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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无风雨岂无情》第十一章 幽林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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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顿时了悟,原来段念让着龙翔,却是想领教一下龙家的剑术。龙家剑术向来精妙绝伦,这姑娘年纪轻轻,竟如此胆大,也是不得不教人佩服。龙翔在自己最为得意的剑招上败得一塌涂地,还遂了对方要领教龙家剑术的愿,此时已是脸面尽无。忽听得对方要自个留遗言,不禁大骇,忙道:“姑娘……何故如此?我与你素无瓜葛……”段念冷道:“既然没有,那便去罢!”

长剑疾刺,毫不留情。眼看着再进一寸便能了结他的性命,便在此时,一金色的棍子带着一阵金属碰撞音极速伸了过来,在那一寸处挡住了段念的剑。段念冷地向那人看去,眼神凌厉,寒气逼人。却见那人不慌不忙道:“阿弥陀佛,施主既已胜出,且饶了他性命罢!”出手之人正是少林门怀远大师。话说这怀远大师虽来了扬州,却并没现身在这宴席上,直到此时才突然现身,期间人在何处,自是不得而知。

“不干你事!”段念冷冷道,便又挑开怀远的锡禅杖,要取龙翔性命。不料怀远再度出手,逼得段念近乎向他出招。见段念神色不善,怀远道:“若施主执意要取他性命,贫僧愿代他受过,阿弥陀佛。”此话一出,不仅诸人感到诧异,即便是段念也甚是不解,为何怀远愿以死救龙翔?即便出家人慈悲为怀,也难以教人信服。又听怀远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请施主成全。”段念一愣,挥剑便要刺下。空云及林熙急忙阻止,道:“万万不可!”段念一怔,又听空云道:“怀远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万不可伤他性命。”

段念暗忖道:“这和尚是德高望重之辈,如此便要了他性命,恐武林中人,尤其是少林,定然与我不休。我与少林尚无恩怨,且罢了。但龙家与我有怨,岂能便宜了龙翔?”便对怀远道:“你且与我一战,若能赢我,我便饶了他;若是输于我,也请莫要多事!”

怀远见龙翔已是众矢之的,就这般从段念手中救下,也难出林家堡,若能让段念放了他,救他的机率也会大些,便道:“阿弥陀佛,便依施主言。”语罢,怀远将锡禅杖插在龙翔面前,纵身一跃,落到台中央盘膝坐下,道:“我且不与施主动手,施主若能破我金钟罩,便算施主赢罢。”怀远的话看似随意,但场中人没个不知,天下武功出少林,防御招式,还当以金钟罩为首。他说此话,心里也有着一份打算:若段念能破了金钟罩,那她的武功决不在他之下,也便无需与之一战了。

段念不语,持剑一跃,落到怀远面前。怀远双手合十,缓缓闭上双眼,嘴里开始念念有词,仔细听来,方知那是梵文佛家真言。段念看了半响,早闻金钟罩的名声,此刻心中也没个底,先挥剑刺去。剑鸣悦耳,剑身似游蛇直抵怀远胸口。剑身早被段无情注入些许内力,莫说是凡胎肉体,即便是金身铜像也能被划破口子。然而剑抵其胸口,却再难刺进分毫。段念转而使剑向上划去,无论过下巴还是脸颊,竟都没留下丝丝痕迹,不禁心道:“真个是刀枪不入么?”

果然有些路子!段念连连挥动手中长剑,一时剑影无数,又快又狠,远不似方才与龙翔比剑。怀空却依旧双目紧闭、面无表情。待段念挥了四十多剑,怀空上身衣衫已经成了丝状,些许随风扬起。但其人,仍似无事一般。显然段念凌厉的攻击对怀远没有丝毫作用。

随即,段念以掌代剑,横劈其胸口、肩膀背脊各处。力道甚猛,如铁掌一般,甚至带起了一阵阵风。然而,这掌却也似打在钢铁造就的躯体上一般,无论怎么费力,都难动他分毫。原来怀远却也在暗中发力,以自身内力抵消了段无情的外力,怪不得这掌力无端便没了。段念又点其各处要穴,浑然没得作用,可费了段念心思。

这场下诸人尚不知这和尚何故庇护龙翔,至于一干识得他、知他德高望重之人,更是迷茫。但见段念无论如何,却也是难动他分毫,又暗自佩服起这金钟罩的功夫来。

见久攻无果,段念顿了一下,后退一步,同时不断向剑中注入内力,充盈剑身。略微停顿过罢,段念倏忽抬头,手中的剑举至眼前,猛地隔空劈下。一时一阵风自剑身涌起,虽不是很大,但却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力道,格外骇人。那股风飞速一般撞向怀空胸口,大片衣衫被划落,同时带有一阵刺耳的金属交接声发出。此刻怀远虽犹自岿然不动,却如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一般,面露苦楚,紧蹙眉头。

“是剑气!”场下有人大呼。“甚么,竟然是剑气?!”“剑气……”一时呼声、惊异声四起,竟是剑气!纵是放眼全天下,能使出剑气的人也可谓少之又少,且多为名宿之辈,眼前这个桃李年华的女子竟然使出了剑气,怎能不惊艳四方!即便是重伤在地仍心有不甘的龙翔,此刻见之也分外震惊:我虽是练就了剑气之境,却也只能偶尔挥出,更不比这股剑气之强大。即便我与她正常比剑,怕也是难赢!林敬业更是眯起了双眼,盯着场中的段念,似在思忖甚么。

剑气过罢,那股被带起的风也已平息。怀远虽然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却依旧挺了过来,恢复了神色。段念见此,又连着挥出几道剑气,但结果依旧。看得到怀远虽似在苦撑,仍然未能破了他等金钟罩。

真不愧是被誉为防御招数之首的金钟罩,即便是如此骇人的剑气也未能将之破了。段念盯着怀远看了半响,最终她的视线自怀远身上落到了由饭桌拼成的台面。她心下想道:“若扰他心,分其神,出其不意,或能一试。”于是再次举剑向前,只是攻击对象换作了桌面。见段念挥剑一划,一张桌子的一角上留下了一道痕迹,而后将这一角狠狠踩下,桌脚受力折断。她又一晃,来到这张桌子的右侧,同样划了一剑,与这个角相邻的另一桌的一个角亦被划上一剑,又将这两角往下踩去,使下边的桌脚尽折。

怀远正盘坐在四个桌子的中央。段念环绕着怀远,将这四个桌子外围的十二个角依次划了一剑,十二条桌腿都被踩下折断,此刻便只剩下怀远座下的四条桌腿支撑着四张桌子。明显可见,这四张桌子开始晃动,便要失去平衡。怀远有所感触,发力往座下的四条桌腿,欲要将之打入地板,以保持平衡。段念故意为之,岂能让怀远得逞?她再跳到怀远眼前的桌上,加剧了前边两张桌子的压力,同时发力,打向桌面。

桌面晃动加剧,已摇摇欲坠,怀远不得不加大力度以保持平衡。段念趁此机会,猛地发难,一掌劈在怀远胸部,怀远不堪承受,大吐一口鲜血。这时,桌面失去平衡,底下四条桌腿一起断裂,桌面向下坠落。人在闭眼时,若不能稳踏地面,心中必有恐慌,何况是闭着眼睛突然坠落?即便是心中知晓并没有多高,也难免有不由自主的担忧。

怀远在这一刻惊悚地睁开眼眸,再难保持平静。段念随之一同落下,同时挥动长剑,一道巨大的剑气以此为中心成涟漪状扩散开来,摧枯拉朽、声响如雷。

“轰”的一声,四周的桌子皆被掀翻、推远、搅碎,即便是远在外围的人也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纷纷退后。虽然剑气没有蔓延到此,但面对它卷起的狂风,也忙着遮住了双眼,生怕眼部受到损伤。期间,更有木块不断横飞出来,带着极速飞入人群,甚至有人因此负伤。

风暴许久方才平息,场中的桌子都已成了碎木块,看上去一片狼藉。段念持剑站在场中,冷冷看着怀远。此刻怀远虽然还端坐着,却睁着分外惊悚的眸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段念,嘴中又连喷几大口鲜血。

“贫僧输啦。”怀远竭力稳定伤势,最终说出了这四个字。他的神情也渐渐转为黯淡,愿赌服输,他已是救不了龙翔了。

众人目瞪口呆,少林高僧败了,败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手中!虽不曾想怀远会赢得轻松,但至少也不会输与段念,可此刻的结果,近乎改变了在场人的观念。这方才出道的女子,真个不好揣测!

这才过了一刻钟,段念再次站到龙翔面前。龙翔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取我性命?”他缓过神来,仔细回顾了往日种种后,觉得似乎还有一丝希冀,毕竟他与段念素不相识,更无冤无仇,对方不会就此取他性命。何况他背后是名震一方的龙家,她便是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在场诸人早已被龙翔激怒,此刻也无人出来替他说话,却也还想看段念到底如何打算。至于林敬业,借他人之手除去龙翔,正是求之不得呢,又岂会出来再说甚么?

却闻段念厉声道:“你伤了林家大公子,我不过代林堡主要回点利息罢!”

此言一出,林敬业脸色大变。他与段念素不相识,全然因她救了林熙一回,还是他林家欠段念的,何故她会为林家报仇,此不是有意攀附或移祸江东乎?!若是攀附,则必然明了其中牵扯,不会杀龙翔,更不会有那一句“代林堡主要回点利息”。便是教他自己动手,也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废了龙翔而已。好一个段念,竟以此挑起林、龙二家的恩怨,此后恐两家不死不休了罢!奈何在诸人眼中,段念全然是替林家诛了个穷凶恶极之徒,当是无可厚非,甚至乃是深明大义。林敬业惊骇之下,连忙跃到前方,欲要阻止段念。说时迟那时快,段念剑过无影,只见龙翔尚是诧异之色,其颈部已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而后,整颗头颅滚下,犹未瞑目。血水如泉水一般涌出,直喷近丈许高,宛如一道红色喷泉,格外森人。又待血势小了,尸首方才倒下。

林敬业见了,呆若木鸡,心中道:“事已至此,真是无法挽回啦!恐从此以后,林家将鸡犬不宁。”

段念转身对林敬业道:“本是林堡主寿辰,不料闹得此出来。虽说是这厮挑衅在先,死有余辜,却终是见了血,实感歉意,还望恕罪!”林敬业抽搐着嘴角哼道:“姑娘言重啦,替我儿报了仇,感激还来不及,岂有埋怨之理!”段念岂能不知其中意味?也不答他,径直落回到小玉身旁,对董玉道:“我们走。”

宴会闹到此种地步,已是无法继续。林敬业与诸人道了几句,就此散了,便去照看林昊的伤势。空云走近林熙,本欲打听段念的事,问道:“熙兄,这段姑娘……”哪知林熙更为差异,当下不知是喜是悲,是愁是惊,忙着道:“空云师兄,这事我也不甚清楚,且等我回来再行议论。”便冲出林家堡,追段念而去。

段念与董玉行来不远,董玉便道:“这回可捅了马蜂窝啦,我们现下去江陵么?”段念点了点头,道:“也就你晓得我的心意啦。眼下便挑了林家,恐会打草惊蛇,教龙啸天与暗地里的寒布衣有所警觉。龙家在江陵,我们先去江陵瞧瞧。”便往客栈赶去,打算这日便离开扬州西行。待得两人回到客栈,林熙早已等候多时,忙上来招呼。董玉咧嘴道:“林公子莫不是嫌我和姊姊闹翻了你爹爹的寿宴,前来问责罢?”林熙道:“万不要这般说,两位也是替我林家出气,我林熙又岂是这种人?何况两位还有恩于我咧。”董玉有些诧异,道:“那龙翔被我们取了性命,官府怕是会寻你们麻烦?”林熙笑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乃是江湖之事,官府不会过多责问的。”两人将信将疑。

段念又道:“那林公子此行所为何事?”林熙一时欲言又止,犹豫了会儿,问道:“不知两位将去何处?”董玉道:“难得出来一趟,我和姊姊想西行游历一番。公子要与我们同去么?”这后一句自然是董玉打趣的,林熙听得,脸颊微红,甚是不好意思。段念道:“林公子莫听她胡扯。”林熙微微一笑,又道:“家中出了这干事,短时间内我自是抽不开身的,两位恩公一去,便又不知何时再会。敢问恩公家住何处,得了空闲,好容我登门拜访。”段念道:“我们自深山而来,便是说了也未必寻得到,若是有缘,自然会再见。何况我们此行游历,也不知几时能归,三五年也是有可能,林公子又何必问得个处所?”听段念这般拒绝,林熙也不好再问,便道:“今日宴会是一团糟,本该再设宴请两位,奈何家中出此变故,我却是不能久留,深感歉意,望两位恕罪。”段念道:“林公子不必如此,且先归去,免得惹来闲言。”林熙行了礼,又道:“那我便先行回去啦,两位恩公若有什么事,只消遣人送句话给我,林某必当尽心竭力。”段念点了点头,目送林熙离去。林熙方到门口,似还有事,当即停下,又回头道:“还有一事。”段念心下想:“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么?”却听他道:“两位恩公此行向西,若是去了江陵,可万事要当心。那江陵乃是龙家的地盘,恩公因我林家与龙家结了梁子,若教龙家人知会你们去了江陵,定然会为难你们的。”说完,林熙这才离去。段念一叹:“看来是我想错啦。”

董玉低声道:“看来这林家小少爷也不似个纨绔子弟,颇重情义的嘛。”段念转身,道:“你瞧得出林敬业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么?”董玉细细回顾了一下,只记林敬业和蔼可亲,除了龙翔残了林昊之时被怒气冲昏头脑,真瞧不出他是个恶人。又听段念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凡遇人都留点心眼,总归没错。”

两人用过午膳,随即纵马西行。出了扬州城,再不见繁华景气,偶有茅屋小舍、农夫樵老,别是一番荒凉景象。又有青山交错朝天际,碧水潺潺转绿丛,雀鸟欢跃,暗虫长鸣,这才多了分欢喜。

行了两个多时辰,入了某处深山,已许久不见人家,两人俱有些口渴。正想着寻处溪水解渴时,忽见前方有个草棚,棚内坐着四个大汉在饮酒说笑。董玉下马走近,问道:“此处可是一茶棚?”那四个大汉不曾理她。却听草棚后边又走出个小二模样的人,笑盈盈与董玉说:“正是个草棚,卖些酒水,也有些小菜,供往来客人享用。两位客观可是要用些茶水?”段念走近来,瞧了眼那四个大汉,觉无异处,才与董玉坐下,吩咐那小二,要了两壶好茶,两碟小菜。

小二才退下,便端出两壶茶,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道:“小菜马上就好,请两位客观稍等片刻。”两人饮了几口茶水,觉味道有些怪异,想是茶叶不是多好,也不在意。见小二犹在旁侧侯着,董玉便道:“也不曾听你与后边切菜的师傅说,你又在此侯着,莫不是将我们的菜给忘啦?”说着,不禁扬手抚起自己的额头,眉头紧皱。段念因问道:“玉儿,怎么啦?”才说罢,自己觉得缓缓有些头晕,心头一怔,忙起身抓着董玉抛上马背。董玉不明就里,问道:“姊姊怎么啦?”又觉得头晕更甚了一分。

那四个大汉见段念提着董玉出了草棚,当即起身一跃,追了过来。段念一掌轻挥,力道犹是不小,打在马屁股上。那马儿吃痛,一声长嘶,朝着来时的路跑了。

便刚待那马儿跑出二十余丈,自两侧灌木丛中跳出十几个人。此时马已出了包围,要追已是不能,一人道:“算啦,我们要逮的是这个。”便一同朝段念围去。董玉愈发头昏,方觉出事了,但见自己已经远去,段念还在草棚,欲要停下马来,回头救段念。偏是药效上来,浑身乏力,再挣扎几下已经昏厥。

董玉饮茶时不似段念般斯文,饮得又急又多,故此药效来得甚急。段念饮了少许,虽还不至昏厥,但也觉婚神乏力。四个大汉趁机出招,刀劈剑刺,毫不留情。段念出剑格挡,又避过几招,待要上马,却已有人早坐了上去,那人文文弱弱,脸颊上还留着两道方才结痂的疤痕,正是那两度在她手头吃瘪的午子虚。这时他朝段念森森一笑,道:“哈哈,小娘子,没料到罢!前日里对我凶神恶煞,藐视如蝼蚁,你可也曾想自己也会有今日?”段念神色一冷,暂将四人逼退两步,纵身一跃,举剑刺向午子虚。午子虚一惊,万没料及段念这般厉害,忙一夹双腿,驾马避开。段念一剑刺空,落地时已步伐虚浮,好似随时都会倒下。加之又有十几个人持刀过来,格挡不住,顿时被划开力道口子,鲜血淋漓,染得纯白的衣衫分外鲜艳。

午子虚又道:“哈哈,强弩之末,且莫白费力气啦。”段念回身,与两个大汉各对拼了一掌,身子竟退了丈余远。她的内力原远胜对方,奈何此时用不上劲,反落了下风。另两个大汉挥剑刺来,背部又多了两道血迹,伤口虽是不深,却格外森人。段念忖道:“若这般僵持,定然撑不了多久。”便避开眼前逼近的几剑,侧身踢翻一人,跃起身来,踩着一人的膀子借力,落到了树上,不停片刻,又向另一颗树上跃去。午子虚大怒,抽出两根银针,朝段念射去。上回在街头围攻段念之所以不出银针,是觉得对方功夫甚妙,即便用了,也能被轻易破去。当下段念已是无力反击,这才用了暗器,只不知射未射中。但见对方未曾停下,身影依旧在树上穿梭,朝远方而去。

底下的人自然没得这般轻功,只得寻着段念闹出的动静追去。段念不敢松懈,不知对方追未追来,也不知逃了多远,几里或是十几里二十几里,早没了印象。只觉得头愈加沉重,落到地上,又行了段距离,终于眼前一黑,扑倒在旁侧的灌木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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