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微微颔首,道:“在下还要游历雁荡胜景,若是诸位再没有其他事了,便不用在这儿杵着了吧。”
从年轻人嘴里吐出的逐客令非但没有让人觉得狂妄不妥,反而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或许是年轻人云淡风轻的态度,或许是年轻人展现出来的力量,都让人有种理当如此的信服感,并发自内心地觉得此等少年英豪便是应该喝美酒,陪美人,赏美景。
周围江湖人士低声议论不停:
“真是少年才俊。”
“哈哈哈,颇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海沙帮众人抬着重伤的那个帮众聚敛在帮主海巨龙身后,海巨龙道:“既然公子有心赏景,我们便不再叨扰,这就离去。”于是相作一揖,便准备离去。
此时兀地响起煌煌磅礴的一阵礼乐,琴瑟相和,箫鼓并鸣,肃穆凝重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神色庄严地望向茫茫的东方。
东方,有人踏乐而来。
二女持箫,分列前方左右;其后又是二女,犹抱琵琶半遮面,款款而来;其后四个轿夫抬着一顶华贵红绸珠帘帷轿,隐约可见珠帘一边无双玉容;其后二女,其一抱琴,其一怀瑟,独臂相环,一手抚弦弹奏;队伍最后是两个男人,手托木鼓,硕大木鼓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竟是无人相敲,自然凭恃的便是二人的内力。
礼乐毕时人恰至,众人旋即从庄严肃穆的礼乐中醒转过来。目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红绸婢子,黑衣汉子和华贵轿子。
透过轿子珠帘,一只玉手纤纤往下压了压,示意轿夫放下轿子。四个轿夫均着黑衣,衣服质地较硬,线条感极强,衽上,袖上均绣有红边,冷酷寒冽,硬朗肃杀。
但此刻几个七尺男儿极为小心地放下轿子,仿佛生怕有些许颠簸惊扰了轿中之人。
前头两个轿夫压下轿子,拨开珠帘恭迎轿内之人。
踩着一双红鞋的脚,在不经意之间露出了莹白的脚踝,柔若无骨,浅浅青色的血管衬得她的脚上肌肤愈发晶莹剔透。
场间众人目光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眼前的女子。而随侍她的轿夫、扈从与婢子则恪礼静立,目光微微看向大地,不敢直视红衣女子。
红衣婢子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丝绸质地,袖是中袖,袖边与衽边绣的是黑边,庄重且古朴。
而惊艳众人的红衣女子着的是红色深衣,腰间束一条黑色绣金的腰带,广袖如云,头上一根青玉簪子束发,典雅尊贵。此等非凡气质,仿佛生来便是应该让人敬仰的。
而那些不自觉欣赏她美貌的人,心中更是生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圣洁之感。直到一声咳嗽声惊起,众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看向脚尖。
红衣女子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之前,走到刚刚经过恶战的年轻人面前,盈盈施了一礼,朱唇轻启,清脆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秦公子,你与敝派素无恩怨,父亲也是极为欣赏公子的年少有为,不肯与你为难,临行前父亲便嘱咐我:‘借阅交流可以,望离焱莫要自误’。灼华出门在外,实是不肯横生枝节,还请公子体谅则个,归还从敝派借走的经文。”
如闻仙乐耳暂明。众人此时除了一些年老德高的前辈,无不醉心倾慕,挺起腰杆,盼望仙子能赏脸跟自己说句话。
年轻人拱手长揖,还了一礼,“灼华小姐明鉴,秦离焱并非行窃之人,敝派的经书在下也在寻找哩。至于非要找到不可的原因呢,”秦离焱似是自嘲自怜,“自是盼望获得小姐垂青,能以经书作为聘礼迎娶小姐。”
众皆哗然,一些热血方刚的年轻人纷纷对秦离焱怒目而视,也有摇头看向周灼华,眼中悲切之意甚浓,仿佛在说有美一人,却不能相厮相守。而年长冷静的前辈则目光生疑,心中不断揣度神秘红衣女子的身份。
周灼华身后持箫、鼓、琴、瑟的随从眉头紧皱,目光不善盯着秦离焱。
但周灼华面不改色,古井无波,淡淡道:“灼华自然不会无的放矢,秦公子,灼华可以肯定经文在你手中,还请交还敝派吧。”
秦离焱直视红衣美人的眼睛,无比诚恳地道:“那就请小姐拿出证据吧。”
周灼华叹了口气,右手向后微弯,一招。
只见一个轿夫抖动剑鞘,一道寒光便飞离而去。
下一刻,剑柄便稳当地落在周灼华手中,剑身微颤,铮鸣不断,秀丽绝伦的女子手握秀剑,别有一番清冷味道。
剑锋斜指厚土,周灼华悠悠言道:“既是如此,那便得罪了。”
说完便一步踏向左前方,继而忽而向左,忽而转右,身形飞转间,便已至秦离焱身前,秦离焱退避而去,周灼华又斜踏一步,身形又鬼魅地挪移到了秦离焱身侧,垂剑隐而未发,剑芒吞吐不定。
众人再次大惊,剑芒?此女才多大年纪,便有此等实力。
秦离焱嘴巴微张,来不及惊讶,便又再度闪避开去。
但周灼华脚下步伐诡异无比,往往能料敌于先,后发先至,紧紧地缀在秦离焱身遭,前后左右,仿佛都是周灼华的身影。
但她手中的剑却是迟迟未发,剑芒则是愈发凝聚深邃,扭曲了空气。未发,便是在等,等秦离焱重压之下崩塌的那一刻。
所以此时二人争斗惊而不险,适时拂过的一阵春风,垂落漫天花雨,二人身姿摇曳间仿若天女散花,颇有美感。
终于有人识得此等神秘步伐,忍不住出声:
“‘追星弄月’?怪不得,怪不得……”
“老头儿,你话倒是说完呐,怪不得什么?”
面容苍老的前辈喃喃道:“怪不得如此厉害,怪不得缀上便脱不得身。紫薇、太微、天市,三垣二十八宿,北斗、勾陈、荧惑,这个步伐循的是星宿分野,天象循环。”
此刻周灼华一身红衣,如火如焰,而其气势也在节节攀登,与其刚刚典雅娴静的气度完全不一样。
重压之下的秦离焱面色也不再放松,专注无比,苦苦思索着破局之法。
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此时已然危矣。贸然进攻只会换来周灼华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到了那时,先机已失,便再难以回天。但若是等待下去,等到周灼华剑意圆满的一刻,便到了生死分晓的时刻。
不觉间,秦离焱额头上已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遥遥相望的只剩下江湖人士,提携女眷的才子们,游山玩水的百姓们,为求生计四处奔波的贩夫走卒们,这些与江湖不相干的普通人们,都已离去。
二人间气机流转越来越快,即便是花瓣柔弱,飞离到二人三丈之内,也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一触即发。
秦离焱刷刷两步后撤,同时双手垂下,击打虚空。身前大空,此时周灼华如果愿意,便能一剑插入他的胸口。但周灼华心思电转,仍是选择了不理会他故意卖出的破绽,提剑凝聚气机,攀升气势。
这片刻之间的选择犹豫中,秦离焱已开始了行动,秦离焱拇指中指甫一相合,温柔意大作,便有一片叶似是划破空间飞跃而来,被秦离焱拈入指间。然后在方寸间,秦离焱手腕微转,使用了极其高明的手法将木叶催发而出。
周灼华轻轻眯起狭长的美眸,疑惑地看向没有向自己击来的那枚树叶。
戴着斗笠的平凡男子虽然一直在默默观战,但很多人却直到此时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因为此时那枚树叶向他飞去。
平凡男子抬头,杀机大作。然后他看了一眼穿越空间的那枚树叶,仿若利剑出鞘,眼神寒冽。
木叶便断为两截。
秦离焱大喜,迅速移步将战火引向斗笠男子。平凡男子眼中迸射怒火,横移而去。
秦离焱不依不饶,随步跟上。
周灼华手中之剑气势饱满,已攀至巅峰,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但此时斗笠男子的身形却遮挡了秦离焱半分身体。无奈之下,周灼华生生将剑势偏移一分,恰好笼罩了斗笠男子。
秦离焱先做出了反应。
双手猛然晃动,令人眼花缭乱,然后结了一个玄妙无比的印法。
斗笠男子面对这厉害之极的一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剑,挥剑。本是无比简单,每个剑士都会的动作,不平凡之处便在于太快。如同电光火石。逆刺而上。
周灼华的蓄力一击仿佛携带着煌煌天威,仿佛一颗荧惑古星被召唤而至砸下。
斗笠男子面对陨星,选择了倒挂起一束星河,向天击去;秦离焱则选择了结出朱雀之印,以四灵之威抵抗。
当两剑一印相交的一瞬间,天地仿佛静止,然后时间迅速地恢复,这体现在空气先是凝聚未发,而后便携尘从四面滚滚而去,犹如涟漪,只不过这涟漪,极其恐怖。
周灼华俏脸微寒,道:“朱雀印。”
秦离焱嘿嘿一笑,拉起斗笠男子便走:“老兄,咱们该走了哩。”
围观之人议论声:
“果然江湖多才俊啊。这江湖越来越有意思了。”
“嗨,谁说不是呢,老夫都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唉,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后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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