高中。最早注意到顾阑珊是在中学的舞蹈室，第一次去找小学弟给他琴谱，多上了一层楼，发现是舞蹈教室，正准备转身下楼，就看到一个领舞模样的女孩儿跳着转身，脸上是明媚的笑容带着大大的梨涡。
就看了一眼许蓦就下楼了，后来再来送修改过后的琴谱时，再一次在楼道上遇到她，也是那个笑容。
知道她名字也是偶然碰到那届的广播站站长便问起那些播音员的情况，他说一个叫顾阑珊的女孩儿挺不错。后来跟顾盎然参加比赛，顾盎然翻准考证时把钱包里的照片带出来了，帮她捡的的时候发现是顾盎然和那个女生的合照，顾盎然告诉他是自己的堂妹顾阑珊。那个时候才把名字跟人对上号，没过多久，在书城再看见过她们一次，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了，自己上了大学然后出国。就这么寥寥几面之缘，再次见面竟然也能认得出来。
两个人各怀心事，很快到了许蓦说的那家私房菜。店面不大，却很精致，正是用餐高峰期，但由于这家店开在一条小巷子，却也显得不那么拥挤。
正好还剩一间包房，顾阑珊便随着许蓦走了进去。看来许蓦之前常来，老板说许先生好久不见，再笑着寒暄了几句，老板问他还是要酱香排骨吧，许蓦点点头，除了玉米浓汤，再报了几个别的菜名。
老板走后，不大的空间里面只有两个人的呼吸，顾阑珊沉不住气，先开口：“你也喜欢吃酱香排骨吗？”
“嗯，在z大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后来发现了这家店，觉得味道竟跟z大做得差不多，就经常来。”
“我也读的z大。”
“哦？”许蓦是真的惊讶，“那么说，我们大学也是校友，可惜我后来出国了，没能早点认识。”
其实早就认识，何止认识，但自己太胆小，没有勇气追到国外，顾阑珊脑子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却说：
“嗯，我也喜欢吃z大的酱香排骨，不过分量好少。”
“是吗？我在学校的时候分量都挺足的啊，你运气不好。”
“也许吧。”顾阑珊淡淡地笑了一下，心慢慢地放松了。
“你回国应该没多久，怎么知道这家私房菜呢？”
“其实每年都有回来，只是时间很短罢了，这家店也是前两年发现的。”
没过多久，菜就上齐了，果然像许蓦说的那样好吃，两个人边吃边聊，气氛一下融洽了。他们聊高中，聊大学，聊音乐，聊生活。让两个人都有种错觉，回到了从前，顾阑珊觉得自己从未和他分开过，许蓦觉得和她从未陌生过。
回忆里，好像我们曾在一起。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