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驿虽然不能理解灵玉为什么还要救杨玉夫，但是她毕竟是杨婉的小姨，只好随她去了。

任由她跟在后面，丁驿继续向前走。离出口已经很近了，虽然面前的路还在向远方延伸，但是丁驿清晰地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就站在前方的那块巨石附近，还有一两里地就到了。

周焕醒了过来，几条蟒蛇缠住他的身上，正蜿蜒爬动。他大声求饶，希望丁驿放开他，可是没人理睬他，周围十分寂静。

远处的深山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嘶吼，灰色的天空本来死寂僵硬，现在随着嘶吼声翻滚起来。缠在周焕身上的蟒蛇全都掉落在地，迅速地朝树林里爬去。

周焕瞪圆了眼睛，看向大山深处，树上的蟒蛇纷纷掉落在，下雨一般，在地上便纷纷四处逃窜，看上去惊慌失措。

周焕突然狂笑起来：“好啊！好啊！快点过来吧，吃掉这些乱臣贼子！”

周焕又哭又叫，还尿湿了裤子，他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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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驿听到身后传来的叫声，停在脚步转头看去，在远方天地交接的地方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庞大身影，身影越来越清晰，似乎正朝这边赶来。天空翻滚的更厉害了，犹如飓风中翻起波涛的大海。

韦子青连声催道：“快！快走！那个东西醒了！”

“哪个东西？”丁驿好奇道。

“我也不知道，来的时候皇上说不要进山，深山里有恐怖的存在，惊醒它就死定了。”

灵玉也抱着杨玉夫走到了近前，她低声对丁驿道：“出去吧，好奇心害死猫啊！”

来的身影迅疾如闪电，不过几个呼吸，丁驿就已经隐约看清了它的身形，虽然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他已经看到对方充满了杀机的眼睛正凶厉地锁定他们几个。

自修炼以来丁驿第一次感到了难以抗衡的压力，自己十分渺小无力。他一手抱着韦子青，另一条胳膊揽着灵玉向巨石拼命地冲去，同时抓住青叶的手疯狂地向里面输入灵气。

他这才明白，周焕在墓地里的地下室，也许是用来躲避这种东西的。

后面的威压越来越大，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声音，长长的嘶吼声震耳欲聋，狂风也随之而至，大树不是被连根拔起就是被拦腰折断，飞沙走石打在身上疼痛无比，丁驿几乎难以呼吸，整个后背都火辣辣地疼。他不敢再回头看，只是一味地狂奔。杨玉夫和韦子青都受了伤，早已经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幸好那个黑色的洞口又出现了，丁驿抱着三个人纵身跳了出去。

刚出洞，丁驿就撤了青叶上的灵气，洞口消失了。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追来的生物已经到了洞口，巨大的眼睛遮挡了整个洞口，血色的瞳孔里充满死亡的气息。

丁驿惊魂未定，刚放下灵玉，杨婉却已经扑了上来，紧紧抱着他，“丁驿，表哥！表哥受伤了？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洞口扑出那么大的风，还夹着不少石头和粗大的树干？”

看着遍布山坡的灰色的粗大树干，丁驿的心还在砰砰狂跳。

杨婉看到灵玉抱着杨玉夫站在一旁，轻声叫了一声“小姨”。

灵玉看了一眼杨婉，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了点人气，脸皮动了动，扯出一点笑容，说道：“婉儿，小姨对不起你！”

她的嗓子已经沙哑无比，不复之前的清甜。

“小姨……”杨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灵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抱着杨玉夫转身向后山走去，杨婉以为她是不愿意和大家一起下山，就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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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玉夫醒来，发现在一个山洞里，周边燃了几个火堆，火已经要熄灭了。灵玉正呆呆地坐在洞口，看着外面，外面已经天亮了。

“什么时辰了？”杨玉夫问道。

灵玉转过脸，脸上挂着微笑，“哥，你醒啦？现在是早晨七点多吧。”

杨玉夫本来心里有些忐忑，自己那样对她，她会不会翻脸，现在看到灵玉笑得一朵迎着朝阳绽放花儿，他的心放了下来。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再想办法哄哄就可以了，过去可不都是这样，于是又问道：“你看什么呢？这是在哪里？”

“东金山后面的山头啊，你这么重，我抱着你走不远。”灵玉神采飞扬地说，“外面朝霞满天，可漂亮啦！我在山上生活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朝霞，像云锦一般。”

“有水吗？我口渴。”杨玉夫觉得嗓子很干，像被木炭烤过一般。

“有啊，你看旁边不就是山泉水吗？水很甜的。你等着啊，我去给你盛一碗山泉水。”灵玉拿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过去。

杨玉夫的四肢都被丁驿打断了，只能灵玉喂着。灵玉很细心，一滴水都没撒在他的身上。

喝了大半碗水，杨玉夫问道：“这是哪来的碗？”

“哦，这个山洞应该是猎人临时休息的，是他们的碗。放心吧，我都刷的很干净了。”

杨玉夫说道：“我还想再喝一点。”

刚才灵玉只给他喝了半碗水，还留了半碗。

灵玉轻笑道：“哥，给人家留半碗嘛！”

杨玉夫笑道：“我都喝过了，你泼了再重新舀吧。”

灵玉一边帮他整理凌乱的衣服，一边甜蜜地说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杨玉夫说道：“灵玉，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吧，皇城司的人很快就会搜查咱们的，这里不安全！”

灵玉的秀目盯着他，问道：“去哪里？”

“天涯海角，随便了，去哪里都行，反正我也死心了。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一起修行，一起奔赴仙界。”

灵玉捂着嘴吃吃笑了，“哥，你还是那么会骗人！”

“我怎么骗你了？我现在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会骗你？”杨玉夫急红了脸，辩解道，“我，我说的是真的，咱们去终南山，终南山怎么样？我有个手下就在那里修行呢。”

灵玉没理他，而是撕下一片衣服下摆，去山泉旁弄湿了，回来温柔地擦去杨玉夫脸上的血迹和灰尘，“你啊，每次撒谎都比真的还真，结果我就被你骗到手了，一直被你骗了这么多年。”

“灵玉，我，我怎么会骗子？！我……”杨玉夫的心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总觉得灵玉今天有些不对劲。

“好啦，好啦，人家喜欢被你骗啦。”灵玉轻声嗔道。

“那好，你说，这次我怎么骗你了。我想好好过归隐的日子了，你怎么还不相信我呢。”杨玉夫赌气道，“莫非，你还喜欢红尘的生活？那也行，咱们去闹市，‘中隐于市’嘛！”

灵玉轻轻戳了戳了杨玉夫的腰，笑道：“没骗我？那你腰里的诏书是怎么回事？”

杨玉夫吃了一惊，他抱着周焕回村子的时候，周焕偷偷塞给他的，他以为灵玉没有发现。周焕只怕是看不到这个世间的辰光了，这算是他的遗诏吧。

杨玉夫计划拿着这个诏书敲皇室一笔钱，自己费尽心机这么多年，不能什么也捞不到。

“怎么样？哥哥，我厉害吧？”灵玉得意地晃晃头，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十六岁那年瞒着妈妈偷抹了口红。

她开心得说道：“既然要归隐，何必再出去？外面有什么好嘛，有那么多人要来打你，不如就这里好啦。”

“这里？就这个山洞？咱们怎么生活？”杨玉夫心里更加害怕了，咽了咽唾沫，说道，“我们的孩子还在外面啊。”

灵玉惊讶道：“孩子？你是说小婉？你怎么知道她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告诉你她是我姐的孩子呢。我姐肯定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看小婉的眼神，怎么能瞒得了我。”

“就你聪明！”灵玉举起葱葱玉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放心吧，我看小婉的那个夫婿宅心仁厚，又能赚钱，功夫还高强，自然不会薄了咱家的孩子，何况婉儿也不是任人揉搓的性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再说了，岳父岳母跟着女儿女婿生活的，还不让人笑话啊！”

“你……”杨玉夫瞪起了眼睛。

“好啦，别瞪眼睛嘛，好好休息哦，听话。还有啊，不要‘你’啊‘我’的，你以前都是叫人家‘小白’的。”

“白你妈个头，快点带我出去！”杨玉夫不知道灵玉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情绪终于崩溃了。

灵玉笑着站起身，去山泉旁洗干净了刚才那块碎步，开始清理自己身上的灰尘。

杨玉夫突然叫道，“你，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我，我怎么突然心口疼，还这么困？”

“这是我当年从家里偷的药，叫‘梦长’，喝了啊就会做一个长长的梦，一直睡到地老天荒。”灵玉一边理着秀发，一边轻声道，“哥哥，咱们一起入梦好不好？咱们一起在梦里再也不分开，再也不醒过来。外面太不好了，我常常一梦醒来你已经不在身边了。现在终于不再怕了，咱们以后永远在一起了，我真的好开心！”

杨玉夫低声下气地哀求，许诺以后好好过日子。

灵玉轻声道：“哥，我没有带解药。”

杨玉夫绝望了，开始破口大骂。

灵玉坐在山泉旁，拿泉水当镜子，精心地整理头发，擦去脸上的灰尘。簪好头发，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胭脂盒，盒子已经被压扁了，她用小指甲小心挑去脏了的胭脂，食指的手指肚轻轻在上面揉了几下，然后抹在自己的脸颊上。

火堆慢慢熄灭了，只剩下一堆火红的灰烬，随着时间慢慢暗淡下去。灵玉坐回到杨玉夫的身侧，他早已经没有力气叫骂，气息微弱，呆呆地看着洞顶。

灵玉端起玉碗，将剩余的水一饮而尽，随手将碗丢进山泉里，碗随着泉水流向远方。

灵玉温柔地看着杨玉夫，低声说道：“哥，当年你最喜欢听我唱晏几道的《临江仙》，人家越是害羞不愿意，你越想听，我再唱给你听好吗？”

杨玉夫面如死灰，看了看她，没有回应，慢慢闭上了眼睛。灵玉温柔地用湿布擦去他下巴的鲜血，然后躺了下来，紧紧偎依着他，脑袋枕在他的肩头，轻声哼唱起来：

斗草阶前初见，穿针楼上曾逢。

罗裙香露玉钗风。

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