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不提我离开学校给家带来的轩然大波了，老爸老妈彻底心寒了，一度一个多月没有理我。能够跟我交心帮我说情的老哥，这个时候也已经考了一个生产火车工厂办的技校，到山西上学去了。千万不要以为他的学习退步了，在当时他的成绩是超我们本市重点高中分数线38分的。选择技校一方面是他学习够了，也确实，毕业那最后半年，他几乎在夜里十二点之前没有睡过觉，凌晨五点多又起来到学校上自习，那时他羡慕我这个不被看好的弟弟，口水都不知流了几百次；另方面，那时中专和技校出来是直接分配工作的，刚好老爸的姐夫在咱们市的一个铁路工厂是个中层干部，只要老哥一毕业就能立刻回到身边，还有了一个铁路的正式工作。

一大家子人，一边给老哥钱，给他吃用的东西，给他祝福和叮嘱；一边齐心合力急了眼似地教育说服我。未遂后，就赶忙把我像毒瘤似的隔离开来，特别是二舅和老舅的儿子绝对不能再着我的边。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多喜欢有我这么个撑腰人啊！

众叛亲离后，只有姥姥还是我的知心人。她不知道我的劣迹，我照样每星期去看她，给她摘楼后香椿树上的香椿芽，帮她给狗洗澡，还有窗户头前的一小片菜地我也管浇水，也管收获，摘个黄瓜、西红柿、茄子什么的，有时也有小辣椒。那个时候的她仍很硬朗，头发也还是全黑，没有一根白发。大家都说一脸苦相的她却是个有福之人，也确实是这样。进城后的她干了不少工作，可因为不识字没能固定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的干，结果连个正式工都没有落下。没有退休工资，姥爷又早没，只能每月开五十元的补助钱，换是别人家的老人靠着各个儿女给点零花钱，都是又不敢吃又不敢穿。而姥姥则不同，这个时候，老姨和老姨夫早已带着儿子出国，在美国定居，姥姥的生活费他们自然主动承担，每年早早地把一年的生活费给她，1500美元，那时一美元兑换八块多人民币呢，搞得老人家比谁都敞亮，其他孙子孙女不知道，我和老哥去，每去必给我们做好吃的，买熟食，还得硬塞零花钱。另外，她的冰箱里塞满了美国的保健药，西洋参、深海鱼油，都是别的老头儿老太太还没听说过的时候就早早享用上了。这也是每次过年她哭我姥爷，她老伴儿的重要原因，“孩子们的爸呀，你说你白长圆脸大耳朵了，咋就命这不好啊!啥都没享受过呀你，啃个茄子就当炖肉啊！你早早地走了，你！你都不敢想啊，我现在的生活比《红楼梦》里的老太太还好呢呀！……”

之所以说了上面这一通，主要原因是我离开学校后，过的并不如意。程联合对我倒是不错，开始不接受我，说怕我爸妈去找他打架，其实是心思缜密的我哥，怕我走混儿这个道，提前就央求了他不要理睬我，我也就没梦了。后来喜欢我的执着劲儿接受我了，还给我选了一个最好的大哥“求拐子”，这是他的左膀子，他最信任的人（程联合左手用筷子）。

“求拐子”不论在混混界还是老百姓的口中都是比程联合还传奇的人物，看外号就知道，有要命的事求拐子，有点《水浒》里宋江的意思，这说明他为人很仗义。想来，程四爷也是想让我将来成为一个用的着的人。可是，我的岁数太小了，到了“求拐子”的矿上（那时，到处都是私人的煤窑，有势力，煤窑就是你的），在那些都经过风浪的护院打手眼中，我就是个小崽儿，也确实是，哪个提起名字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甚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传奇。不过，他们中也确实没有一个好枣，他们敢把从四川招来的不听话的矿工活活打死；他们玩小姐几乎都是摧残式的玩儿，不给她们一点尊严。

这是当时我一个学生难以接受的，都是人为什么非要那样呢；他们有吸毒的；有砍自己老爸21刀的；有把自己媳妇差点扔井眼的，吓的那女的拉尿了一裤子；他们在夜市上肆无忌惮地招惹长的俊的女的，有一次很随意的就用火喷子（自制的管枪）把人家女的男朋友喷个满脸花，难道这就是我以后要走的路吗，难道我要以这帮凶神恶煞为伍吗，难道我自己喜欢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吗……已经16岁的我，心智已成熟了些，已经对问题有了自己的见解、思考和主张，更为要命的是我怕他们，他们在大街上当众扒我裤衩玩儿，我都不敢放屁。

我知道了是什么样的力量让“疤了猴儿”叫我爷爷，悲剧的是我想远离这种力量，我不想混了，混并不是录像里那样能够潇洒的人生，在那时是我最羡慕我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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