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两位姐姐分开,苏秀锦转头去了姨娘院子里。
天色渐晚,姨娘房里还没掌起灯,影影绰绰的人影印在纱窗上,就着熹微的光穿针引线。
姨娘贴身的婢女一看到苏秀锦来了便道:“四姨奶奶,六小姐来了。”
那人影一顿,便是一阵下榻穿鞋的声响:“锦儿吗?”
苏秀锦进了屋,一妇人迎了上来,苏秀锦皱眉道:“怎么不点灯呢?”
四姨娘有些局促:“这不是还有光,不想费了油。”
“费了油也比费眼好,若是姨娘房里没灯油,我房里还有些,回头让翠竹送来。”
苏秀锦熟稔的从柜里拿出一陶瓷壶,摇了摇,剩下不到半壶的灯油,倒上半匙,从针线篮里拿出一把剪刀,剪了烧黑的灯芯,点上火,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姨娘经常做得很晚么?”苏秀锦坐在榻旁问。
四姨娘回道:“也不是太久,最近眼不好,只得早早的睡了。”
苏秀锦嗤笑了一声,也不知对谁:“那昨儿我看着还有大半壶的灯油,今儿就只剩下不到半壶了。当真是奇怪得很。”
四姨娘捏着手里的绣花样子,看向苏秀锦的眼神不停的躲闪。
苏秀锦眼神扫向一旁站着的婢女小九,小九似乎是没听到这话,半晌动也没动一下。
苏秀锦摸着怀里的两粒珍珠,本想拿来补贴一下姨娘,多少也吃好些。现在只得辛亏没给,不然又是打水漂的,连个响都没有。
苏秀锦似乎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声:“小九,你说该不是耗子在偷灯油吧。”
小九只垂着头,听不出情绪:“四姨奶奶屋里最近是闹着耗子呢。”
苏秀锦哦了一声,也不答话,拿着针线篓里的鞋面样子,翻来覆去的看着。
夜幕降临,苏秀锦看了一眼窗外,不远处三姨娘院子前升起了灯笼,四姨娘似乎了看了一眼,头埋得更低了。苏秀锦微不可寻的叹了口气,看样子父亲又不会来了。
又坐了一会,看四姨娘手里的鞋面完成了大半,苏秀锦起身,四娘娘眼里充满了不舍,站起身,踌躇了半晌也没把一句挽留的话说出来。
送到院门口,避着那些婢女,苏秀锦还是掏出一些碎银子:“姨娘拿着罢。”
四姨娘推辞着:“你马上就要定亲了,这些还是拿去添些首饰,衣衫吧。”
苏秀锦心里呐喊,不到一年她就得定亲了,以后她走了,谁来照顾你?只怕少了她,别说灯油了,就连吃食也得少!
苏秀锦二话不说往她怀里塞了银子,转身就走。
四姨娘还想追,眼神却不好,脚下绊了下:“锦儿,晚间记得别垫枕头,膝上的绳子还得绑好,若是想喝水了,一定记得掺些热水——”
苏秀锦越走越急,最后甚至想捂上耳朵。脸上带了一丝悲戚,还说什么呢,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不是她懦弱的女儿了,她重生而来,前世是祸国的妖姬,未嫁给帝王之前,她也是相国府上高高在上的嫡女,从小就注定了前呼后拥富贵一生,她才华洋溢,德名远扬,而上天又赐给她无双的美貌,几乎这世上美好的一切都是给予她的,包括她那最尊贵的夫君。她无意与人争,与人抢,却夺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爱她时,万千宠爱于一生,地位直逼皇后,就连那九龙殿,她也能进出自如。他为她建立了一座隔绝繁华的酒台,每一个夜晚,或是他弹琴,她起舞,或是美酒佳肴流水席,她的美丽与才情留在史册里万古留香。
然而,一切颠覆也就在一夜之间,她火烧酒台,以证清白,隔着重重火海流泪的帝王,她问他,千古妖妃重复的话,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
他选择了江山,却不知她从未想过让江山与她比肩。只是他不信她,便只能失去。
烈火焚身,她以为就要灰飞烟灭,却不想重生到苏州苏家一个卑微的小庶女身上,这一世,她没有惊人的美貌,只有相依为命的四姨娘。
四姨娘是府里的丫头,一直伺候着大爷,被大爷一次收了房,却改不了当丫鬟的脾性,没有足够殷实的娘家,生下来的又是女儿,只能在这个大家里的夹缝中苦苦求生。十岁之后的苏秀锦就搬到了独立的院落里,分了一个贴身的丫头,翠竹,只想着攒着嫁妆,安然出嫁罢了。
苏秀锦回了秀阁,苏秀丽早就回了,给她留了门,秀阁里外套间,苏秀锦睡在外头的碧纱橱里,苏秀丽的贴身婢女刚端了水出来,对着苏秀锦甜甜一笑:“五姑娘给您留了蜜瓜,洗好的放在您屋里矮几上的盘里,六姑娘可要记得吃。”
苏秀锦点点头,示意翠竹给她两个钱,那婢女也不推辞,乖巧的接了。
蜜瓜切成小片整齐的放在盘子中,苏秀锦把两颗珍珠小心的放在小盒子里,锁了起来。
翠竹问:“小姐,怎么不打成簪子呢?”
苏秀锦道:“老祖宗赏的东西,还是妥当收好为好。”
连她都能看出珍珠的瑕疵,跟别说是老祖宗了,赏赐给了这么多人,只怕用心不会这么简单。
挑了几块蜜瓜,用帕子包了给翠竹让她拿去给屋里的小姐妹一起尝尝。翠竹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打了热水,翠竹就退下了。
苏秀锦在灯下看了一会书,商户人家本来就不兴读书的,更何况是女子。她能找到的,不过是几本话本,还是带着彩图的。
推开窗,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整个苏宅笼罩在夜色之中,偶尔有鸡鸣狗叫,和未睡的仆妇走动的声音。热水冷了大半,苏秀锦把冻僵的秀足伸了进去,舒展开来。
冬日的第一朵雪花落在窗棂上,苏秀锦呆呆的看着,这一世长在南方,三年来未曾看过雪,这倒是第一回。
“你喜欢什么?朕一定满足你。”
“雪,看大地都变成雪白。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好!那朕就为你建一座高台,让你站在最高处看雪。”
苏秀锦看着手掌心的一片雪化成一滴水,反手关了窗户。
躲进被窝里,偶尔看着窗子,下雪了啊,明天就是苏秀缘和苏秀丽的定亲的日子了。苏秀锦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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