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从游戏中下线，无限感伤，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打开电脑，望着网银账户中所剩无几的存款，一时又陷入烦恼。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给炎热的夏季带来舒爽的凉意。

点了根烟，吞吐着白雾，萧遥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为2021年6月5日23点20分，周六。一天没吃东西了，泡面又填不饱肚子，萧遥叼着烟下了楼，准备找点吃的。

摸了摸口袋中的三十块钱，除去13块烟钱，还有17块可以肆意挥霍。至于明天吃什么，当然还是标配了，泡面加一根火腿肠，牛肉与火腿的搭配，既好吃，又营养。

萧遥住在城中村，宵夜点离住处有些距离，他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件背心，此时觉得有些微凉，步子迈得也大步起来。

走了一半距离，正经过一家门口，就听门被轰的一声拉开，紧接着一个女生拖着箱子快步走出，因为天黑的缘故，萧遥只听见她的啜泣声，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滚滚眼泪。

再接着，一个同样穿着背心的男生追了出来，拉着女生的手恳求道：“不要走。”

女生用手擦拭眼泪，带着哭腔道：“你成天就知道玩游戏，也不出去工作，生活开销全是我负责，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的发展越来越好了，马上就能挣到钱，而且以后会赚得更多，全部拿来给你买包，买你最喜欢的口红，不要走，好不好？”

女生没被男生的话打动，反而道：“一年接着一年，一个游戏换着一个游戏，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没见你从游戏里赚到过一分钱。我累了，我俩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说完，女生甩开男生的手，拖着箱子消失在黑夜中，男生蹲在墙下，埋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萧遥抑制不住同情心，拍了拍男生的肩膀，男生抬头看他，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皱皱巴巴的烟，递给男生。男生接过烟，萧遥安慰道：“兄弟，别伤心了，游戏是能挣到钱的，只是你太菜了而已。”

“你神经病。”男生将烟扔还给萧遥，走进屋，砰的一下关了门，留萧遥在风中凌乱。

难道我的话没有道理？萧遥想，还是男生不愿承认自己菜的事实罢了，如果是自己，哼哼，别说养一个女朋友，就是半个，现在估计也养不起。不过他有信心，他能卷土重来，那时，两个都养得起。

他将掉在地上的烟捡起来，擦了擦滤嘴上的灰，含在嘴里点燃，吸了一大口，顿时觉得身体暖和一点，朝着宵夜点走去。

点了一份回锅肉盖饭，外加一个煎鸡蛋，又买了瓶水，17块钱刚好花完。一口气将饭吃完后，回锅肉还剩了几片，因为盖饭加饭不要钱，萧遥又添了一盘饭。

这个时候，他的闹钟铃声响起，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备忘录提醒，内容是方雅的生日马上就到了。

萧遥立即放下勺子，打开微信，找到方雅，进入聊天界面，点开红包，修改红包名为生日快乐，接着在金额那输入520元。但是一想，账户中好像没这么多钱，于是改成52.0元。

等待零点一到，萧遥立即将红包发出，再次发送一个生日快乐，界面开始下起蛋糕雨。他希望能像往常一样立即就收到一句“么么哒”，可等了十几分钟，饭都凉了，方雅那边还是没有反应，不接收红包，也不回话。

今天是周六，也不上班，莫非这个夜猫子改了生活习惯，早早地睡了？萧遥不死心，又连续发了几个笑脸表情，还是没有反应。

又等了几分钟，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萧遥，你自己都没钱，就别给我发红包了。”方雅回话，并没有接收红包。

“嘻嘻，我有钱。”萧遥对着手机傻笑。

“萧遥，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几分钟后，方雅那边才发过来这么一句话。

“说呀，我俩还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萧遥继续傻笑，猜测着难道方雅要主动告白？这可好了，终于要告别单身狗的生活了。

再次沉默几分钟，方雅才发来信息：“以后我的生日你就不要发祝福信息了，平时也不要联系我了。”

“方雅，你……你出什么事了吗？”萧遥开始紧张起来。

“我很好，没出什么事，就是，我男朋友不希望我跟其他男生有过多的联系。就这样吧，我要睡觉了，晚安。”

萧遥如遭天雷轰顶，身子瞬间麻木，手抖索了一下，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稀碎。

为什么？从高中到大学，我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就是为了等你，这些年来，我就差把心掏给你了，可你为什么会跟了其他男人？

萧遥想不懂其中的原因，他麻木地咀嚼着冷硬的饭，眼眶湿润了。把饭吃完，他又开始咀嚼着油腻的回锅肉，平时他最爱吃的东西，此刻却令他想作呕。

终于忍不住了，他跑出店外，疯狂地呕吐，过往的路人，都避之不及，纷纷投来厌恶的目光，大肆埋怨。

萧遥失魂落魄地回屋，坐在床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烟，不大的房间到处飘散着烟味，环境比网吧的吸烟区更加不堪。

很快，他就吸了半包烟，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他的眼睛红肿着，他已记不清上次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了，他感觉他的眼泪从未像现在这样廉价过。

许久许久之后，他不甘心，写了一条长长的微信询问方雅为什么会放弃他，增删数次，犹豫多时，他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将手机丢在一旁，他躺在床上，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脑中浮现起他们的过往。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打招呼，第一次一起乘火车去另一个城市上大学，第一次去登山，第一次去滑雪，好多的第一次……他都历历在目。

可是，现在属于她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好多的第一次，都将不再属于他。

他开始痛恨自己，俩人中间本来只隔了一层可以忽视的薄纱，他却一直没有勇气将之拨开，他认为只有干出一番事业，才能真正地给她幸福。

他自我嘲笑着，现在好了，她的幸福，将与自己无关。

狠狠地敲着墙壁，引得隔壁租客一阵臭骂，他又点起一根烟，这个时候，他满腔的情绪无从发泄，只能让烟气入口过喉，最后流至肺部，给他一点抚慰。

忽然，他的视线聚焦于某处，那是桌子上相框中的一张照片，碧海边，蓝天下，穿着裤衩的萧遥背着穿着性感泳衣的方雅，俩人欢笑盈盈，风吹海浪，景也似沉醉了。

萧遥清楚地记得那是他们大二的时候，方雅说从来没有看过海，想要去一次，萧遥从一千生活费中省出八百，又问舍友借了一千，国庆节的时候，带着方雅来到海边。

方雅朝着大海大喊，萧遥也学着她，手掌围成一个喇叭形状，放在嘴外，朝着大海大声呼喊，那一刻，他的心胸异常的开阔，他觉得好幸福。

之后，他们下海击水，迎浪畅游，学着鸭子行走在海滩上印出一排排脚丫印，萧遥觉得，偌大的海岸，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的眼中，也只有方雅一个人的身影。

最后一天，别人给他们拍了这张照，那人走之前，还笑着对萧遥说：“你女朋友真漂亮，真是羡慕死我了。”萧遥一个劲地傻笑，方雅不是萧遥女朋友，羞得脸红了，却也未反驳。

回校的火车上，俩人共戴一个耳机，耳机里放着俩人的挚爱——周杰伦的《晴天》，萧遥只愿画面定格，永远停在那一瞬。

“说好了，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谁也不能单独去哦。”萧遥耳畔又回响起那时的约定，打过勾的他相信，他们会一直相伴旅行，期限是一辈子。

这些，这些，现在都在深深地刺痛着萧遥的心。

就像歌里所唱：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她先说了拜拜，她将与他告别，她将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萧遥失眠了，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失眠过，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点了一根烟，打开微信，失望沮丧，还是没有回音。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开始蒙蒙亮，这时，萧遥才因为眼皮太过沉重而睡着。一觉起来已经中午十二点，萧遥赶紧打开微信。

“萧遥，对不起，感谢你多年以来的照顾。我仍记得你所有的好，高中的时候，我学习差，你不厌其烦地教我、帮助我，让我的成绩有所好转；我起晚了，你会帮我买早餐，我失眠了，你会哄我睡觉；我开心时，你会陪着我一起傻乐，我伤心时，你会不停安慰我，讲各种笑话逗我笑。这些，我通通都记得。”

“高考的时候，我发挥失误了，你明明高我一百多分，还是跟我报了同一所学校，我知道，你想一直陪着我。那时我又惊又喜，开始喜欢上你。所以，之后我和你登泰山看日出，去雪场滑雪，去江边烧烤，去看海，去乘摩天轮。那些时候，我都是非常非常开心的。”

“毕业以后，你又随我来到同一座城市，可是……”

“我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你却仍然沉迷在游戏中，我知道凭你的本事，也能在游戏里闯出一番名堂，但是什么时候能闯出来？十年？二十年？我们都已经不小了，应该为以后的生活着想了，不能凭着一腔热血，沉浸在不着边际的梦想中。”

“我想要稳定，不想因为生活拮据，整日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生活，还要为了房租烦恼，隔几天换一个地方，不得安宁。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这样的生活，我也会珍惜这样的生活。我们还是朋友，祝愿你也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再见。”

萧遥突然觉得很冷，炎热的夏季，烈阳高照，他竟然觉得很冷，他蜷缩在毛毯下，瑟瑟发抖。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她嫌弃他是个没有出息的废物，不能挣到钱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所以找了一个有钱的男人，那个男人可以给她优越的物质生活，可以使她生活无忧。

萧遥觉得可笑，他一直坚持所谓爱情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分文不值，他所坚持的游戏梦想，在她看来，就是一场不着边际的幻想。她是他的秘密，他却是她的废物。

此刻，他就想这样缩在毛毯下，躲在阴暗中，不让阳光照射到他心中的伤疤。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但愿长睡不复醒。

不知睡了多久，天已近黄昏，他还是醒了，饿了一天，实在没有力气睡下去。他像僵尸一样起身、泡面、剥火腿肠封皮，然后木然坐在凳子上，望着从泡面盒子中泄漏出的一丝腾腾热气，等着可以吃。

吃完泡面，他又有了力气，朝着墙壁又砸了几拳，立即引来隔壁租客的破口大骂。那边骂得越狠，萧遥则砸得越起劲，他彷佛要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在一个毫无瓜葛的无辜群众上。

终于，那边的人受不了了，敲开了萧遥的房门。

“你丫的有病吧，大晚上敲敲敲，大中午敲敲敲，你是装修啊还是拆迁啊，要是装修的麻利地赶紧完工，要是拆迁的直接用炸药，给个痛快！”

“大哥，我伤心。”萧遥道。

那人瞧了瞧面容憔悴的萧遥，感叹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生活中遇到一点小挫折就要死要活的，一丁点承受力都没有，比起我们那阵，你们真是一代烂泥，扶不上墙。”

“我喜欢的人跟别人跑了。”

那人啊了一声，道：“这确实是够伤心，那你继续敲，我回屋戴耳机，不过把墙敲坏了你得自己赔。”说完，给了萧遥一个安慰的眼神，回了屋。

与那人扯了两句，萧遥的伤心得到分散，也不再觉得天昏地暗、生无可恋，关上门想了很久，他必要要证明给她看，自己不是废物，而是蛰伏中的蛟龙。总有一天，她会后悔，后悔小看了他。

萧遥顿时握住双拳，狠狠地砸了一次墙，瞬间斗志昂扬，戴上游戏头盔开始自己的证明之路。隔壁大哥叹了一口气，现在小年轻的感情啊，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