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岁的仰亚叔终于病倒了。
他是因为过度劳累而病倒在祈年节芦笙舞大会的训练台上。
在他两眼一黑的一瞬间,他知道,‘锦鸡王’这个称号。今年,肯定是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这个他明里暗里、保持了整整四五十年的‘锦鸡王’的称号,可是一个芦笙人一生的自豪,也是一个寨子的无尚荣耀。
就在去年的祈年节芦笙会上,他以一曲精彩的‘锦鸡独立’,领舞本寨子的芦笙队跳的锦鸡舞,成功卫冕了‘锦鸡王’。
可就在整个寨子一片欢腾,庆祝这得之不易的荣耀时,没有人注意到,躲在暗处的仰亚叔,一口热血从自己的心底涌出。
仰亚叔不想让自己寨子里的人看到,更不想让其他寨子的人看到。他这个年近六旬的老‘锦鸡王’,从此失去战斗力,让一个寨子的人失去希望,让其他寨子的人有机可趁。
仰亚叔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把一口血又咽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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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再一次倒在了训练台上。
其实,倒下的,不仅仅是仰亚叔略显苍老、却又不服输的身子,更是自己内心里的倔强与执着。
三天后,仰亚叔在医院的病房里睁开眼。
病房里很静,一束阳光从窗台外暧暧地照射进来,送来一阵阵暧意。
仰亚叔迎着阳光,慢慢地把目光移向窗外——
一个日思夜盼的身影,就站在阳台上,那熟悉的背影,都有点让仰亚叔老泪模糊了。
“儿子,小二,你终于回来了啊?!”
站在窗外阳台上的,正是仰亚叔的二小子亚金。亚金,是他的小名,是按照当地父子联名的风俗取的,他的汉名叫杨啸。
亚金背对着自己的父亲,眼望着远方,默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小二,你就不能进来和我说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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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亚金没有理会自己的阿爸,仰亚叔只得又喊了一声。
“小二,小二!”
“阿爸,你一次次地这样把我骗回来,有意思吗?”
儿子亚金吼着,却又有点于心不忍,最后还是转过身来,一脸委屈地走进了病房。
“这、这次,我是真的没骗你,你看,我这不真的躺在医院了吗。”
“没骗?前年的祈年节,你就是骗我回来的,才帮你夺了那什么‘锦鸡王’。去年,要不是我换了手机号码你找不到,你不一样的要以装病骗我回来吗?我就不知道,那什么‘锦鸡王’、‘芦笙舞’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它真的用得着你用命去换吗?”
“唉!这可是好东西啊,人家国家领导人都说是我们少数民族文化的精华;当时,我们到外国音乐大厅演出都得到表彰的------”
“别别别,别再说你那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我耳朵都听起老茧了。”
“你十几岁的时候,不是也很喜欢吹芦笙、跳芦笙舞的吗?你还悄悄地背着我去学呢。嗳!儿子,回来吧,啊?!我们寨子,除了你,真的再没有哪个年轻人能吹好芦笙了。”
“现在,谁还吹你那破玩意,谁像我这么二十八九的人还呆在家里不去外面打工的?再说了,吹你那破玩意,一天能赚几个钱?”
“回来,啊?前年,你带领我们寨子跳的‘百鸟朝凤’芦笙舞,好多人都在下面叫你‘小锦鸡王’呢!回来后,我再认真地教你几招,你一定能成为下一代的‘锦鸡王’。”
“我不回来,谁稀罕你那什么‘锦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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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亚叔出院的第二天,天还没亮,仰亚叔还在床上不停地哼哼。
“别再哼哼了,没用的,人家都已经走了。”
仰亚婶(务妮)一边在床边清理着昨晚自己绣的那些绣片,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自己的丈夫仰亚叔说。
“嗯?!阿妮,咱儿子真的走了?”
这时,放在仰亚叔枕边的老式手机‘叮咚’的一声,响了。
仰亚叔打开短信——
“阿爸,我知道你已经好了,你不用再装了,我是不会留下来的,我走了,您老保重身体。”
“这兔崽子,连一声告别都没有,就这样走了?!”
仰亚叔从床上爬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嘀咕着。披上外衣,推开吊脚木楼上的花窗,远远望去——
在村头的大枫树下,那条青石板路上,那个年轻、熟悉的背影,正坚毅地朝前走着。
仰亚叔依依不舍地看着。
儿子亚金的那种坚强,那种执着,和自己年轻时是多么的相像啊!
这,不由得让仰亚叔又想起了自己的年轻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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