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一段时间的旭日干搬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他的同学刘海民。
瘟疫事件过后,索多在群众中的口碑甚比从前还好。这让鲍喜贵如坐针毡的坐立不安。
这个好似处处与他“针锋相对”的原牧业队队长,虽被暂停了领导职务,可是他的威望在人民群众中根深蒂固。就像耸立的敖包,扎根草原,难以撼动。
鲍喜贵一直觉得,他是自己通往政治生涯,实现个人抱负的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每次想起在敖包山上,索多用马鞭抽打自己的那件事情时,鲍喜贵心里恨透了这个妄自尊大的人。
丢人的往事历历在目,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雪洗前耻。
鲍喜贵在心中早就盘算过这件事,他清楚,要想撬动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必须先打破旧有的秩序,建立新秩序。要想把他连根拔起,首当其冲的得去拔掉敖包。
敖包是草原人的信仰。索多也正是凭借着这一纽带,与人民群众建立着鱼水之情。
要真正打垮一个人,不在于摧残他的身体,而在于摧毁他心中的执念与信仰。
几个回合的较量下来,鲍喜贵感到自己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楚的了解这位“对手”。
所以,他把旭日干劝解回家,处心积虑的鲍喜贵生怕索多怀疑,特意将自己的外甥也一并安插过去。
旭日干是他在这场博弈中出其不意的得力棋子,关键时刻可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这手把肉也太柴了。”晚饭席上旭日干抓起一块手把肉,撕咬了两口扔回盘里,又去往奶茶里泡炒米。
“阿妈,有没有筷子呀?”旭日干又矫情道。
“出去几天毛病到添了不少。就这,要吃吃,不吃滚蛋。”索多见不得儿子的矫作,开口便骂道。
“吃饭呢,你吼喊他干嘛!”
“筷子好,筷子显得文明。”查干把一双筷子递给儿子说道。
“我现在好歹也是民兵队长哩,守着同学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嘛!”旭日干心生不满道。
“狗屁队长!鸡毛当令箭。”索多道。
“阿妈,这饭还能不能吃了!”旭日干把筷子一撇说道。
“你两也不怕海民笑话!来海民,你吃,别管他们。”查干客气的往海民碗里夹肉道。
“反天了你,把筷子捡起来。”“啪”的一声,索多将手中的刀拍在桌子上,骂道。
清脆的响声,把正在吃肉的海民吓了一跳。
“你这是压迫,是法西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抗争。”旭日干正颜叫嚣道。
“毛还没长齐呢!理论倒是一套一套的。最后问你,筷子,捡不捡?”索多批评道。
旭日干赌气道:“不捡。**战士,绝不屈服于法西斯。”说完,旭日干下地穿鞋而去。
“你要真有骨气,就别吃法西斯的饭!”索多怒发冲冠的冲儿子喊道。
查干看了一眼旁边的海民,私下揪了一下索多的衣角,提示他注意言辞,小心落人已话柄。
刘海民对于回到自家后的旭日干,与之在外截然不同的表现,万分惊讶。莫需多言,旭日干在家也是矫纵跋扈的。
“你和索多阿爸的关系好微妙哦!”躺在炕上的海民扯着话题问。
他见旭日干没有做声的看了他一眼,刘海民赶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索多阿爸是咱草原最受尊敬的人。你应该爱戴他。”
“可敬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也想爱戴他,可是从小他就逼着我干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总是让我按着他规划已好的道路走。我不是傀儡,我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是你摊上个这样霸道的阿爸,我看你怎么去爱戴他。”旭日干说完,突然想起海民只有个单亲妈妈,忙为自己的失言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海民倒也没有显出过分的难受,只是稍微停顿过后,笑了一下,习以为常的表情,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阿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外地。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对于他的记忆现在愈发的模糊了。”
“那你恨他吗?”旭日干倒也不忌讳的问道,“丢下你和桂英阿妈这么多年。”
“谈不上吧。没曾有过爱又哪里来的恨。没曾有过被关怀的感觉,又何来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只是觉得他亏欠了阿妈太多。孤儿寡母,阿妈把我拉扯大没少吃苦头。要说恨,也是为了阿妈的不容易恨。”刘海民抒怀着心中的感受。
“没阿爸有没阿爸的好处,有阿爸有有阿爸的痛苦。像你,可以随心所欲的顺着自己的想法活,我摊上个‘希特勒’的阿爸处处受限制。”旭日干总结的说道。
“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觉得你和你阿爸缺少的是沟通。”刘海民看似奉劝的话,不免有羡慕在里面。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阿爸喜欢像莫力更那类型的人。”旭日干说道。
“莫力更?前段时间那个大战群狼的羊倌?他的英雄事迹动人心魄,老人说他是希拉木伦草原上的英雄!怎么?难道你不喜欢英雄?”刘海民诧异问道。
“当然喜欢。只不过觉得莫力更算不得英雄,他那充其量是匹夫之勇。”
“人的生命生来就是高贵的。他却为了那些下贱的牲畜,丢了性命。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给予他生命的父母不负责。”
刘海民不敢苟同于眼前这位同学的观点。可是,他又说不出旭日干的话哪里有毛病。只是觉得他的这个同学一下子好像变得他有些不认识了。
“那你觉得这希拉木伦草原上,谁能称得上是英雄?”刘海民问旭日干。
海民以为旭日干会说自己的阿爸或者是多吉林活佛,不曾想到他说出来的是阿舅——鲍喜贵。
“为何?就因为他器重你?”刘海民问。
“高瞻远瞩,敢造时势。英雄造时势嘛!”旭日干答。
“是时势造英雄吧?”刘海民显然是没能领会旭日干的深层含义的问道。
“庸者总将未能成为英雄归咎于生不逢时,真正的英雄则是敢为自己成为英雄的而去创造时势。”旭日干解释道。
刘海民反复回味着旭日干的话。
旭日干为自己的“经典论断”飘飘然,“那么你呢?你觉得谁是英雄?不会是我阿爸吧!”聪慧的旭日干猜测道。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还真是索多阿爸!其实我觉得一个为信仰活着的人就是英雄。索多阿爸几十年如一日的信守着心中的信仰,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在希拉木伦草原的心里,敖包山是英雄。在希拉木伦草原人的心里,捍卫敖包信仰的索多是英雄。因为他们给了草原最忠贞不渝的信念。这就是索多阿爸常说的大道,是草原赖以生存的大道精神。”
刘海民的话,听得令旭日干不觉汗颜,不知他是为亲生儿子都没有一个外人了解自己父亲的羞愧感感到汗颜,还是为了刘海民口中刚才说的草原“大道精神”而汗颜,总之,他是汗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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