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闷响，空气突然震动的动静在行进之中的佣兵团内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不少佣兵也是下意识的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不过这一回的动静，却再不是佣兵成员们追杀着本地蚊虫报仇雪恨的巴掌声了，而是一条凄厉鞭影划破空气结结实实落在艾伦背脊之上的炸响！

陡然之间挨到这样一记狠辣的鞭挞，行伍中的艾伦顿时就是一声不小的惨哼，背脊肌肉一阵剧烈的颤抖抽搐不提，脸色也因为这鞭笞的疼痛霎时间变得惨白，甚至由于这骤然的疼痛让表情都变得开始扭曲了起来——然而即使都已经疼痛到了这般眼泪鼻涕同时崩溃的地步，艾伦却还是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举动，紧咬牙关，驻足在原地再也不肯前进一步了！

这还是自打被掳劫到这支队伍以后，艾伦第一次在队伍中表现出抵抗的意图，而且表现的还是这般明显，自然而然，这种反抗的举动一下就惹得身边监督的佣兵勃然大怒了起来，在接连推搡了好几次都没有取得显著成效的情况之下，终于忍不住开始用一记鞭挞来表达起了自己的愤怒。

这才有了刚才发生在队伍中的一点小小骚乱……

名叫‘鹰隼’的佣兵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因为面前这家伙而感到这般恼火了。印象中自打前几日自己跟去抓人开始，自己就算是彻底的跟这个滑不溜手的小鬼杠上了——才第一个照面而已，自己就被眼前这小混蛋砸了一颗烟雾弹在脸上，自己的脸疼不疼先且不论，面子肯定是丢完了，而随后的追捕也是花了一番功夫，作为俩人的第一印象来说可谓是糟糕至极了，自然而然，‘鹰隼’这几天的日子里对于这个滑不溜手的小盗贼肯定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不没事找事儿抽这小子一顿就算了，哪里还有让这家伙蹭鼻子上脸的余地。

虽然自打被兄弟们拎进队伍以后，这小子就开始变得老实多了，不过对于这家伙跑路的那份能耐，鹰隼多少还是知根知底的——毕竟当初这小鬼翻身就跑的机灵劲早就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一个足够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因为早早的就被同伴出卖了的话，指不定还真会给这小子从某条地道中溜了出去，所以鹰隼对于眼下这份监督工作其实一直都是抱有一定戒心的。因此陡然之间见到艾伦的抵抗，经验丰富的鹰隼下意识的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妥，自然而然就采取了一种比较过激的反应。

不过这一回，鞭挞的作用却似乎再没有之前那么好使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突然犯了什么混，不论这一回‘鹰隼’是怎样的狠踹或是暴跳如雷，艾伦死活不肯挪步的意志依旧都是那般坚决顽固，因此这火上浇油的举动没过几个回合就再次惹怒了鹰隼，激得这位独眼佣兵青筋暴怒的抡起了拳头朝小家伙走去，也吓得小盗贼连忙闭上了眼，连忙蜷缩着瘦弱的身体等待起了剧痛的来临……

然而，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少年人预想之中的下一刻却始终没有来临，而且周围的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安静的出奇，这使得慌张蜷缩的小盗贼心头浮起了一阵疑惑，或许一个呼吸，或许半响时间，不知道经过了几个瞬间，艾伦慢慢的试探性的睁开了眼睛，脸色却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因为在睁开眼睛的瞬间，艾伦就看到了让他心跳都几乎差点停止跳动的一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做鹰隼的雇佣兵已经离开了自己身边，连同着少年周围的所有的佣兵全都服从的让出了一条道路，而在众人退避俩侧的道路尽头，正好显出了那名马车之上的黑袍法师的伟岸身姿，而与此同时，那位尊贵的魔法师大人也放下了自己正在示意的手臂，然后将目光撇转到了艾伦这里……

紧接着，似乎是在心中作下了什么决定，制止了‘鹰隼’暴行的那名黑袍法师拄着一根镶着华丽水晶的魔杖慢吞吞的走下了马车，开始朝着艾伦的方向抬起了脚步。而一直守护在这位法师身边充作护卫的一名银甲骑士也是跟在黑袍法师身后，一并跟随了上前。

两人就在这退避俩侧的人群中步履威严的朝着艾伦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惊悚的一幕顿时间就让艾伦变得头皮发麻了起来，陡然间受到了极大程度的惊吓不说，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混乱了起来……少年人还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一刻跳得像现在这样快过，毫无疑问，甚至连想都不用想都能知道，对方这一次八成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番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对方的关注，才会让这位黑袍法师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使得他制止了刚才那位佣兵的攻击，所以才造就了眼下这万众瞩目的一幕。

而作为整个事件中心的主角，当眼睁睁的看到这般画面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艾伦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念头猛地在脑海中爆炸了开来。

——哦豁，完蛋！

小盗贼的头脑霎时间就开始轰鸣了起来，大腿内侧开始微微颤抖不提，恐惧与混乱的情绪也是跟着身体的颤抖一下爆发了出来！

这和说好的剧本可不一样啊……

小艾伦一时间都忍不住想抱头呻吟了起来。

起先艾伦之所以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搞事’，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引起这支小队队长的注意，希望能够在进入死泽之前从佣兵队伍中想尽办法争取到一些谈判的筹码与可能的借口而已，可没打算就要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引起这位大人物的注意，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出来！这下可好，这不就相当于直接就直面幕后首脑了吗？这还怎么玩儿？少年人心中的全盘计划也是怎么样都没考虑到这种忽如其来的‘惊喜’的。所以这打草惊蛇的一幕几乎一下子就让艾伦产生了一种弄巧成拙的慌乱和绝望，不外乎于直接被这位法师阁下一巴掌糊在脸上，给扇了个七晕八素……

这究竟算是开得哪门子玩笑？好的不灵坏的灵么？要知道这位法师大人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在意过艾伦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又对自己产生兴趣了？这究竟算是白日见鬼了还是在白日做梦？艾伦一时间简直恨不得骂起了老天爷起来。

不过好在即使事出突然，短促的大口呼吸之后，艾伦终于还是缓过了气来，那颗大心脏总算还是没有紧张而当场炸裂开来。或许是由于多年来的不堪经历已经让艾伦早早的习惯了这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惧，所以即使脑海中的恐惧与混乱还在轰鸣，但是看着那位向自己走来的黑袍法师，艾伦狠咬了一口舌尖，攥紧了发汗的手心，终于还是竭力恢复了自己应有的反应，眼神也逐渐开始由最初的慌乱变得重新镇定了起来。

现在可不是玩什么怨天尤人自暴自弃的时候！只不过是发生一点小小的变故而已，如果连这种应对的勇气都没有，那自己还谈什么想办法自救？趁早抹脖子得了！

小盗贼狠狠的想到。

要知道早在之前引起骚乱的时候，艾伦就已经做好了冒着风险的准备，毕竟‘计划’这种东西本来就充满着各种变数，哪里会有真正万无一失的布局？这种事情，艾伦这些年里自是再清楚不过了，哪里会真心的把那种粗糙的计划奉为圭臬，让自己陷入一条死路之中——就算事态不能够按照自己构想的预定计划推导下去，那也可以因势利导的从另一方面得的补足，作为一名资深盗贼，这点灵活变动的头脑艾伦姑且还是有的，因此这一次的意外总算没有让艾伦彻底的慌乱了阵脚。而且仔细想想，这一次变故对于艾伦来说也并不一定就是什么完蛋的先兆，指不定就是一根天降的救命稻草，说不得自己接下来的活路就蕴藏于其中也说不定……

反正对于如今的艾伦来说，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了，所谓的怕与不怕在这里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好歹眼下这种突发事件多少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契机，不管自己能不能从这位法师阁下口中获得一些前进的保证和交易的筹码，那也好过自己在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被一头雾水的扔进那个死亡沼泽中泡澡要来的好点，不是么？

毕竟如今这个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透过远景的变换，都已经可以明显的看到前方不远处那条要命的边界线了。而一旦真的直接踏入了那片死亡沼泽，那么对于艾伦来说，恐怕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要知道死亡沼泽这种鬼地方是出了名的有进难出，艾伦可没觉得自己能比那些冒险者的脑袋更硬，能够在那种险死还生的鬼地方一路活蹦乱跳下去。少年人至少还指望以后功成身退之后能够为自己写上一段墓志铭什么的，可没打算要在这种骑虎难下的状况下莫名其妙的死在那片满布尸骸的诅咒之地之中，因此这一次与黑袍法师的意外接触对于如今艾伦来说，不论怎么想都不应该避开，反倒应该要艾伦主动迎难而上才对。

不过，即使心中明白这个道理，但看着那位朝着自己一路走来的黑袍法师，艾伦的腿还是忍不住一个劲的在底下不争气的打颤。

不管怎么说，这毕竟还是是艾伦被搁置了整整七个库伦之后与对方的第一次接触，少年人既不知道这位法师大人的性格和忌讳，也不懂得与魔法师正常交流的礼节，所有鲁莽的行为都可能导致这次交谈的破裂，一个不好，被对方认为失去了应有的价值，或者触怒了对方的话，那么艾伦恐怕就真的要提前去往神国追随希尔大人的脚步了……

那便真的是万事休矣了。

想到这里，艾伦终于还是忍不住暗中哽咽了一口口水，偷偷抬头撇了一眼那位正在朝自己走来的黑袍法师。

这还是艾伦第一次从正面看到这位传说中的法师大人的模样。

从少年人的角度看来，这位尊贵的黑袍法师的身材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大，大概五十岁老者的样子，头发稍微有些银丝，脸上的皱纹挤在眼角，将凹陷下的眼睛显得深邃，让他看起来略微苍老，孤僻，一眼看去，似乎和乡下搂草下田的本地老农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这位法师阁下那身由诸多金线编织着神秘纹路的贵重的黑袍，还有那镶嵌着魔晶的古朴法杖，以及黑袍法师那常年浸淫在显赫地位中才能拥有的凌厉气质，却无一不提醒着在场诸人一个不容小觑的事实——这是一位真正出凡入世的超凡者，是他们光是仰望一眼就需要俯下身去感恩戴德的云上之人。

即便是作为封地领主的贵族王公，以他们那般滔天的权柄与力量，都不敢轻易怠慢这世间任何一位真正的魔法师，更别说是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底层居民了，所以哪怕这位黑袍法师看起来身形消瘦，面庞苍老，好似风一吹就能挂断脊梁，但只要这位老人愿意发出声音，那么他便能够一直把持住这支桀骜不驯的佣兵团队的最高话语权……

譬如这一次，这位黑袍法师仅仅只是举手示意了一下，便镇压得一众刀口舔血的暴徒像雏儿一般温顺的分开了道路，连议论和嘲杂的声音都再没有剩下分毫。

便是法师这种超凡者在这个特殊社会中拥有的无与伦比的威望和震慑力了！

一时间场面就像被魔法凝固了空间似的……

就在艾伦心脏剧烈的“砰砰”鼓动声中，黑袍法师迈动着缓慢的脚步，伴随着那‘沙沙’的脚步声与法师身边守护骑士盔甲叶片的‘啪嗒’作响，每一步的响动似乎都踩在艾伦的神经上，就像一股不断攥紧着小盗贼心脏的力量，让艾伦感觉到无比的难受和压抑……终于，在不知道多少个呼吸的时间之后，那位“法师大人”与身边的守护骑士，俩个黑影终于还是渐行渐近来到了艾伦的身前。

如同静止一般停滞的时间也终于开始重新恢复了流动。

直到在艾伦面前停下了脚步，黑袍法师才四顾着扫视了现场的众人一眼，仅仅只是这样，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从那位法师大人所在的方向，有一阵凌厉的目光从自己躯体和心灵上扫过，似乎穿透了所有佣兵们的念头与灵魂一般，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脖颈，想起那些传闻中魔法师们所掌握的恐怖力量，于是众人愈发对这位法师大人敬畏了起来。

其中就包括了如今正在直面着这位法师的艾伦。

虽然一直低着头不敢正面看向黑袍法师的面庞，但是不知为何，背后冷汗直流的艾伦还是感觉到了这位法师阁下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抬起头来。”黑袍法师不温不火声音响起，带着一些老者特有的的沙哑与上位者的命令语气，让低着头颅的小盗贼浑身一颤。

——这一刻，空气中震荡的声音在艾伦的头脑中简直如同死神的低语。

“是……”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艾伦咬紧了牙关，鼓足了勇气，一边颤抖着答应着，终于将视线上移到了这位法师大人的…胸口……

第一时间映入小盗贼眼帘的是黑袍法师佩戴在胸前的一枚神秘徽记，艾伦知道，按照大陆的通用规则来说，那枚徽记的图案应该代表着这位“黑袍法师”所属的势力和他自身的施法等级，可惜像艾伦这样的小盗贼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拥有术法方面的常识的，所以压根就不懂的这种印记究竟代表了些什么东西，否则的话，说不定还能让艾伦对于接下来的行动拥有更多的选择和把握……

不过话说到底，即使能够认出这位黑袍法师的施法者等级和势力阵营，对于如今的艾伦来说，现状其实也并不会有太多改变，毕竟，不论面前的这位“黑袍法师”究竟是什么等级的存在，如果他真的想要碾死艾伦的话，一根指头和俩根指头的区别其实并不大，不是么……

而除了那枚特殊的徽记，映入艾伦视线的还有这位黑袍法师正在驻着魔法权杖的其中一只手，那枯瘦的手指上正带着四枚材质明显不同但一眼看上去就感觉极为珍贵的戒指。以艾伦在巢穴中十多年的见识，还从来没有见识过类似黑袍法师手上这般精工雕琢的奢华饰品，而且戒面上那些散发着璀璨光泽的珍贵宝石也更是让艾伦闻所未闻，想也知道，这恐怕是艾伦这类阴沟老鼠一辈子接触不到，只会流传于上流社会的稀世珍宝…由于距离黑袍法师不算远，以艾伦敏锐的观察力，还能够隐约的注意到其中一枚宝石戒指内部正在隐隐环绕着微弱的星芒，这神奇的一幕顿时让艾伦在心中惊叹万分，开始在脑海中猜测着，这些戒指说不得就是传说中魔法师才拥有的魔法道具……

虽然贫民窟出身的艾伦并不能认识到黑袍法师持有的这些宝石戒指究竟有多么的贵重，但是光凭自己的直觉艾伦都能够一万分的肯定，恐怕自己一辈子所有的收入加起来都买不起其中任何一个戒指的托底，这种云泥之别的地位认知，还有黑袍法师带来的切身实地的恐怖威慑，顿时让艾伦微低的头颅变得越发的恭敬。

“为什么不肯前进了？”黑袍法师口中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在艾伦的脑海中简直如同雷霆万钧般的责问。

老人的神色一如潭水般冷静，但却像是能洞悉人心一样深邃而不怒自威。

艾伦立刻表示出迟疑与害怕的表情，嗫嚅着嘴颤抖着，像是颤抖着要跪倒一样，半天才将话说出了一半，表现出了相当犹豫和恐慌的样子……

“尊贵的魔法师阁下，这前面……可…可能已经…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虽然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黑袍法师的目的便是前方的死亡沼泽，但是艾伦还是聪明的装出了这副对于这支队伍目的一无所知的恐慌，凭借着黑袍法师可能需要自己在沼泽内带路的猜测带来的勇气，艾伦别有用心的将话头在这里顿了一顿……然后把台阶和话语权留给了对面的这位黑袍法师……

——尽管已经落入这般不利的局面，生死也完全捏在对方的手指尖，但少年人依然还在试图引导着对话的流向，也不知道这种行径究竟应该算是少年置死地而后生的胆大心细还是该说这货真是习惯性的不知死活……

就实而言，这种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作死行为现在其实正让艾伦的心中打鼓一样慌乱，背后也是密密麻麻的流起冷汗，艾伦这几天绞尽脑汁的的预想了好多逃脱方案，但不论哪个，都需要对于这支队伍目的的确认和成员结构的把握才能最终下定主意，所以才这有了这一次与队伍的接触和试探……这本身就是一个相当冒险的意图，只是占着自己熟练的诈唬和演技才试探着冒险一回，没想到直接就引出了黑袍法师本人的兴趣，这实在有些弄巧成拙，甚至让艾伦一瞬间都开始绝望了起来……

不过虽说计划有变，不过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回头的机会，所以即使心惊胆战，艾伦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原本套话的计划进行下去了。

少年人此时只能在内心中不断的使劲给自己打气，不要慌不能慌绝对不可以继续的慌张下去……哪怕是头皮发麻也要咬牙坚持下去，不然自己这一回可能就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毕竟是面对着一位执掌着自己生杀大权的黑袍法师，虽说套话这种事儿已经是艾伦习以为常的技巧了，但要说小盗贼心中不慌乱是不可能的，毕竟要是艾伦的言语中一不小心出现了漏洞，暴露了自己正在套话的意图的话，肯定就会直接导致对方的雷霆大怒，让自己惨遭横祸，甚至于处理当场，所以如今艾伦这种战战兢兢的颤抖其实也并不全是伪装的演技，除开背上肌肉神经的疼痛还在持续，心头的混乱和事态严峻的手足无措才是导致艾伦心惊胆战的源头，也就是是艾伦如今双腿止不停颤抖的真相。

事实上这种夸张的表演效果也确实取得了一定成效。

看着小盗贼浑身的哆嗦，黑袍法师似乎对于艾伦如今害怕的反应看起来很是满意的样子，像是担心吓坏艾伦一般，声音也开始变得稍微和蔼了起来。

“是的，小家伙，就和你想的一样，前面确实就是传闻中的那个死亡沼泽没错，奥萨斯科大沼泽确实是非常危险的地域，这一点，我比你们当中任何人都要清楚，只不过……”黑袍法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即使是这样…它对于我来说却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我能感觉到‘它’正在那里，似乎正在等着我到来…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哪怕希望渺茫，这一趟的涉险却也是必不可少的……”

黑袍法师一边说着让艾伦感觉模棱两可的话语，一边视线渐渐开始转向了艾伦有些略显青涩的面庞。

“虽说在过来的路上就向不少人打听过这边的情况，但大多都是一些见识粗浅的采药人，既没有足够的胆量，也没有真正踏足沼泽内部的经验，所以听闻到你曾经有过多次深入死亡沼泽的经历，甚至还取得过其中极为珍贵的‘血雾之花’，为了这一次的方便行事，我就特意在附近的城镇中寻到了你……”

虽然以艾伦的视角完全看不到黑袍法师的面孔位置，但是小盗贼还是能够明显感觉到，随着对方的话语，自己如今正被对方阴冷的目光盯着，简直就像是被毒蛇盯上青蛙一样，这瞬间的冰冷顿时就让艾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所以强忍住了心头的震撼，艾伦愈加恭敬的低下了头应答道

“是…是的，法师阁下…您说的没错……我确实熟悉……这个沼泽中的……一部分情况……”

黑袍法师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空气中的凝重气氛一下子变得缓和了起来。

“嗯，很好，小家伙，你很聪明…你明白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黑袍法师放松了语气对艾伦问道。

“艾…伦，小人叫艾伦，阁下……”面对这这位黑袍法师，艾伦几乎不敢多说一句话，极其谦卑地自我介绍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僵硬着将自己的名字给挤了出来。

感觉到艾伦言语中的恭敬，黑袍法师满意的颔首道：“嗯，艾伦？叫艾伦是吗，嗯，很好，艾伦你很听话，我很喜欢你这样听话的孩子，这样能省却很多麻烦……”

黑袍法师嘴角笑了笑，看起来似乎确实对艾伦很满意的样子说道：“那么艾伦，我猜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带你到这里来的原因了……毕竟这片大沼泽的地形实在太过复杂，天然的瘴气和魔物的领地更是数不胜数，所以我需要你们这些老手的经验来帮助这只队伍越过这个难题……因此最后在这里我还是要再问你一句，小家伙，你可否愿意协助我们，运用你那些丰富的经验，带着这支队伍尽量安全的进入这片奥萨斯科大沼泽的内部？当然了，虽然带你过来的过程可能不算愉快，但事成之后，我也会同样给予你足够抵押这一次风险的巨额报酬……”

“……”

艾伦听得身前的老法师这样说，愣了一愣，表情一瞬间露出了挣扎的神色，犹豫了半响，半天低着头嚅嗫着嘴，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回答上黑袍法师的问题。

天生的小聪明让艾伦明白，听到要前往传说中的死亡沼泽，像自己如今这种犹豫和害怕的举动其实才真正符合正常人的表现，反而一旦顺着话头顺从的答应了这位黑袍法师的要求，那么这一次与这位法师大人的交涉恐怕就走到了尽头，那样的话，自己的主动权和重要性也会变得可有可无，在谈判的台面上便是真正的满盘皆输了……

一边是自己的性命，而一边，则是这位黑袍法师无法捉摸的喜怒，这并不公平，但对于艾伦来说，这种选择却是唯一有可能在黑暗中寻到希望的岔路口，也是整个交涉中最最可能获取到交涉筹码的一个机会。

所以即便顶着黑袍法师带来的恐惧，感受到浑身的不安，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艾伦还是颤抖着表现出一种面有难色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并不是什么无谋的拖延行为，反而是目前最为恰当的反应，要知道，不论是谁，在听到要进入这片生命危险极高的死境之地之后，几乎都会像自己这样子第一时间产生抵制的想法，而且毕竟自己有着导路者的作用，艾伦有理由相信这位魔法师阁下应该不会就因为自己这种短短的犹豫就要立刻威胁着杀死自己，要知道像自己这样的‘领路人’可并不好找，实际上方圆百里最容易找到的也就只有在‘巢穴’之中的自己而已，所以艾伦现在表现出的抵抗情绪虽然看似行走在刀尖上一般危险，但其实并不会立刻就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事实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像这位法师阁下如今的温和态度就是一个最为明显的证明……

而这位黑袍法师就这样很有耐心的等待着艾伦的回答，表情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模样。

俩人心照不宣的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时间就在一点一滴中慢慢过去，终于，因为艾伦的迟疑，就在俩人身旁，附近一名独眼佣兵突然打破了正在僵硬的场面，像是急性子一样开口对艾伦大声责骂了起来“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这贱种还不快赶紧答应大人的话，难道想死在这里么？！”

独眼佣兵勃然大怒的声音相当响亮，言辞也是疾言厉色的模样，然而这怒叱的举措，却毫无疑问是正在在向一旁的黑袍法师铺台阶和献媚。

只是，他这般搭台一般的行为，却似乎并没有被舞台的主人坦然接受。

“闭嘴！我允许你插话了么？”似是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又或者恼于说话的气氛被外人搅乱，听到这名独眼佣兵的叱责，黑袍法师猛然转头撇向那位独眼佣兵，沉声冷冰冰地开口质问了起来。

突然被这位权重望崇的黑袍法师厉声责问，说话的独眼佣兵顿时被吓得退后了半步，连忙点头称是，一时间如噤若寒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毫无疑问，这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然而这弄巧成拙的一幕，在场众人却无一人敢笑的出来。

——除了某个正在低头的少年。

看到叱责自己的‘鹰隼’受到黑袍法师警告的一幕，一路受气的小盗贼顿时就暗中高兴了一回，暗骂了一句活该，似乎连刚才被鞭打的部位似乎也没有那么疼痛难忍了，倒是经过‘鹰隼’这么一打岔，反而让刚才还有些手足无措的艾伦暂时恢复了头脑的冷静，开始取回了原先的镇定。

本来就算不用其他人提醒，艾伦也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拒绝这位黑袍法师的要求的，而且艾伦也没打算拒绝，毕竟打从一开始小盗贼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存在任何退路了。要知道，别看这位黑袍法师看上去态度和蔼，刚才甚至还对自己使用了“请求”的说法，看似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这些明显都只是在对方不违抗他的情况下才能表现出的强者的余裕罢了。以艾伦的聪明和世故，哪里还能看不出来这位法师蕴藏着骨子里的那抹根本去不掉的冰冷色调——那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倒映的，根本就是一种践踏了无数生命才能滋生出来的视生命入草芥的眼神，而这种漠然而冰冷的眼神，艾伦这么多年来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在艾伦十八九年的人生经历中，踩着同伴的尸体不断向上攀爬的的渣滓艾伦可是见多了，他们那种充斥着野心与冷酷的眼神，在本质上与这位尊贵无比的黑袍法师其实根本一般无二。好歹在臭水沟一样的贫民窟中打滚摸爬了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儿艾伦姑且还是有的。而且从之前佣兵们绑人的态度就可以轻易的看得出来，打从一开始，像自己这种小人物的生死恐怕从来就没有被这位黑袍法师放在眼里过……

所以，既然明白了这位黑袍法师是那种无情冷血的人，艾伦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去冒险，去赌一赌这位法师的宽宏大量……

不管这位黑袍法师刚才的言语表现得多么客气和绅士，那终究也只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假象而已，类似于黑袍法师的这种贵族式的礼貌艾伦可一点都不陌生，事实上，就算是那个让艾伦恨到咬牙切实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八指，平时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懒懒散散温文尔雅的富贵老翁而已，这种竭力展现着自己礼貌气度，表里不一的‘大人物’艾伦十几年来早已见得多了，所以打从一开始艾伦就明白，黑袍法师口中那个‘是否愿意’的提议根本就只是个假命题而已，那种所谓的“请求”，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请求”的说法罢了，自己如果把这句客气话当真，那么以这种猪猡一样智商，自己早就该死在南街的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地沟里喂老鼠了，自然自然，黑袍法师的这个“请求”艾伦肯定是不会直接拒绝的。

或者说，自从开始认识起这位黑袍法师之后，艾伦就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筹码和退路了，拿自己的性命去耽误对方的宝贵时间？这种事情甚至连考虑一瞬的意义都没有……

当然了，抛开一切考量，实际上艾伦也可以选择在这里鼓起作死的勇气，顺由自己的心意，梗着脖子倔强的对着对方回道“我不！！”

那样做的话，别的不好说，至少艾伦本人大概可以…可能……也许…会死的比较……有尊严一点。

那自然是最糟糕不过的选择了。

好吧，这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话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已经确定要答应对方的要求了，那也是有着各式各样委婉的方式方法的，而艾伦如今要做的，正是尽力想办法将话题引导到对于自己有利的那个方向，而这一点，考验的就是艾伦的谈话技巧和表演能力了，事实上这本身就是艾伦最熟悉的本职工作，也是艾伦之所以敢于这样主动作死的最大持凭和底气了……

所以艾伦这一回的迟疑实际上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表情上的狰狞和无助中尽力表演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经过半天时间的磨蹭，艾伦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对着面前的黑袍法师回话了。

“尊敬的法师阁下……”艾伦小心翼翼的对着黑袍法师回道：“小人当然愿意听候您的差遣，如果能够为阁下的要事派上用场的话……这份殊荣与荣耀小人感激不尽……”

“哦？这么说你同意了？”

“是……是的，法师阁下……”

艾伦连忙回答着黑袍法师的话语，然后在黑袍法师的诧异中连忙继续接口道：“可…可是法师阁下……由于小人实力低微，所以这些年来探索过的区域并不多，熟悉的也只有……仅仅几条路线，而且往往都是避开魔物们小心翼翼潜入的，生怕引起其中怪物的注意……

艾伦一边说着，一副心惊惶恐的害怕模样撇了周边的佣兵队伍一眼，继续道：

“可……可是…如今您这佣兵团…这么大队的人马……怕…怕是一会会惊动沼泽内的怪物，所以原先的老路肯定都不能走了，恐怕要绕很多远路……小人就就担心这样的话可能会帮不上法师阁下什么忙……”

艾伦颤抖着把话说到这里，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心的抬头看了黑袍法师一眼，像是生怕这种不当的说话方式引起了对方的不快。

实际上这种话也确实不怎么中听，至少黑袍法师听得艾伦这样说，眉毛顿时就蹙了起来，惊得艾伦浑身一颤，面变得无比慌乱，差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实际上此时此刻，艾伦心中也确实如同表情惊涛骇浪一般上下忐忑，一时间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无比困难。不过究其原因，却其实根本就不是在担心自己的言语触怒到这位黑袍法师，而是在担心着自己撒下的这个弥天大谎会不会被黑袍法师一语识破。

是的，这就只是艾伦口中的一个骗局而已。

要知道，艾伦自己总共才接触大沼泽几次而已，而且每次都只是在沼泽外圈游荡，哪里懂得什么带路和导向？至于沼泽内部是什么情况，艾伦就更就是一无所知了，更别说死亡沼泽深处的情况了，所以黑袍法师找艾伦来当向导绝对是个抱薪救火的错误决定，八成就是听信了自己放出的那些谣言……

这误会对于艾伦来说可就太过要命了，而且这种误会还不能轻易向对方解释清楚缘由，万一被对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用处的话，艾伦几乎都可以轻易预见得到自己接下来的下场。

作为“巢穴”第三十六期预备成员中唯一辛存下来的‘合格者’，从尸山血海中攀爬出来的艾伦可不认为这位黑袍法师会是什么良善之辈，会放任一个自己这样没有用处的活口到处乱说话，毕竟眼前这个地方可是拥有着“连法师都想要获取的珍贵宝物”这种珍贵情报的场所，这种隐蔽的消息是根本不可能随便走漏的，所以实际上随手将失去价值的艾伦“处理掉”其实才符合黑暗世界的价值观，至少艾伦是这样认为的，想必这些雇佣兵和那位黑袍法师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艾伦自己压根不熟悉沼泽的路线，也无法作为向导的这个事实，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隐瞒下来的，这件事，才是艾伦表演了这么长时间，一心都想要努力掩盖掉的真相……

打从俩人对话的一开始，艾伦就在刻意引导着对话的走向，所有编织的理由，实际上都是在为最后这几句话做铺垫，为了在合适的场合与时间抛出诱饵，说服对方相信自己的说辞，一切都是为了想办法尽力掩饰掉自己其实并不熟悉沼泽内部的这个偌大真相而已。

按照刚才艾伦的说法，如果这位法师大人相信了艾伦的说辞，那么在之后的带路中出现绝路，浪费时间的举动，或者一头撞上某些魔兽的领地之时，艾伦便有了推脱的理由，总不至于会被愤怒的佣兵手撕当场或者扔进沼泽中充做化肥与饵食，至少在进入自己不熟悉的沼泽内部之前，自己的性命算是有一个保证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恐怕就只有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最好的情况，就是自己利用随身携带那些“小道具”诱引行伍所在范围栖息繁衍的魔物，让这个码头整个儿直接垮掉，而自己则在混乱中找到一线生机远远的离开这片地方，去找个没人知道的场所隐蔽几年……

好吧，艾伦其实也就想想而已，感觉发生那种好事儿的几率实在太小了，毕竟还有这么多人盯着呢，艾伦也就只是稍微意淫一下罢了，不过这至少这也能当作是一个希望不是么？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毕竟如果要是自己率先绝望了，对于艾伦来说，那恐怕才真的是要马上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哪怕这一次即使吃了熊心豹子胆，艾伦其实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够完美的欺瞒住眼前的这位法师大人，毕竟传说中的法师都是无所不能的，天知道对方有没有窥视自己想法的读心魔法，万一的万一，对方要是能够轻易分辨出自己这个小盗贼正在诓骗他的话，那么就真的是万事休矣了……

虽然从最初的试探中艾伦就能感觉出这位法师似乎并不擅长‘读心’的魔法，但万事总没有绝对，万一对方先前一开始只是懒得施法呢？

所以如今艾伦的脑海中正充血一样混乱着，在心脏的“砰砰”跳动声中，各种念头混乱其中，心底也是害怕的不行，生怕这位法师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的真相，然后怒吼一声“可恶的地沟老鼠，竟敢在这里欺骗一名伟大的魔法师，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就在这里感受一下亵渎施法者的代价吧”，然后让自己原地爆炸螺旋升天……

那就真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不过幸好，艾伦这一次的运气似乎还不错，事情的结果也总并没有像艾伦想象的那般悲壮万分。黑袍法师似乎根本没有传闻中通读人心的魔法，听得艾伦是因为这种事情才犹豫万分，或者仅仅只是随便找个理由害怕进入死亡沼泽，黑袍法师眉头略微放松了一些，想了想，这才沉吟着对着面前发抖的艾伦开口道：“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个问题……不过，这边对于时间要求其实也并非那么紧迫，如果是为了安全的话，绕远路自然也是可行的……只要艾伦你的经验能够让队伍避开那些最为危险的区域，带着这群人马入沼泽内圈就好，至于探路那些危险的事情自然有队伍中的斥候去做，在这一点上，小艾伦你可以完全放心……”

黑袍法师一边说话，看了一眼艾伦的身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对艾伦说道：“……至于艾伦你的安全问题……你也不用担心，毕竟艾伦你是此行最为重要的向导之一，我会安排一些熟练的佣兵，他们会在沼泽中一路护卫你的安全……你只需要放心带路就行，不必顾及那些魔物的事情……”

刚刚才通过了一次偌大的考验喘了口气，还来不及在心中庆幸呢，结果立马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艾伦顿时就感觉到心头一沉，开始无奈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好吧，果然来了，就知道这位法师阁下不会对于自己轻易放心，这一次居然还特意点出了自己的‘安全’问题，这不明摆着就是提醒自己不要乱来么，真好，这下真的是要被吃得死死的，这帮挨驴操的混蛋还真他娘的是滴水不漏……

所以下一个瞬间，艾伦也只能一边暗中骂着娘，一边感谢起了这位法师提供的保护，其实双方都明白，所谓的保护只是一个幌子，对于艾伦的监视工作才是那支队伍真正的任务，但是谁也不会说破，一切问题的隐患都被埋藏在了俩人友善的对话之中……

而黑袍法师看到艾伦这种表现，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在简单安抚过艾伦之后随即转身招了招手，对着一名队伍中的头领吩咐起了一些与行程相关的问题。

似乎到此为止，俩人之间的交流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过，即使是好不容易逃过了一劫，但是看着身前那位正在嘱咐头目的黑袍法师，艾伦却还是感觉有着千般万语堵在了喉咙中。

自己这样真的能算是逃过一劫吗？在完成任务后难不成真的可以安全离开？会不会一旦到了目的地自己就会被杀掉？如果路上真的出现险情，队伍真的会保护自己这种人的生命安全吗？要知道，毕竟对方的势力实在太强，即便随便利用过后杀了他灭口，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种想法在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缠绕在艾伦心头，越想越是让艾伦感到心头慌乱，而且艾伦还明白，要是错过了这个时间点，恐怕在此之后自己就再没有机会能够像这样与这位黑袍法师作正面接触了，所以眼下说不得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虽然肯定会为此冒一些额外的风险，少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于，在黑袍法师准备离开的前一刻，艾伦最终还是没压抑不住心中的想法，鼓起了万般勇气赌博一般的对着这位黑袍法师喊了出声：“法…法师阁下，完成带路后……我真的可以安全离开吗？”

当然了，这种大不违的举动顿时一下就惹得正在交谈中的俩人有些明显的不快，至少被打断了话语的佣兵头目听到这话就开始有些目光不善了，而作为队伍主心骨的黑袍法师也是略微皱了皱眉，也是考虑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了那只可以轻易将艾伦化作一团焦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却说出了一句让艾伦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话——

“那是当然的，孩子，只要你好好完成你的工作，以我萨博·格莱斯顿的名字保证，我保证你在这一路的人身安全，并且会在事情完结之后给予你足够的酬劳与自由。”

——对于大多数贵族和大人物来说，能够用自己名字来保证的言语往往大都具有相当珍贵的分量，毕竟没有任何上位者会主动玷污自己的名誉，所以这通常代表着他们绝对不会轻易食言的意义，自然而然，黑袍法师的话语顿时一下子在队伍中激起了无数波澜，无数佣兵顿时一下子都看向了这个方向。就连始作俑者的艾伦都从来没想象过，自己居然真的会从这名看似不善的黑袍法师这里得到这般珍贵的承诺。

这代表着什么所有人都明白，顿时，甚至连艾伦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常识了，是否真的带着固执和偏见误会了这位伟大的法师大人，毕竟如果对方真的打算利用完就杀人灭口的话，实在没必要以自己尊贵的名字作出这样的保证。

毕竟这位魔法师阁下要是随便食言了的话，那么他在这支佣兵队伍中的威信恐怕霎时间就会失去一部分，至少以信诺为荣誉的佣兵们恐怕在之后都不会再轻易的相信他的承诺，那对于整个团队的指挥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问题，除非在他从一开始就无所谓这群佣兵的性命，已经做好了处理的后手，打算处理掉这批用完的挡箭牌——先不论他能不能做到，如果他真的那样做的话，那么这位魔法师绝对会一下子成为整个佣兵协会的死敌，这个代价不可谓不重，而一切的根源难不成就是为了暂时稳住一个小盗贼的心思？这到底值得吗？

至少艾伦认为这肯定是不值的，所以当确认这名黑袍法师对着自己许下这么重要的承诺之后，少年整个人顿时间都像陷入了麻痹一般，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的仰望着对方，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紧接着，看着这位法师尊贵的身影，艾伦也是瞬间反应了到了自己的失措，强忍着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枯瘦手掌带来的不适，艾伦忍不住全身不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连忙感动得仰起头发誓道：“我…我也以我死去的父亲的名誉发誓，定然不辱使命，一定尽我的全部所能为这次向导出力，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让您受到半点荣耀与名誉的玷污……”

——虽然艾伦连自己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也从来没有过姓氏与荣誉感就是了……

所以小盗贼这种沐猴而冠的笨拙举动在外人看来实在有一些可笑和滑稽。

“嗯……”

不过黑袍法师听得艾伦这样发誓保证，沉吟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点了点头。

“但愿你不会让我们失望……”黑袍法师这样点头道，然后示意着身旁的佣兵把艾伦的绳子松绑了。

顿时就让艾伦一下子感觉到了浑身的轻松。

不过，这样美好的结局却并不是双方的最后一次接触，直到拄着魔杖转身离开之前，黑袍法师还对着艾伦说了最后一句话。

然而就是那一句话，却陡然间就让艾伦的所有表情凝固当场，周身如坠冰窖，看着黑袍法师离去的背影，半天都呆立着一动不动。

那句言简意骇的话几乎一下子就让艾伦的所有庆幸猛然间回归到了现实中来。

“我喜欢听话的孩子，小家伙，好好带路，以后不用再那般的紧张了，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黑袍法师似乎意有所指的瞥了小盗贼一眼，又像是看透了一切般对着艾伦说道。

这句话几乎瞬间就击破了艾伦的心防，让一直计划逃脱的小盗贼顿时魂飞天外，望着黑袍法师的背影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半响之后，少年终于一个激灵，差点双腿瘫软下来……

——果然，这些活的足够长久的老不死当中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艾伦忍不住暗中哽咽了一口口水，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恐怕从一开始就没能瞒住这位老谋深算的老不死，只不过人家根本就完全不放在眼里而已，所以才让自己产生了一种说不定能行的错觉，而对方明知道自己有想法却依旧保持着这副根本不以为意的态度也真是让艾伦又是惊心又是五味陈杂，少年人胸腹中的万般底稿哽咽在喉，所有感慨终于化为一句发自内心的诚心赞颂

“这活该被驴干屁股的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