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犇娃果然又收敛了不少。齐云也逐渐开始接受校长的一些管理学生的做法,所谓“乱世用重典”,这么比喻可能不太恰当,可从效果上来看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接受归接受,只是一种情非得已的妥协罢了,齐云仍然从心底深处极度不认同这种使用暴力逼迫学生们上学的作法,她认定这会影响了孩子们对学习的兴趣和爱。
不过齐云好歹也算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好青年,显然要谈什么兴趣和爱都是下一步的事,现阶段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学生们都聚到教室里来,让他们上课不捣乱,最好能被灌输一点知识进他们的脑子里去。当然灌输不是最好的学习方法,甚至可以说是最差的,可是现在更好一点的办法却根本没有,也只好先灌进去再说。
有天齐云照常来教室,发现一个名叫春生的男生没来上课,问了他同桌,说是春生今天早起来书包都背上了,却被他妈喊回家里,让他放家里的老黄牛,到现在还没来上学,看来是放牛还没脱身。
齐云皱了皱眉头。春生是班里较老实憨厚的一个学生,头脑聪明谈不上,但因为努力用功,已经算是学习基础比较好的了。不过现在的齐云也深知这些乡村小学生毕竟不比城里孩子,城里孩子是被爸爸妈妈和四个隔代长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别说只要读书好就能理直气壮当小皇帝,就算是只想着怎么玩、玩不痛快了往往还要拿长辈撒气;可是农村学生却似乎与生俱来地承担了家庭的重担,这不仅仅家长是否支持孩子上学的问题,有时也是情非得已。齐云这样想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原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再纠缠下去,打开了教案打算开始上课,却突然听到角落里传来阴阳怪气地一声:
“齐老师,春生咋就能不来上课?”
齐云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那张懒洋洋笑嘻嘻的小脸,忍不住又头疼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捧着头,正寻思着如何作答,犇娃却站起来,一句话将了齐云的军:
“春生没来,老师你扒不扒他家的鸡窝?”
齐云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合上教案,冷冷地说:
“你上你自己的课,管别人做什么?”
犇娃笑嘻嘻地说:“我是想老师你要是扒春生家鸡窝去,我们都给你帮忙,反正看你这瘦瘦弱弱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扒鸡窝的,倒别让让老母鸡啄了屁股!”
犇娃此话一出,齐云的视野所见范围内就有好几个学生偷偷用手捂住了嘴吃吃笑,齐云无可奈何,正想抬出校长恫吓这个无法无天的学生,却听到犇娃不慌不忙地接着说:
“我这可全是好话,你告到校长那去,也不能说我没理。不过齐老师你要是不扒春生家的鸡窝,就是说话不算数。老师要是说话不算数,那么我大伯家里也有菜窖没修完,我就要回去了。”
齐云盯着犇娃,想看看他是不是虚张声势,可惜得很,显然不是。犇娃慢条斯理地说完一大通话,便开始低头收拾自己的书包,真的是一幅提起书包就要走的架势。齐云气冲斗牛,却有苦说不出。因为从某种角度讲,犇娃说的也没有错,如果春生可以破例不来,犇娃又为什么不能不来?而且,更让他头疼的是洪箭吹下的那个弥天大牛皮,说什么学生不来上课就拆人家的鸡窝,呃,难道她齐云真有本事拆了春生家的鸡窝?
可是这一次她坚决不能眼睁睁地放犇娃出这个教室门。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多想,伸出手便扯住了犇娃的衣襟,向他撂下了一句狠话:
“你不要走!你等着,我去把春生给揪来上学!”
犇娃的身形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细看齐云,慢慢地面孔上又浮起促狭和狡黠的笑意。他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又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大喇喇地说:
“齐老师,你要是能把春生带回来,我就服你,我就不走!”
齐云咬着牙:“好,你等着!”
她转头朝外走,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一般的悲壮。背后是犇娃的目光,还有七七八八其他孩子的目光,或错愕、或怀疑、或期待、或嘲讽,每一道她都感觉得到。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在临出教室门前,转过来对孩子们说:
“我去带春生来,你们先在班上好好上自习!如果回来让我发现你们不好好上自习,老师……老师我可就要生气了!”
齐云鼓足了全部的气势,却猛然冲出来这么一句毫无份量的话,她无地自容,简直不敢静心去回想,只好一扭头,逃兵似地一头扎进惨白的明晃晃的日光里。
春生家不住在村民们集伙盖房的地方,而是在山边的一孔破旧的窑洞里,齐云看着他家的这孔窑硬是被几根粗壮的树枝撑着,否则阴天下雨只怕会要塌倒下来,不由地有些心惊。待走进那孔家徒四壁的土窑,齐云突然觉得有些话梗在了心里,几乎想转身逃出门去。
春生妈妈腿脚不好,见齐云进来也仍木然地躺在床上,没有出声招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齐云感到一阵难堪,歉然地站住,勉强笑道:
“春生妈,春生在不在家?”
“不在。”
生硬地说完一句,春生妈又恢复了沉默,窑里的寂静更如同凝固了一般。齐云只要一走神,就会觉得自己面前卧着的这不是个活生生的女人,而只是一尊木雕泥塑。
齐云绞着手,不甘心地问:“那……春生去哪了?”
“不知道。”
春生妈仍然冷冷地说。齐云有些生气,盯着春生妈的眼睛,希望能唤醒一些她对孩子的内疚感。可是春生妈眼皮向上一翻,木然地阖住,便再也不肯睁开。
齐云无奈,知道再在这里努力也是徒劳,她道一声别,也不知道对方听见了没有,便转身走出了窑洞,外面的冬天萧条枯槁,可从这孔窑洞里钻出来,外面毕竟比窑洞里敞亮。齐云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春生,可是她更知道绝不能就现在这样地回到教室里去,那样子犇娃不闹翻了天才怪!她必须得想出个办法来。
从目前的情形看,找校长帮助解决似乎是性价比最高的办法,可惜齐云偏偏不想老是依靠校长。齐云边走边思索,既然春生同桌说春生妈让他去放牛,那应该就在村头不远的山坡上,那片山坡地势平缓、野草资源比较丰富,即使现在是冬天了,也还有不少干枯的野草,通常是村里孩子放羊割草的不二之选……嗯!没错,就到那里找春生,找到了就把他拉回教室,她就不信一个孩子能拗得过她。既然春生妈妈可以使蛮的,那她齐云老师也可以使蛮的,反正都是为了春生的未来,春生和他妈妈将来会懂!
齐云一走到那片枯草稀稀拉拉随风招摇的山地,就看到春生牵着一头老黄牛的落寞的小身影,果然在这里!齐云心里一阵生气,十多岁的年纪,时光大好,不到教室里读书,却跑到这儿来放牛!想到这里齐云心头便涌上一股勇气和师道尊严,几步抢上前去,不由分说夺过春生手里的绳子用力丢在地下,揪住春生的衣领就向教室的方向走。
春生被齐云拉得磕磕绊绊,连连求告:“齐老师,齐老师,我……自己走……”
身后的老黄牛“哞”地长叫了一声,齐云听得一个激灵,背上冒出丝丝凉气。
根据她在农村的几次“斗争经验”证明,齐云每次和学生的“战争”,最后总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落败,比如马蜂、比如菜青虫、比如水塘……而这次会是什么?难道是老黄牛?
刹那之间齐云心里就转了十七八个念头,听说牛最忌讳红色,看到这个颜色就会情绪激动上前顶人,不过齐云今天穿的是一件淡淡的豆绿色的羽绒服,应该不在老黄牛有意见的颜色范围之内。可春生家的这头牛会不会偏偏就讨厌豆绿色?或者是它对颜色没有特别癖好、倒是最讨厌有人揪它家小主人的脖领?想到这里齐云出了一头冷汗,忍不住放了手,心虚地回头观察这头叫声颇具威力的老黄牛。
没想到身后的老黄牛只是静静地望着春生,一双苍老而温顺的眼睛竟然透出某种了悟世情的通透,看到这样的眼睛齐云心头一紧,听说印度人把牛奉为神,印度的婆罗门教认为牛能通灵,以前听到这个说法齐云只觉得是无稽之谈,可是今天看到春生家的老黄牛,却不知不觉地有点相信,至少她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头牛是可以和人进行思想交流的。
齐云冷丁一放手,春生一个趔趄,好容易站稳了,却连忙对齐云道歉。
“齐老师,我……对不起您,我不该不去上课……我这就跟您回教室。”春生规规矩矩地给齐云鞠了个躬,又转过身去为难地看了老黄牛一眼,唤它,“老黄……”
老黄牛极其温顺爱怜地看着春生,仰着头“哞”地叫了一声,竟然自己转过头,默默地向春生家的方向走去。
齐云目瞪口呆,和春生一道目送着那头被称为老黄的黄牛。片刻之后,只听春生说了句:“齐老师,咱们走吧。”
齐云才回过神来,用手指着老黄拖着根放牛绳慢慢远去的背影,张口结舌地问:
“可是……牛咋办?”
春生温和的声音中透出一点淡淡的骄傲:“老黄自己能找回家去,不要紧的。”
齐云紧紧攥着拳头站在原地,直到老黄的背影渐渐在地平线上变成一个小点儿,最终消失。齐云在心里说:谢谢你啊,老黄。
春生事件后齐云放任自己采用了某种比较“卑劣”的作法:每天去教课时兜里都揣上一把糖,凡是来上课的孩子都发一粒,让他们尝尝齐老师的“甜头儿”。这些水果糖都是来支教之前从批发市场批发的,很便宜,齐云带了很多。原本打算初来的时候分给全校的学生做见面礼,可是洪箭送她来的路上特别嘱咐了绝对不可以这样做,因为老师一来就发糖,一会混淆了学习和吃零食之间的界限,二则有可能成为一种污辱学生人格的施舍行为。齐云听了洪箭的话,计划将这些糖留到过年时送给大家。可现在情非得已,只得使上了这种怎么想也会被从前的自己所严重鄙视的招式——她齐云老师讲的课还吸引不住学生?要靠区区八块钱一斤的水果硬糖来为她聚人气、拉选票?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惜的是,事实还真就如冬天的暴风雪一般严酷,她齐云老师讲的课,其吸引力显然比不上八块钱一斤的糖。一个突出的指标就是:自从她开始发糖后,班里的学生们无论是出勤的数量还是殷切期盼的程度,都大大超过了以往,这种殷切期盼使齐云感到深深的挫败。
挫败归挫败,如果日子就真能这样继续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件不错的事。可是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很快齐云就发现她凭水果硬糖建立起的威信在某一天上课前一落千丈,而导致这种落差的直接原因就是:学生们兜里出现了更好吃的大白兔奶糖!
是玉琴把这个秘密告诉齐云的。玉琴非常郑重地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稍微露了一下那颗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大白兔奶糖,然后赶紧合拢掌心,仿佛只要多暴露在日光下一会儿,大白兔奶糖就会化掉,或者凭空消失似的。
齐云紧紧蹙眉,她很为自己感到羞愧,因为她看到大白兔奶糖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老师我箱里还有几袋巧克力!可是她马上醒悟过来如此攀比严重地背离了做这件事的初衷,于是马上转而认真思考对策。
想出对策的第一步自然是查清楚向她挑衅的是何许人,不过这件事根本不能算做一个谜。齐云在刚上完一节课剩下的3分钟讲话时,刚拐弯抹角地提了一下这些大白兔奶糖,肇事者犇娃立刻站起来,脸上带着他招牌的懒洋洋又狡黠的笑意。
“我爹和我妈都在深圳打工,这糖是他们从深圳带回来的,深圳的糖就是比你给的糖好吃,齐老师,你也没吃过吧?我给你一颗。”
犇娃走上讲台,把一颗用油纸包着的奶糖直往齐云的鼻子底下送,齐云被他晃得心烦意乱,使劲忍住要把这只小手推开的**,尽可能平静地对他说:
“你爹你妈对你这么好,从深圳带糖来给你吃,你更应该好好学习呀,才能对得起他们。”
犇娃笑得更加欢畅,“我爹说了,我学不学得好都没关系!我爹明年就带我一起去深圳打工,到时候我就能天天都吃上大白兔奶糖了!”
齐云忍不住白他一眼:“你今年多大?11岁还是12岁?明年就到深圳?哪一个吃了豹子胆的老板敢用你?”
犇娃不服气,眼睛里冒着火:“怎么没有?齐老师你不知道这些事!隔壁村的金娃,去年12岁,就跟他爹一起到深圳的工厂里打工了,管吃、管住,每个月450块钱,还给发工作服和手套哩!”
周围的学生们发出一阵轻微不易察觉的唏嘘声,虽然碍于齐云在场,不能太直白地表达对犇娃描述的生活的羡慕之情,可是一双双稚嫩的眼睛里却都满是懵懂的憧憬。
犇娃在这样的目光中愈发说得来劲儿:“我爹说,读书没什么用。读没读过书的人,到了工厂里都是450块,在一个锅里盛一样的饭吃。而且读书多会把眼睛读坏了,到时看不见要磨的零件,做出的活不多,就拿不到钱,还会被老板炒鱿鱼!”
犇娃的一席话使孩子都变得更加活跃起来,有几个男生嘻笑着问犇娃,什么叫炒鱿鱼?犇娃故作高深,扭捏着不肯对他们解释。齐云心中烦恼万分,偏又不好发作,眼看着场面越来越乱,只好大喊一声:
“你们都给我静一静!回到各自地座位上去!”
齐云很少这样厉言厉色地高声喊叫,嗓子都喊哑了,同学们愣了一下,看看犇娃,又看看发飚的齐云,一个两个慢吞吞地走回座位上,拿起书本。
齐云按着一下突突直跳地太阳穴,教训孩子们:
“你懂得什么?一个月450块钱就了不起了?发一点工作服手套就了不起了?你们要是念好了书、考上个好大学、将来找份好工作,你们会有更好的未来!你们可以留在城里,在冬天暖和、夏天凉快的办公室里上班,可以在城里买自己的房子、买自己的小汽车……”
学生们眼睛眨着,有一个男生站起来插嘴:
“我爹说只有县委书记才坐自己的小汽车,齐老师,是不是我们书读得好了,就都能当县委书记?”
“当然!县委书记不就是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机关,然后通过努力工作提拨上去的吗?”
男生转着乌黑的眼珠儿,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坐回自己的座位去,心急地拿起书本翻动。
“噦!”犇娃却在一旁发出不屑一顾的声音,“老师骗人哩!一个县就只有一个县委书记,哪里能个个都当县委书记?”
“就算不当县委书记……”齐云咬着腮含混了一下,又热情地鼓励孩子们:“就算不当县委书记,也会有其它差不多的工作,工作得好,也能买自己的小汽车!”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齐老师,真有和县委书记差不多好的工作?”
齐云正要回答,突然教室门口起了一阵骚动,班上许多同学的目光又从齐云身上聚集到了门口,有的用手背堵着嘴笑。齐云连忙回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弯弯的角,然后是一只黑色的大大的鼻头。
等不及齐云反应过来,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响亮的“哞”声,一头体积庞大、动作缓慢、摇摇晃晃的老黄牛,整个儿出现在教室里。
齐云定睛一看,认得那苍老温和的眼神,是春生家的老黄。老黄现在正被一根牛鞭驱赶着,无路可去的它踏上齐云的讲台,在那里甩一甩尾巴,拉下一坨坨草粪。
齐云大急,冲着老黄身后驱赶它的人大喊:“春生妈,你这是要干什么?”
春生妈一张腊黄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听到齐云问她,淡淡地抬一抬下颌,用吃力的普通话说:
“我把老黄送来,你给我杀牛。”
“杀……什么牛?”齐云张口结舌。
“不杀又怎么办?”那个被生活折磨得枯槁的女人的语音仍然是淡漠的,“村里人都知道,春生他爹前两年到城里打工,开头半年还寄钱回来,后来是既不见钱、也不见人,都说他在城里有了相好的,把我们孤儿寡母给抛下了。这也就罢了,我身体又生了病,不但干不了活,整天连下炕都费劲,牛不杀,家里实在没人放它。”
齐云这才明白春生妈唱的是哪一出,不禁委屈地说:
“那你也不能为了放牛,就不让春生上学呀,也要为娃的前途想一下么!”
春生妈竟然还挤出一丝笑容,那丝笑比二月的冰雪还寒冷,
“我也不是不想娃的前途,就是家里的牛没办法弄,家里的田也没办法弄。要不然就是现在牛杀了倒好,卖了牛肉,还能供春生上半年学……所以,我把老黄送来了。”
春生妈一席话说完,班上同学竟然没有一个起哄的,想是大家都熟稔这样的生活,心有戚戚焉,齐云还没想好怎么做答,倒是犇娃“啧”一声打破了教室的沉寂。
他再一次成功吸引到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犇娃得意地摇头晃脑:
“刚才齐老师还哄我们哩!说只要好好念书,我们个个都能当上县委书记。450块钱是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齐老师又是不是大学毕业?大学毕业了,怎么没有在城里过好日子、开小汽车,倒是跑到我们这穷地方来教书?正好,齐老师就杀个牛,给我们看看大学毕业的人杀牛,和我们这的农村人有什么不一样?”
齐云被诘问得无法作声。是谁说的,天真的残忍是世界上最极致的残忍?一时间,苦涩、愤懑、憋屈、孤单、无助、失望……种种滋味纷乱地涌上心头,她咬着下唇,一股腥咸在她的口腔里弥漫开。教室里一片混乱,犇娃还在等着她回嘴,满教室的学生们都瞪着眼睛期待她给一个有说服力的回答,春生妈依旧不紧不慢地用鞭子抽着老黄,老黄跌跌撞撞地往齐云身边撞过来,春生跑上讲台,红着眼圈劝妈妈回家……齐云头脑里嗡嗡作响,一股又热又麻又辣的气流从脚底直蹿上她的头顶;她将双手按在讲桌上支撑自己的身体,然而一双手颤抖个不停,就像不是她自己的;她还极力忍着泪水,忍到眼眶酸胀不已,几乎抬不起眼皮。
这样安静地僵持了几秒,也许是十几秒,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齐云明显的异样神情。孩子们似乎有点忌讳,纷纷低了头;春生妈还是一脸木然,但已经不再用牛鞭赶着老黄继续侵占讲台的领地;连犇娃也讪讪地把脸扭向了别处,不看齐云。
齐云使劲地深吸了几口气:
“不需要我教是吧?好,那我还就不教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齐云猛然使出全身的力气,使劲推翻了本来就摇摇晃晃的讲台,久蓄的泪水再也憋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
这哭声像孙悟空的定身法,让教室里所有的学生、家长在一瞬间被定格。大家呆呆地看着这位平时文静漂亮、说话经常脸红的城里女老师,他们一直觉得她像个瓷娃娃,可爱但不真实,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大的脾气,没想到她起急了也会像农村妇女一样撒泼!
教室里沉寂了很久,最后竟然是玉琴迟迟疑疑地站起来,轻轻地说:
“齐老师,你别哭了……我,我,我……我家还有大白菜……”
这还算好心的劝解显然没有奏效,齐云又咧着嘴“哇”地大哭了一声,捂着脸夺门而出。等到犇娃回过神跑出教室再看,齐云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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