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斯顿市南部城区的桥上,唐纳德与自己妻子相遇了。
失忆者与亲人团聚,多么美好的画面啊,拥抱,亲吻,互诉衷肠,这样的画面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但实际情况却是双方保持着高度的矜持,哪怕是陌生人之前的初次会面,气氛可能都要更好一些。
唐纳德是因为脑海中对眼前的妻子泛上来的厌恶以及本人对情况的一无所知而保持克制,他不敢随便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被对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那么眼前的女孩呢?她的年纪看上去应当也是20出头,尽管面容沉稳安静,为什么她会有这种矜持到近乎戒备的情绪?
沉默了大概有两分钟,唐纳德开始意识到前身与这个女孩之间必然存在着一些事情或者说矛盾,这时候他就更不好开口了。
糟糕......这下可怎么办,一句话都不敢说啊......问她吃了没?还是要跟她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头然后失忆了?
唐纳德本能的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下场会很惨,明智的选择继续沉默。
比耐心,他有自信。
“我以后会减少与弗雷迪的见面。”
半晌,还是女孩先开口,只是这信息量有些大。
弗雷迪是谁?
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们两个减少见面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
而且还是以这种无奈妥协的语气。
“嗯......”
除了‘嗯’这个模棱两可的字,唐纳德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我同意,没问题,我赞成你的做法或者说不行,我不同意,你的做法是错误的,这些回复都不合适。
他要尽可能的避免主观意识太强的回应。
藏拙,对一些自己生疏的事务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的想法,不能让对方抓住机会,那会暴露他对事情的不了解,引起怀疑与误会。
现在的唐纳德经不起任何生活细节上的试探。
“嗯?不论你怎么样,我最后跟你解释一遍,我跟他之间的关系与你所想的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你有权继续保持怀疑,回家吧,你已经失踪了一周,我对邻居们说你去朋友家暂住......希望你下一次在离家出走前可以有更多的考虑,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用于四处寻找你的踪迹。”
女孩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唐纳德·格兰特的沉默令她有些疑惑,因为几天前的争吵可以说是十分激烈的,不过随即她又释然了,看到男人不修边幅的状态,身边隐约传过来的气味,显然他已经体会到离家出走的坏处。
反过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有人带路,唐纳德当然很高兴,至少他不用再去找警察局,也能避免需要解释自己为什么连自己家都不知道在哪的窘境。
现在的问题是身前这个女孩与前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记忆中的反馈来看,他们是夫妻。
双方存在矛盾,而且这个矛盾不小,以至于唐纳德要离家出走......不对,在她眼中的离家出走,很可能是唐纳德为自己的降魔仪式进行的准备,这难道是一次有预谋的争吵?
但也有可能是争吵刺激到了唐纳德,让他不惜与恶魔进行交易,也要获取某些东西。
还有关键的一点,争吵之后,为什么是唐纳德跟个小媳妇一样离家出走,一般不都是女人回娘家?
**
鸢尾花街233号。
眼前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从上往下,平顶,有着一个小阳台,棕色与红色的砖块混杂搭建,二楼突出的窗台上有不少盆栽,一层大门为红木制,上面挂着门牌,左右两边连着其它的房屋,结构都差不多,这似乎就是一个生活区。
进门,家中布置干净整洁,雨伞架,鞋柜,廊道,这是第一部分,廊道的末端是厨房,右侧是客厅,左侧则是往上的楼梯。
“格兰特,我不想与你再争吵,这是你这个月的生活费,一共10先令,比以往增加了1先令,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生活费,你已经从大学毕业将近半年,接下去你得自己寻找工作,我记得你学的是宗教学?你可以尝试着去面试教会的文书工作,也可以......总之你得开始对自己负责。”
钱袋递过来,唐纳德下意识的接取,这动作有些顺手,公式化的语气令他心里有些发凉,仿佛这是一个老板在给工人每个月发放工资.
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疏离与嫌弃,唐纳德感觉到了。
实际上他在知道自己的前身毕业六个月却仍然跟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要钱之后,同样在心底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自己。
卧室应该是在楼上,在女孩走向客厅的时候,唐纳德没有跟着过去,而是独自走上楼梯,他需要整理自己的思绪,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与自身处境。
在此之前与任何人交谈,发表意见都有些不合时宜。
夫妻之间的僵硬的关系这时候反而是一个很好的缓冲,
然而走到楼梯的半途时,唐纳德的目光不经意之间看到客厅沙发上的女孩,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之前被自己忽视了的问题。
记忆中唐纳德的父母死于四年前的杂货铺火灾,他与女孩的结婚时间应当是在近几年,毕竟双方的年纪都不大。
按常理来说,婚后,她是唐纳德的家人,严格意义上更是目前唯一的家人,亲人的失而复得,难道不应该倍加珍惜吗?
哪怕双方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哪怕是恨意呢,这也是加深印象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为什么印象会如此模糊?甚至于在看到她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仍旧只有匮乏到可以用贫瘠去形容的词汇与情绪。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被回想的记忆。
手掌蓦然缩紧,抓牢扶手,唐纳德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却无法去抓住那一闪即逝的灵感。
轻轻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继续抬脚,终于抵达二楼。
又是一条走廊,一共有三个房间,唐纳德抿了抿嘴,拿出口袋里的钥匙串,上面一共有三个钥匙,一个是大门,在妻子手中他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那么剩下的两个钥匙中的一个应该就是卧室。
他准备尝试着去开门,实际上却不用那么麻烦,因为只是走到第一扇门前,他就看到了上面挂着的门牌。
唐纳德·格兰特
稍退一步,目光看向旁边的房间,果不其然,上面也有一个门牌。
英菲妮塔·阿尔弗雷德
这是那女孩的的名字,唐纳德心里暗自说道。
他们正在分居,亦有可能......从来都没有住在一起。
刷拉拉~
拧动转轮,金属莲蓬头喷出的水浇在身上,为了进行降魔仪式的唐纳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洗过澡,干净舒服的感觉令他的心情转好。
仅仅只是在洗澡的时候。
盥洗室的左上角有着一个机械式的水表,暗褐色的材质,表盘内部还有露出一些齿轮,看着上面的数字跳动,唐纳德适时的关闭了水流,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颜色较浅的皮肤,中分及耳的淡金色头发,区别于妻子的翠绿色双瞳,高挺的鼻梁以及纤薄的嘴唇,总体看上去五官深邃,颇有立体感。
如果去掉下巴上的胡渣,用前世的话说,他是完全有可能靠脸吃饭的。
“这就是现在的我......”
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唐纳德适应着现在的状态,之前巷道内出现过的恍惚感却在此时再度袭来。
闭眼,睁开,镜中的自己皮肤刹那间完全苍白,眼白转为黢黑,翠绿色的眼眸逐渐染上红光......
“不!”
低吼着一拳砸在镜子上,楼下有人,所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同时也克制着自己的力气。
下一秒,镜中的自己恢复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手掌,手臂,脖颈,胸膛,脊背,大腿乃至屁股,洗完澡的唐纳德浑身赤裸的在镜子前转圈,要是有外人在,变态这个称号恐怕是要坐实的。
他上辈子看过不少的电影,真假先不论,里面被恶魔寄生或是签订契约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印记,他想要确认自己的状态。
结果是毫无变化,身体依旧是他的身体,刚才的景象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剃掉胡茬,换上干净的衣服,卧室中的东西并不多,一张靠墙的单人床,格子花纹的被褥以及白色的枕头整齐叠放在上面。
一个靠窗,摆放着文具的写字台,一张木制的椅子,上面有塞了棉花的坐垫。
一个塞满了各种宗教书籍的木制书柜,除此之外就是一张躺椅以及床头柜和它上面的收音机。
简单的巡视以及在某些边角的探索之后,唐纳德开始整理现状。
笔记,暗红色珠子,这是下水道里拿出来的东西。
几本书柜里拿出来的书籍,有关于宗教,社会环境,特别是谈论到恶魔这种存在。
还有最后的关键,一本在床头柜底层抽屉中发现的日记本,里面有寥寥几页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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