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慰问演出,就安排在寨子中央的生产大队晒谷场上。
太阳刚刚落山,仓库管理人员就急不可耐地收拾起了晒谷场。几个人一起,把那一片片的金黄稻谷,用谷耙子往中间推,堆成了好几个高高的小山丘。
然后推出几辆带木轮子的手推车,把稻谷铲进车里,再运到旁边一棵大树下的风车前,倒入风车,轱辘一转,饱满的谷粒、空的谷壳、杂质分别从不同的口子里吐了出来。然后,又装到木轮子手推车上,推进了粮仓。
旁边,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不停地追着闹着,尽管旁边有那早早跟来的家长大人,不停地喊着。可是,他们哪里停得下来。一个个跑出一身的汗水,沾上满身满脸的灰尘,不小心从你身边遛过,也会从屁股边摔出一路烟尘,让你睁不开眼来。
宣传队的人,已经在前面的老戏台上搭起了架子,把那幅挂在车子两边的横幅取了下来,挂在了上面——
‘革命宣传队下乡慰问演出!’
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些刚从田里回来的男人们,来不及清洗一身的汗水,就着家里的冷饭泠菜,拨了几口,光着膀子,就挤在了舞台下面。
有的叼着一支廉价的‘蓝雁’纸烟。年纪稍大些的,含着一节由竹根做成的烟斗,叭叭叭抽着那浓烈的土叶子,一大股浓烟味,把旁边几个正在拉着鞋底的妇女,熏得直咳嗽。
“几个死鬼,走一边抽去,臭死了,呛死人了。”
“香烟香烟,它就是香的呀,谁说它是臭的。”
“还不臭?你自己闻闻。”
“那是你离得太远了,你坐近一些再闻闻,就是香的了。不信,你靠近来闻闻。”男人说着,就借故朝着女人身边靠。
“死鬼,离我远点,一脸的烟臭味,再靠近我,我就喊人了。说你耍流氓。”
“哎哟,这也叫耍流氓?晚上跟你家男的在被窝里,那才叫耍流氓呢,还不是越耍越高兴?!那天晚上,走过你家窗前,都听到里面快活得哼哼呢。”
女人不好意思了,举起手里的鞋底板,对着男人的光膀子就是几鞋板。
“死不要脸的,我让你再说。”
“哎哟,说句玩笑话,你还真下手呀,死婆娘,打人还挺疼的。”
“再说,看我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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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还在不停地闹着,老戏台前的挂梁上,两盏大大的灯泡亮了起来。几声鼓响,文艺演出就要开始了。
几分钟后,队长大人从台子后面走了出来,把一支烟使劲吸了两口,把余下的烟头往台子上一扔,再用脚踏上去踩了几下。看看台下:
“乡亲们,各们叔伯婶婶,老人和孩子,现在,我们的秋收工作也进行得差不多了,而今天,人民公社又派来了宣传队,要给我们演出节目呢,我们大家欢迎!”
说着,就在台上拍起手来,下面也跟着队长的节奏送来一阵阵掌声。
掌声过后,队长继续说:
“首先,我们感谢宣传队,这么老远的来为我们演出节目。下面,有请宣传队的陈团长给我们讲两句,大家欢迎!”
陈团长慢慢地从后台走了出来。
陈团长,五十来岁,高挑清瘦,一看就有那么几分文艺像。脸上的笑容也让人觉得有种亲近感。
他一身灰色中山装,虽然天气很热,但他还是把上衣的最上面一颗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上衣的口袋里,一只钢笔,在灯光下,露出明晃晃的笔夹来。
只见他伸手修长的双手,做了一个叫大家安静下来的动作,示意大家的掌声停下来,然后微笑着开始说话:
“乡亲们好,乡亲们辛苦了,我们按照上级领导的指示,今天来到这里为我们广大的贫下中农同志们,进行秋收慰问演出,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当然,这也是我们的工作,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如果我们在工作中,有做得不好的,也希望广大群众给我们提出宝贵意见。”
下面又是一阵掌声。
“好,现在,我们的慰问演出正式开始!”
台上,队长走了过来,亲切地跟陈团长握手,然后双双向台下的老百姓鞠了一躬,才慢慢地退了下去。
等灯光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同样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女主持人走了出来,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经过化妆,看上去,精神不错。只见她清了清嗓子:
“金秋十月,秋风送爽,遍地金黄,在党的英明领导下,我们又迎来了一个丰收的季节,随着秋收的完成,幸福的喜悦已经写在了我们广大人民群众的脸上,祝福大家,祝福我们的祖国!”
啪啪啪!啪啪啪!
台下,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下面,我们的演出正式开始了,首先带给大家的,是革命歌曲大合唱——《团结就是力量》”
所有的二十几个演员,有穿着标准的中山装的,也有穿着当地民族服饰的,也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从女到男,在台上站成了四排。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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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问演出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下面的掌声也一浪接着一浪。
一两个小时的演出就这样进行着。
当那个三十来岁的女主持人再一次换上民族服装走出来时,大家都静静地等着她说出下一个节目。
“下面,是今天晚上最后一个节目,也是我们团最后的保留节目,请欣赏——民族芦笙舞——《斗鸡舞》!”
灯光暗下过后,就听到台上一阵阵清脆的银铃声,这是当地民族舞蹈的一种,演员们都穿上民族盛装,盛装上面都挂满了银饰,走起来,远远地都能听到银饰相互碰撞而发出的铃声。
灯光亮了起来,两排盛装的演员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了舞台上面,随着鼓点的芦笙乐曲的响起,演员们轻移舞步,轻展双手,随着节奏,轻盈地跳了起来。
当她们跳成一个向外开的‘八’字形后,突然鼓点及芦笙的曲子一下子激烈起来。这时,从后台‘飞’出两个手持芦笙的青年来。
他们一身短装,腰里缠着绣花带,腿上也裹上了紧紧的绑腿。最吸引人的,还是头上带着的锦鸡尾毛。脸上也涂上了红色,还画上了鸡嘴和鸡冠。
两人一上来,就摆出了两只公鸡正欲打斗的样子,一边吹着芦笙,一边对看着,还不时地用脚刨着地面。
对视了一会,又相互围着转起圈来。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两人就慢慢变成了两只激烈争斗的公鸡一样,时儿用芦笙,嘴对着嘴;时儿又抬起腿来踢向对方,时儿在地上打滚,时儿又上下翻飞。
伴着两旁舞蹈的节奏,就是一个激烈的斗鸡场面,看得下面的人鸦雀无声,只有眼睛跟着两只‘鸡’在转。
两只鸡斗得难分难解,一时间也分不出胜负来。如果是两只真正的公鸡相斗,也许斗过这一夜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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