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淮城,不同于其他城市要把人烤熟的滚滚热浪,临河大街边堆叠的豆绿色柳丝安抚着匆匆行人的燥热,星罗棋布的池塘点缀着绿叶红花,留人驻足一观。
李简言此时却没有观赏美景的好心情,她臂弯里夹着一叠简历,对着临街奢侈品店外光可鉴人的墙壁整理了一下衣裳:得体的套裙修饰着她没什么亮点的身材,深紫色和米白色的碰撞让她“成熟稳重又不失活泼”,八公分的细跟鞋让她一米六五的身形陡然拔高——只是走起路来格外费劲,好似一只努力保持平衡的僵尸。
她理了理略有些散乱的盘发,深吸一口气,继续奔波在面试的路上。
这身“完美”的面试套装是她室友刘烟颇费了些功夫搭配好的,而对时尚一向不怎么敏感的李简言只得对设计专业的刘烟言听计从。可饶是淮城气候宜人,李简言还是在烈阳的炙烤下汗湿了后背。
眼见着高耸的大楼近在眼前,她不得不强打精神。即将面试的这家滨峰集团,即使在权贵云集的淮城也有着分量不轻的地位。
李简言本来不抱有被录用的希望——不,来面试就显得格外多余,这家公司用人出了名的挑剔,除了全国top10的高校毕业生竞相角逐,国外名校毕业留学生的加入使得竞争尤为激烈和残酷,不光得学历亮眼,没有良好的身心素质和过硬的专业素养,光环加身也只得铩羽而归。
李简言听她爸的劝说来这里面试纯粹是抱着见世面的心态。她大学以前就读的学校的确是私立贵族没错,可学校拔尖不代表她也一定拔尖。
李简言她爸望女成凤,全家节衣缩食也要供她去最好的地方读书,可在精英遍地走的地方待久了,她越发能理解什么叫做“人必须有自知之明”,所以大学她坚持考了军校。
没有几分才气,身体素质好也是好的。
她迈着强作镇定的步伐走进大厅,扑面而来的凉爽让她好受了不少。大气恢弘的室内设计和弥漫在空气中清淡的雪松香展示出这里别具一格的气质。
站在门口的侍者看清李简言的打扮,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微微躬身放她进去了。她跟在乌泱泱一群人后面走进电梯。
电梯里偶尔有几个关系相近的面试者在小声交谈,其他人大多略带紧张地思考着即将到来的面试。
李简言在这群人里已经认出了好几个在高校界闻名的风云人物,重重压力之下反倒释怀了。本来就没有录用的可能,既如此还不如坦然一点。
轮到她的时候,这一层面试流程已经快要结束了。得到第一个面试官认可的面试者已经可以在这里工作,还想尝试更高职位的则上了更高的楼层,接受下一位面试官的考核。
面试官扫了一眼她的简历,略有些惊讶地问道:“李小姐,我对你的就读经历有些好奇,你的小学和中学都在英仕就读,可为什么…….”
李简言早猜到面试官会有这样的疑问,坦言道:“我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我的父亲想要我接受更好的教育就把我送去了英仕念书,读大学前父亲生病了,为了照顾他我就自作主张填了军校。”
李简言在来之前,已经对好几个抱有同样怀疑的面试官如此解释过,为了显得沉稳还特地用了“父亲”而不是“我爸”,企图给自己增加一点印象分。
面试官听罢,眼中的疑惑却不曾减少,沉默过后,他带着玩味的微笑道:“李小姐,你可以去下一个楼层了。”
李简言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能通过第一层的考核,就因为小学和中学的就读经历?她愣愣地坐着,直到旁边的助理将她的简历递过来。
最后虽然她无悬念地在第二层面试败了,出公司门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是传言夸大还是那个面试官格外好说话呢?
她出神地在临江的街上走着,没有留意越来越近的高跟鞋的声音。
“哎呦——”迎面小跑来的身影与李简言直直撞上,李简言只觉得快要被玫瑰香水味给淹没,竟也忘了痛,散落了一地的简历也来不及捡,马上拉对面的人起来:“你没事吧?”
跌坐在地上的人穿着惹眼的酒红色礼裙,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经过一阵小跑有些凌乱,脸上的妆也被一道道的泪痕洗花了。她借着李简言的力起身,秀气的眉挤做一团,恨恨地剜了李简言一眼,“你这个人走路不长眼啊?!”
李简言有些无语地摸摸鼻子,开始收拾地上的一摊子。
她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能吃能睡身强体壮,导致和别人起冲突的时候都会被认为是加害的一方,刘烟不止一次地苦口婆心让她学点小女人的样子,都被她理直气壮地用“身体好不是错”堵了回来。
如今看来,柔弱点也能少很多麻烦。
“英仕?”眼前的女子瞟到了李简言手上的简历,又仔细打量了李简言一眼,“真看不出来,你这种五大三粗的女人也去过英仕读书,只怕是给人家丢脸的……”
李简言忍住揍人的冲动,收拾好简历就要走,对面的人却不依不饶:“你这人这么没素质吗,撞到人道歉都没有一句就要走?!”
李简言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她是老实,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拿捏。
“这位小姐,第一,是你自己往我身上撞的,我没有道歉的理由;第二,在英仕读过书也不是你羞辱一个陌生人的理由。”
“你!”
李简言利落地转身,留下那女子咬牙切齿。
她们未曾留意的街角,一辆黑白配色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像一只蓄势的猎豹,盯着那道深紫秾丽的身影渐渐走远。
车座内弥漫着微不可闻的白檀香味,像是从古早的老派贵族宅邸透出的温润,带着几分慵懒。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双目放空,但仔细看去,那双不存温度的眼眸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
“该用什么庆祝我们的重逢呢,简言。”他低声呢喃,语气里带了自己都难察觉的压抑的兴奋。
柯尼塞格以风格狂野的直线速度机器著称,但是在热浪翻腾中它始终压抑着天性中的狂躁,定定地停在不惹眼的街角。
像在守望远去的爱人,更像在等待发动致命一击。
它的主人似乎断定,猎物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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