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的叶枢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坐车拥有的休闲,反而是一脸黑线地看着车外边两个骑着马的玄色衣服的人。然而马上的两兄妹似乎没有感受到马车上叶世子略显心塞地目光,依然我行我素地在马上和叶枢的车保持一样的速度前进,慢悠悠地靠近城北的皇宫。
“怎么走到哪都能碰到你们。”叶枢非常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放下帘子,闭目养神。
宋远文和宋远宁武功都不错,叶枢这一句嘀咕他们都听见了,也没什么反应,继续骑着马,坚持我行我素。
终于到了宫门口,宋远文的目光在宫门上停留了好久。每次宋远文进宫都会盯着宫门看,他的眼神那么空洞,再看宫门,但他的目光又似乎透过了宫门看到了别的东西,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远文,你怎么又发呆了。”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唤醒了宋远文。宋远文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拥有英俊容貌的男子。
来人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装,一头黑色的头发用发冠很利索地束在头上,手中拿着一个折扇,一张脸莹白如玉,简直比姑娘还要白上几分,一双凤目中闪着狡黠的光,眉毛又长又浓,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扬起,活脱脱一个英俊潇洒的风流君子。
饶是如此,此人还无数次地吐槽,为什么宋远文这个纨绔世子会比自己长得还要好,上天不公啊,白白给了宋远文这个不学无术的人一副好皮相。
“英王殿下,怎么来的这样早。”宋远文打了一个招呼。
来人是上官亦涯,当朝三皇子,十五岁开府加封为英王。太子上官亦枫是他同母兄长,皇后的嫡次子,也就是宋远文如假包换的亲表哥。上官亦枫和上官亦涯是双生子,因为早产,皇后糟了不少罪,也就格外地疼爱两个孩子,如果不是上官亦枫要承担作为一国太子的责任,皇后也把他养得和上官亦涯一样一辈子当一个不参与朝堂斗争闲散王爷。因此,英王殿下上官亦涯,京城第一帅的皇子,就成了才华横溢、风流潇洒的闲散王爷,二十多岁尚未娶妃,几乎全京城少女都想嫁的人之一。
“你都来了我才到,你敢说我来得早。远文,你真的是欠调教了,看样子我要在母后面前说一说,让你去太学跟着那些有名气的夫子们念念书。”上官亦涯打开手中的折扇,看着宋远文近乎于习惯的打招呼,有点找乐子般的拿念书这件事开了个小玩笑。
“别啊,”一听上官亦涯提到要去念书,宋远文的脸瞬间就变得没法看了,“我不念书,你也别和姑姑说,行不行。”
上官亦涯也答得干脆。“不行。”
“你不是远宁一起来的吗,她人呢?”上官亦涯看到宋远文是一个人,就问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八成在姑姑那儿,要是不在你就去碧湖吧。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姑姑那里全是女眷,你可别乱闯。”宋远文和上官亦涯边往里走,边聊天,丝毫不介意礼仪、规则这些东西,在一众侍卫的无视中走向了碧湖。
看样子上官亦涯是不愿意去皇后宫里的时候碰上一群女眷,义无反顾的和宋远文去了碧湖。宋远文看着上官亦涯那张脸,暗自偷笑。
别人不知道不代表宋远文这个八卦的家伙不知道,这群女眷看到上官亦涯就想说亲,把自己的女儿、妹妹嫁给他。就为这事,上官亦涯可没少头疼。
程焰、景航、景翰跟在宋远文后面,一脸黑线。世子,你在宫里边好歹装一下成不成。
“来晚了自罚三杯。”宋远文和上官亦涯刚刚踏进碧湖的地界,太子上官亦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宋远文微微一笑。“有美酒怎么能没有我呢,太子殿下可要多给我留几杯。英王殿下,远文先去了。”看了上官亦涯一眼,足尖轻点,飞掠过碧湖的湖面,直接来到了湖心亭上。
而我们的英王殿下呢,在宋远文落地之后还愣在原地,脑子有些蒙蒙的。他不记得皇兄的武功有那么高啊,这么远,他竟然能够发现?
碧湖是皇宫中一处最大的湖泊,是建国之初太祖皇帝耗费巨资建造而成,据说是仿制前朝皇宫里最大的湖泊凌霄湖,也就是现在北苏皇宫的幻雪湖。碧湖一开始是太祖皇帝游玩的地方,后来慢慢地成了京城贵公子和皇室宗亲论艺赋诗的地方。每次有重大活动进宫的时候,京城各家公子都喜欢在开宴前到这里来,就算没有论艺赋诗,也可以与其他家族的翘楚进行交流、学习。有不少京城青年一代的名声就是因为碧湖论艺才传出去的。
除了宋远文这个变数。
这货每次来了,除了吃就是喝,不捣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更气人的是,在碧湖这个全是男人的地方,他还不止一次的把他的妹妹宋远宁小祖宗带过来,这还怎么整。一个宋远文已经够让人心塞了,两个人……简直要命。
宋远文一落地就看到湖心亭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和一个小巧的杯子,看样子是上官亦枫提前准备给他罚酒用的。他也不客气,拿起酒壶,潇洒地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就这样潇洒自如,宋远文一下子喝了三杯。
喝完之后,宋远文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太子殿下,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壶酒全都带走,百年梨花白,我也是第一次喝。”宋远文很没形象地往桌子上一坐,拿起剩下的大半壶酒,向上官亦枫晃了晃,完全无视了剩下的人。
对于宋远文这出格无礼的举动,这些人早就是见怪不怪了。上官亦枫也就打算大度地同意了,他还是很了解宋远文的,这货就是一个吃货加酒鬼,有这一壶好酒,在宫宴开席之前他们还是能够得到片刻的安生的。而这也是上官亦枫忍痛拿出他一直舍不得喝的百年梨花白的本意。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湖心亭的某阴暗角落,一个略微有些阴鸷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杯已经是不少了,再白拿皇兄的东西,怕是靖王爷也会颜面无光的。今日众位公子在碧湖论艺,远世子也该露一手才好啊。”
声音的来源是本朝八皇子诚王上官亦沐。上官亦沐一脸刻薄相,狭长的眼睛隐隐透露出算计,让宋远文这种不喜欢耍阴谋诡计的看一眼就不喜欢。他的母妃林妃红颜薄命,在上官亦沐六岁的时候就英年早逝。然而不知道是谁挑唆的,上官亦沐一直认为是皇后宋雪绘的手笔,也因此恨上了皇后的两个儿子。一面在朝堂上和六皇子勤王上官亦钧与上官亦枫针锋相对,另一面又成天在皇帝面前不露痕迹地告上官亦涯的黑状,同时和他一伙的上官亦钧的母妃静贵妃在宫中给皇后施压、制造麻烦。
然而,上官亦沐这些年一直比较郁闷,因为上官亦枫软硬不吃,上官亦涯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在皇上面前保持形象,然后,宫中最有权势的静贵妃也是拿皇后无可奈何。于是,这两年,上官亦沐的眼光放到了皇后的母家靖王府身上了。虽然他没有本事向靖王爷和靖王妃下手,在他眼里,宋远文这个莽夫还是很好对付的。
如今这个机会虽然不能狠狠地给他致命一击,但是让他失了面子还是可以的。
“哦?”宋远文迷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在上官亦沐的刁难下他竟然笑了出来。“好啊,你们说让我干什么,只要能让我带走这一壶梨花白,就算是让我看活春宫我也忍了,先说好啊,只要不让我碰女人干什么都行。”
“远世子爽快。”上官亦枫的小心思被上官亦沐破坏了也没在他的脸上看出有一丝一毫的郁闷,反而和宋远文一样没什么多余心思一样笑了起来。
“既然是八弟提出的建议,不如就由八弟来出题。今日原本就是论艺,不如就专门为远世子加这一场,也算是为今天的论艺增光了。八弟,先说好啊,这次可不能让他耍耍剑就糊弄过去了。”
增光?不抹黑就不错了。叶枢坐在一旁,一边和何世君对弈一边腹诽吐槽。
结果这句腹诽刚想完,何世君落下一枚黑子,笑着说:“叶世子,你输了。”
叶枢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盯着棋盘瞅了半天,很高兴地认输了。“世君,每次下完棋都能让我有收获的也就是你了,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布的局。”
“这个不急,布局方法什么时候都可以讲,”何世君说道,“不过远世子作词可是难得一见,你说你关心哪个?”
“远文作词?”一听这话,叶枢竟然眼睛放光。得亏他坐的位置比较不起眼,要是宋远文看到一定会痛呼交友不慎。“奇景啊,快,收棋,咱们赶紧听听。”
没错,上官亦沐这个腹黑的家伙出的招就是作词。金陵城里谁不知道靖王世子不学无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让他作词,这不是故意的吗。(画外音from上官亦沐:没错,本王就是故意的。)
接到这个坑人的论艺要求,宋远文就是眉头皱起,左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绞尽脑汁在想,愁的要死。然而待在一边的程焰三人却是想笑笑不出来,他们三个太了解宋远文了,他们知道他们家世子估计又要坑人了。而刚过来的上官亦涯看着这三个人露出了一个略带探究的眼神。
等了很久宋远文也没憋出来一个字。上官亦沐有些不耐烦了。“远世子,你当真不能为了这壶百年佳酿而作词一首吗?”
“我就这水平,再给我什么我都没这个本事啊,就算是面前有一本凌霞宫的武功心法我要作不出来还是做不出来啊。”宋远文一脸幽怨,听语气完全是心塞到无边的。
“凌霞宫?天下第一宗门?凌霞宫的心法都是不外传的,就算你能作出来词,凌霞尊主都不会给你的。”上官亦沐相当狂傲,想到宋远文根本无力招架他的刁难,就彻底忘形了,直接拿凌霞宫说事了。“远世子,你要是能在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里完成,我就把沧海灵山的破海密传给你。”
“当真?”宋远文眼睛一亮。“能不能换一个,破海密传我不感兴趣,我就喜欢剑法,诚王殿下,如果我成功了,给我份剑法行不行?”
上官亦沐脸一黑。“没有。”
“那青灵山庄内门心法呗。”宋远文随口绉道。
“内门心法?”上官亦沐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这个东西他的确有,但是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知道的人不多,他一直在练却始终不得其法,对他而言也算是一本废书。只不过要给人他还是有些心疼的。
“好。”上官亦沐很快就同意了。要说这上官亦沐也是个有胆识的人,知道该舍的东西直接折了就行,这么个鸡肋的东西,无所谓。更何况他根本不相信宋远文有这个本事一炷香时间内完成作词。
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宋远文眉头一展,似乎是完成了。“叶枢,帮个忙,我字太丑了。”
话音一落,有不少人笑了出来。远世子写字如同鬼画符,这个事全金陵人都知道。
叶枢很想说我不认识他,但是没办法啊,谁让自己交了这么个坑队友的朋友,还是那种关系好到某些人以为他俩断袖的地步。在强大内心的支撑下,叶枢走了出来,从下人手中接过纸笔,准备开始写。
宋远文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毫不犹豫地念了出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似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对不起了,我宋远文没啥文化,自己没本事,只能借鉴一下了。
宋远文在念的时候一直是背对人群的,一双眼注视着碧湖的湖水,但不知道他看的到底是碧湖还是远方的场景。
他的背影那么凄凉,那么萧瑟,好像他不是金陵第一纨绔,而是他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好像他已经看淡了生死,除了生与死,没有什么能够真正触动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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