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劫波暗涌,凶险难测。
庙内气氛诡谲,死气沉沉。
静如石像的众人,此际正焦急等着陆剑痕出手,而狭小的庙堂内,却全然不见陆剑痕的踪影。
此刻,在幽暗的禁闭室内,可以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人影怅然若失的站着,那是几度想要开口,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的陆剑痕。他身后站着的便是慈眉善目的寂清。从陆剑痕徘徊的背影中,寂清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和惆怅,于是寂清轻轻拍了拍陆剑痕的肩头,同他像一对故友般,慢慢坐下。昏暗的烛光,忽明忽暗,照在室内,依旧漆黑一片;可照在二人的脸上,反而添了些温馨。
“孩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寂清放下了手中那根从不离身的禅杖,轻轻握着陆剑痕的手,亲切的说。
陆剑痕轻叹一声。自己将寂清大师单独带到禁闭室里,不正是想托他来解答自己心中诸多的疑问么。何况现在庙外的形势不容乐观,姑姑她随时都有杀上来的可能,自己不能再拖泥带水了。拿定主意的陆剑痕终于开口了:“寂清大师,能跟我说说,寂净的事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当年,是不是他杀了我娘?”
“阿弥陀佛,孩子,一直以来,你都错怪寂净师弟了。师弟他或许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但他绝对不是你姑姑口中所说的,杀你娘的凶手。”
“不是?可我姑姑说他不仅杀了我娘,还想将月宫和我们一家赶尽杀绝,要不是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我姑姑也不会选择抱着我跳崖自尽!”说着说着,陆剑痕的手自然而然的抖了起来。
寂清觉察到了陆剑痕微妙的变化,知道他的心中,此刻一定是痛苦不堪。于是轻轻拍着他的手说道:“孩子,不要恨寂净师弟,你姑姑说的没错,他是要将月宫消灭,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和你姑姑。”
“可是刚才当着那些人的面,他就想杀我和我姑姑!”
“但是现在呢?寂净师弟他宁愿身中紫炎邪功,也不愿伤害你姑姑;宁肯牺牲自己的命,也要选择救你的命。”
寂清的话,让陆剑痕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姑姑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要将自己一家赶尽杀绝的狗贼,最后,却选择用他的命,来救自己。这个该死的仇人,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选择死在了自己手中。陆剑痕的思绪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此刻,寂净临终前的话一遍遍的在他脑海中浮现“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我能娶你娘为妻。最骄傲的事,就是,我能死在自己的儿子手里。”
“当年,我们正道同盟攻上月宫,卑鄙的月宫宫主姬千雪,见大势已去,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了你娘和师弟的事,并将你娘立为新一任月宫宫主。她的恶毒伎俩,顿时让师弟他身陷险境,性命堪忧。所有人都认为师弟是潜伏在正道同盟之中的月宫间隙,想杀之而后快。而你娘为了给师弟他洗清嫌疑,放弃了宫主之位,甚至逼着师弟动手杀她,以证清白!可寂净师弟他,宁愿与全天下为敌,都不忍伤害你娘。你想想,他又怎么会伤害你呢,孩子!”
“我不信,我姑姑她不会骗我。不会骗我。”
“孩子,你娘的死对寂净师弟他打击很大。他痛失爱人,疯病发作。失去理智的师弟,将月宫上下翻了个遍,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保护你,不受姬千雪那个女魔头的迫害啊!当时姬千雪看出了你娘的死对师弟他造成了很沉痛的打击,如若再找不到你,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利用师弟这一点,谎称知道你的下落来要挟寂净师弟,只要他反戈相向,消灭正派同盟,姬千雪才肯答应告诉他你被藏在哪了。师弟寻你心切,宁可与天下人再度为敌,也不愿再失去你啊孩子!但无奈他孤军奋战,终究是敌不过正道同盟的围攻。再度被擒的师弟,跪求姬千雪告诉他有关你的下落,可是,姬千雪她哪里知道你藏身何处,她不过是利用师弟为她争取时间而已。原来,在师弟同各门各派交战的间隙,姬千雪暗中发动了月宫最可怕的机关——就是以她的肉身为载体的——化毒神功!”
“化毒神功?好像我听姑姑曾提起过这门武功,说它是月宫的象征,也是月宫最厉害的武功,不过最后好像失传了。”
“对,化毒神功的确是江湖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功,也是月宫最可怕的机关。姬千雪自知月宫覆灭是大势所趋,丧心病狂的她宁愿死无全尸,也不愿武林正派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月宫消灭。于是她以自己的肉身做工具,将一身毒气溶进血液,最后通过自爆的手段,将毒血炸出体外。任凭是谁,凡是沾上一星半点儿的毒血,便会立毙而亡!当时各门各派都忙于同寂净师弟交战,无暇留意姬千雪暗中的动作,所以根本没有防备她的这一手。结果让姬千雪成功发动化毒神功,自爆而亡。喷射的毒血扩散成毒雾,弥漫月宫上下,无数正义之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吸入了毒雾顷刻毙命!当时,数不胜数的正道同盟,眨眼的片刻功夫里,就死的一干二净了,所剩无几了。那些逃过一劫,侥幸存活下来人们,面对一瞬间家破人亡、亲友陨殁的悲惨场面,无法接受,自然便将满腔怒火与仇恨,归罪到了寂净师弟身上。他们将师弟打成重伤,本想让他偿命,可是远山寺在寂空住持的带领下,誓死维护着师弟,才让众人无从下手。仇恨无处发泄的他们,为了替死去的亲友报仇,于是便发誓要将月宫杀的寸草不生,一个活口也不留下,以报血仇。最后,疯狂的众人终于找到你和你姑姑。”
“我知道了。是他们逼我姑姑跳崖的是么?”陆剑痕的话中充满了怨恨,紧攥的拳头也因为用来过猛,手指的骨节发出了阵阵“吱咯”的声响。
“那个时候,万念俱灰的众人心中所想只有报仇,他们已经认定,若不是寂净师弟临阵反戈,就不会给姬千雪发动化毒神功的机会,他们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就不会因此丧命,所以换做是谁,也绝不会轻易放过寂净师弟还有你和你姑姑的。最后,杀红了眼的众人,终于在月宫后山的悬崖边找到了带着你躲起来的你姑姑。失去理智的众人对你姑姑付诸暴行。凌辱了她。你姑姑她不怕死,只是百般哀求众人,希望能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众人早已被复仇的怒火冲昏了头脑,他们说要将你姑姑凌辱致死,更要将你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你姑姑她见苦苦哀求无果,几度呼喊着师弟的名字希望他能出手相救,可是被打成重伤处于濒死之际的师弟,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各门各派为掩盖丑行,怕传扬出去有损自身名誉,于是联合起来欺骗你姑姑,说是寂净师弟指使他们这么做的。正是因为她还有她姐姐才毁了他的大好前程,骗你姑姑说是寂净师弟杀了你母亲,还要你和你姑姑斩草除根,从这个世上除去!你姑姑听后万念俱灰,最后不堪凌辱的她,终于找到机会抱着你,跳崖了。事后,武林各派生怕丑行泄露,以远山寺众人性命要挟寂空住持,若是不替众人保密,便将远山寺一并铲除。师兄寂空当时已身受重伤,远山寺也是深遭重创,无力与众人抗衡,所以,只好答应了替众人保密。这件事,寂净师弟他一直蒙在谷里,我们远山寺一直以来,替武林同道们保守这个秘密,也是希望能借此赎罪,偿还当年远山寺对各门各派犯下的罪孽。在这里,亏欠你们陆家的,我们却是无法还清。孩子,贫僧替远山寺向你赔罪了。”说罢,寂清双膝一沉,重重的跪倒在了陆剑痕的身前。就在他双手合十,正欲躬身请罪之时,陆剑痕却一把将他从地上重重拉起。满心愧疚的寂清,望着眼前一脸杀气,杀意中又带着疲惫和绝望的陆剑痕,欲言又止,此刻,千言万语又有什么用呢?对一个孩子而言,发现自己一直都是生活在一个个充满善意或者恶意或者无意的谎言的世界里,他还会去相信谁?
“一群畜生!卑鄙小人!”怒不可遏的陆剑痕,“腾”的转身,将一身怒火和悲愤转化成无尽的力量,汇聚掌中,朝着禁闭室的石墙重重拍去,刹那间,便在厚厚的石墙之上拍出了数十个深入墙壁的手印!“自称正道,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义之士!干的却都是些无耻的恶行!你们都该死!都去死!”发狂的陆剑痕,怒拍数掌、掌掌相连,威力巨大的掌力打在石墙之上,震的整个禁闭室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寂净。你跟我说,你当和尚是为了追求正义公理,结果呢?你追求的东西在哪里!”狂怒的吼声,自陆剑痕胸中爆发而出,激荡的声浪,冲击着室内每一处角落,震的站在他一旁的寂清银白的长须,凌空飘舞。
“你到死还想着保护外面那群畜生,结果呢?你知不知道,就是他们逼得我们一家家破人亡!为了这个破寺,为了那群畜生,你宁愿选择与我姑姑为敌。你有这么厉害的武功本可以打败我姑姑,却又选择死在她手里。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吼声渐渐转弱,杀气渐渐转淡。不知何时,陆剑痕的脸颊两侧已挂满了泪水,透射着微弱烛光的泪滴,随着陆剑痕一拳一拳重重捶击石墙的节奏,一颗颗串联成线,紧密相连的落向冰凉的地上,转瞬风干。
“孩子,停手吧。别惊扰了已故的寂净师弟。”
寂清轻轻的话语,如同一阵略带凉意的清风拂过陆剑痕的心间,让他慢慢安静了下来。回望着室内寂净坐化的地方,陆剑痕似乎还能从昏黄的光线中,看到寂净曾经的轮廓——浮现眼前的还是那一身破烂的衣衫、脏乱的容貌、粗糙又温热的双手,以及那一件陈旧却从未破损的袈裟。而如今,这一切,都随着他化为了灰烬,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陆剑痕曾幻想过,亲手杀了寂净,自己一定会终生难忘,因为这个杀死自己娘亲,屠杀了所有月宫亲人的真凶,终于被自己亲手血刃,报仇雪恨!如今,寂净真的死在了自己手里,可他死去的那一幕,竟如一场噩梦一样,明知继续做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恐惧之中,可陆剑痕就是不愿醒来。
“这么多年来,远山寺背负罪恶、缄口不语,也是希望这段恩怨能不了了之。祸起远山寺,孩子你来寻仇,怎么做,贫僧都明白,因为我们亏欠你们一家的实在太多了。只希望你能念在寂空住持和师弟舍身相救的情份上,放下仇恨,打开心结,不要被杀戮蒙蔽了眼睛。这笔债,远山寺无力偿还,只求孩子你取了贫僧这颗头,不再计较。从此后,能重归正道,不辜负住持和师弟他们的心意!”说着,寂清突然伸出掌刀,向着自己的头顶重重劈去。
眼见寂清因悔恨远山寺对陆剑痕一家犯下的罪行,竟要以命偿还。一把掌刀快若霹雳,即将劈中自己头部死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剑痕突然出手,一只手海底捞月般迅速探出,使出万钧气力,才拦下了寂清空中重重砍下的手臂。“大师,我不知道什么正邪是非,可是我不恨远山寺,也不怪外面那群人。寂净死前曾跟我说过,我娘告诉他:仇恨,不能化解仇恨,爱,才能让人放下。我不懂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可我不想让我娘伤心。”陆剑痕平静的说道。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心里豁然敞开了,曾经被仇恨蒙蔽的心,慢慢拨开了仇恨的阴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听过陆剑痕的话,寂清的泪水,莫名的从眼中缓缓淌出。他恍惚觉得,此刻眼前的陆剑痕,那一张冷酷却刚毅的脸上,不再像之前那样满是杀气,却隐现着少年的稚气。如今,陆剑痕那张冷峻的脸庞的背后,似乎透着他历经了鲜血、杀戮、欺骗过后,如青莲出淤泥而不染般成长的升华。这一刻,在寂清的眼中,这个孩子,可怜又可敬的长大了。
“走吧大师,我想我姑姑可能快要来了。”陆剑痕从容不迫的说道。
寂清点头应允,可动身往禁闭室外走出时,寂清的心中还是隐约泛起一丝担忧:“孩子,你可知,方才你对付纪无伤时使出的如来神掌,威力减弱了很多。”
“我知道,寂净将他的一身武功传给我,我虽然掌握了,但是运用的并不熟练。”
“孩子,以你现在的武功,是打不过你的姑姑的。”寂清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大乘佛法本是修佛之人才能习练的武功,不懂佛法,不明佛理之人,是不可能学会的。幸得陆剑痕同寂净乃是血缘至亲,靠着骨肉相连、血脉相承的关系,寂净师弟他才得以将大乘佛法传于陆剑痕。不过仓促传功,即便陆剑痕得了寂净的全部内功,不加以时日练习,也是无法发挥出大乘佛法的真正威力。以陆剑痕现在功力来说,对付颜小蝶根本是毫无胜算。满心忧虑的寂清,见眼前的陆剑痕听过他的话后,眉间也是闪过一丝犹豫和惆怅,犹豫不决、若有所思的他,沉吟良久后,终于还是缓缓开口,忐忐忑忑的讲道:“孩子,本寺之宝佛血舍利,有助升功力之效,若是你愿意,可以拿去。”
谁知寂清话未讲完,陆剑痕便打断了他:“不必了大师,佛血舍利是寂净和远山寺拼命守护的东西。他宁可被我姑姑的紫炎邪功烧死,都不愿用舍利来救自己。如今他把这些舍利交给了我,我又怎么会用呢。走吧,我想我姑姑应该不会难为我的,若是她执意不放过远山寺,那我一定会尽全力和她一战的。”说着,陆剑痕扭过头,留恋的望了一眼昏暗的禁闭室,那暗无天日的石室里,如今只剩一盏孤零零跳动的烛火。此刻,那愈渐熄灭却顽强燃烧的火苗,在陆剑痕眼中,不觉的就像是一只在同他道别的手,一挥一挥,坚决的摇晃着。陆剑痕久久注视过后,终于紧紧攥起拳头,转过头,迈开阔步,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踏进这里,陆剑痕将一位不共戴天的仇人,最后变成了一个故人,或者说,是他愿意承认的亲人。而踏出这里,他明白,自己不得不面对的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敌人。
漆黑的深夜,静默无声。偶有几声短暂轻细的鸟语响起,也在打破一派静谧后,又很快重归平静。庙内也像庙外一样安静,偶有几声兵器摩擦之声传出,马上在四下传开过后,也重归无声了。
众人默默不言,瞪着一双警觉的眼,打量着从禁闭室走出的寂清,还有他身后的陆剑痕。其实众人不是不想说话,可说什么好呢?眼下这位非敌非友的少年,之前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现在却成了众人生存下去的依托!此刻,谁也不敢再提起关于他或是同寂净的恩怨了。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安静的思忖着怎么去对付月宫。毕竟打败月宫并非易事,就算是得了寂净一身武艺的陆剑痕,也不例外。虽然他知道姑姑被寂净的大乘佛法所伤,但凭姑姑的修为和造化,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功力。
沉静的庙内,鸦雀无声。正在众人沉默之际,突然,一个正义慷慨的声音猛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要想打败月宫,就要先战胜月宫宫主,敢问陆少侠,你有何打算?”云戡行急切的问道。
“寂净临终前,曾将他的大乘佛法传授给我,足以用来克制我姑姑的紫炎邪功。不过他说过,要想打败我姑姑,还要先破她的紫炎剑法,要想破她的紫炎剑法,除了要靠他传授与我的屠龙剑法外,还需要一把剑才行。”
侧立一旁的纪无伤听了陆剑痕的话,眼中忽然亮过一道诡异的闪光,于是,好奇的问道:“是么?敢问陆大侠什么剑能这么厉害?”
“青光剑。”
“阿弥陀佛,住持,青光剑与紫光剑同为魔性之剑,甚至它比紫光剑还要凶残邪恶!当年,寂净师弟受了打击,被那把魔剑趁虚反噬,才会后来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住持你修为尚浅,恐怕难以驾驭此剑啊!”寂清终于明白了陆剑痕信心十足,认为可以自己战胜颜小蝶的原因,原来他是要取青光剑,借助魔剑的帮助,来打败他姑姑!可是一想到那把凶残、难以驾驭的魔剑,寂清着实替陆剑痕担忧起来。
而站在陆剑痕身前的云戡行,在一听到“青光剑”这三个字时,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默默无语的他,此刻,竟不知不觉的退到了墙边,瞪着空空的双眼,痴痴的看着手里的长剑,良久没在开口。不过挤在庙里的众人,听到了青光剑的名字,却大惊失色,冷汗直流,接着,一阵阵嘘声此起彼伏传遍庙宇。他们嘘声中的鄙夷和担忧,怨恨和愤怒,陆剑痕或多或少已经明白了,如同寂清所讲,这把青光剑一定给他们留下了不愿回想的痛苦经历。
“关于青光剑的事,寂净同我讲了。眼下我姑姑可能随时会杀上来,所以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先去后山取剑,各位守在庙内不要出去,待我取剑回来,再合力同月宫一战。”说完,陆剑痕正要离开,冷不防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拖住了他的脚步。
“且慢!方才你同寂净走了,如今你回来了他却没回来。现在,你又要独自去拿什么青光剑,只怕到时,你拿了魔剑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必须得有人跟着你,提防你这小子再耍什么花招。”
陆剑痕一听这刻薄奸诈的话,便知说话的人是谁了。只见他头也不回,冷冷的吐出一句:“要来便来。”说完,向着后山疾驰奔去。
“好!我倒是要看看你小子想耍什么花招!”说完,纪无伤也疾步如飞的跟了上去。
见二人从自己眼前相继离开,沉寂良久的云戡行,也仿佛从方才的混沌中,突然觉醒了。只见英眉紧锁的他,悄悄避开众人的视线,走到寂清身旁,轻轻说道:“大师,你有没有察觉,纪无伤的举动越来越可疑了?此人向来阴险狡诈,不得不防啊。”
“云门主所言极是,纪无伤心术不正,武功也很邪门,的确需要小心!”
“大师,我也跟上去看看,免得他暗中对陆少侠下黑手。”说罢,云戡行也飞身而出,奔着后山急急驶去!
深林中运功疗伤的颜小蝶,此刻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功力。
英姿飒爽的她,如今正立在一处古怪的巨石上,遥望着远山寺的山顶。本以为月宫的仙女大军尽数出击,此刻,远山寺早应被杀的寸草不生,然后被一把火烧的火光冲天,化为乌有才对。然而眼见之景,却与她心中所想截然相反,只见手下们铩羽而归,各个神情黯然、狼狈不堪,不用问便知道,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惨败!颜小蝶大惊过后,赶忙问道:“难道寂净那个狗贼的武功恢复了?”
“禀宫主,不是寂净,我们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不是寂净?那还有谁能将你们打成这样!”
颜小蝶迫切的想知道,在这小小的远山寺里,还有谁,能将自己引以为豪的手下们,打的大败而归。然而她焦急的等着手下的答复,可众仙女却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说!”
见手下们沉默良久,闭口不言,颜小蝶勃然大怒,只见她从数丈高的怪石上飞身而下,空中斗转身形,凌空发力,一掌推出拍在巨石之上,看似绵柔的一掌,竟将坚实的巨石拍的四分五裂。颜小蝶是个冷酷无情,有时还有些残忍和恶毒的女人,甚至对待自己手下的生死,也毫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月宫的宫主!在她的眼中,月宫可以灭亡,却不能被打败;月宫的人,可以战死,但是绝不能战败!
仙女们见颜小蝶大发雷霆,担心她怒气伤身,加重伤势,只好一五一十的将战败的原委说出:“宫主,是剑痕公子,这次是他帮了远山寺的那帮人。”
“什么?”颜小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疑的她口中一遍一遍,反复念着侄儿陆剑痕的名字。怎么可能?剑痕他怎么会帮远山寺的人?绝不可能!满心疑惑的颜小蝶用严厉的语气,冲着眼前的手下们说道:“剑痕!你出来!姑姑有话问你,为什么要帮远山寺的人?”可是她的话,就如石沉大海一般,传入人群中即便杳无音信了。良久过去,见仍未有人作答,颜小蝶的心头突然莫名的闪过了一丝不安,只见她焦急的抓着眼前仙女的胳膊,急匆匆的问道:“剑痕呢?剑痕他人在哪?”
“禀宫主,剑痕公子说。”仙女的净比白茎的胳膊,此时已被颜小蝶抓出了深深的淤青。她知道宫主的心里,一定十分担心剑痕公子的安危,可是,剑痕公子让她们转告宫主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开口呢?怎样说,才能不让宫主生气和伤心呢?
见手下欲言又止,颜小蝶的忐忑的心头猛然“咯噔”了一下,她疯狂的摇着仙女的手臂,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快讲!剑痕他到底怎么说?”
犹犹豫豫的仙女,望着眼前宫主慌张、憔悴的脸,还有脸上那一双充满期望与担忧的眼,心底深处,不觉的猛然涌出了一分伤感。见无法再隐瞒下去,娇弱的仙女只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说道:“剑痕公子他.他说他先不回来了,他还请求宫主您能收兵撤退,不要再打佛血舍利的主意了。”
“不可能!剑痕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人呢?让他给我出来!”说着,颜小蝶疯了似得冲入人群之中,胡乱的扒拉开众仙女,拼了命的寻找着,可是无论她怎么认真、怎么细心,却还是找不到陆剑痕的身影。颜小蝶清晰的记得:剑痕小时候,很顽皮、很任性,常常做出让她生气的事,一见到他惹自己生气了,他就会躲在这些仙女姐姐的身后,不敢出来。只要自己推开这些人的身后,总能找到又惊又怕、又哭又喜的剑痕。但是今天,任凭颜小蝶体力耗尽,将仙女们站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却再也找不到陆剑痕曾经的瘦小、天真的身影了。终于,感到疲惫的颜小蝶停手了,此刻,她才终于相信,自己的侄儿,也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不会再回来了。
“一定是寂净!一定是他骗了剑痕!不然剑痕不会这么对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寂净,你个畜生,十五年前你夺走了我姐姐,十五年后又要夺走我的侄儿!今天,我不杀光你们远山寺,我颜小蝶誓不为人!”颜小蝶仰天怒骂道。
仙女们见状,似乎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于是果断收拾好手中的兵器,列好阵势,严阵以待,静静等着宫主颜小蝶下令。
杀气昂扬的颜小蝶,扫视着眼前声势浩荡的月宫大军,用绝决而威严口吻,重重的说道:“给我铲平远山寺,把剑痕带回来!”
后山之上,奇石成林。
石林丛中,依稀可见两个身影,趁着幽静的夜色,耐心的搜寻着什么。借着皎洁熹微的月光,可以辨认出二人正是陆剑痕与纪无伤。
眼下,陆剑痕正专心致志的寻找着寂净所说的那把青光剑,但是后山重岩叠嶂,峭壁丛立,突兀的山岩石壁,在淡淡的月色的照射下,混为一体,让陆剑痕很嫩分不清什么是剑,什么是石头。而他身后跟来的纪无伤,也是在一旁煞有介事的观望着、寻找着,只是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不过他恶毒的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身旁的陆剑痕。
苦寻良久,陆剑痕仍是一无所获。当一道细微的白光,透过峰峦的间隙,照到陆剑痕沾满汗水的脸上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东方天已发白,不觉间天又快亮了。过去这么久,姑姑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若是再找不到青光剑,等她率领仙女姐姐们杀上来,就一切都晚了!想到这里,陆剑痕暗中加快了寻剑的速度。只见他有如灵猿一般,在山崖间跳上跳下,飞来飞去,瞪起熊熊如炬的双眼,仔细的搜索着隐藏在石壁缝隙内的每一处角落,任何一处耸起的物体,看着像是剑的形状的东西,陆剑痕都不会放过。但是,十多年过去了,历遍风霜雨雪,酷暑严寒,就算是一把绝世好剑都应该锈蚀了吧!或者经狂风暴雨的洗礼,不慎掉落山底,被山下湍急的水流不知冲去了何方。哎,青光剑,你到底在哪啊?长叹一声的陆剑痕,心里焦急万分的想着。恰在此时,他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处山涧之上多出的一段石壁,此时,竟莫名其妙散发出了幽幽的绿光。刚才还不见那边有什么异常,怎么须臾之间,就有绿光闪烁呢?正想着其中的蹊跷,绿光却戛然熄灭了。难道那道光是青光剑发出的,是它在给自己指引么?想到这里,陆剑痕觉得事不宜迟,到底那个发光的东西是不是青光剑,唯有先一探究竟了。于是,巧运轻功,向着山涧那边飞快驶去。但到达崖边,望着脚下的云海涛涛的万丈深渊,陆剑痕却犯起愁来:陡峭的山体,笔直上下,不留一处落脚的地方。而多出的那一段发光的石壁,突兀的插在半山腰间,不高不低,却让人无从下手。自己的轻功不弱,但是无处借力,是没有办法到达那里再上来的。俯瞰着脚下的山涧,在陆剑痕的心中,不觉的对寂净升起了敬佩之情:如果那个发光的东西真是青光剑,那当年他能把剑插在那里,又能在这么笔直的山壁上来去自如,足见当时他的武功是何等惊人!不过眼下不是赞叹的时候,必须赶紧想出办法取剑才是。
“陆少侠,找到青光剑了么?”说话之人,正是随后跟来的云门门主云戡行。他见陆剑痕无动于衷的站在悬崖边,愁眉不展的盯着崖下,赶忙急切的问道。
“没有找到。不过我发现,山腰上有一处东西方才闪烁了一丝绿光,很可能就是寂净所说的绿光剑。只是那个地方不好去。”说着,陆剑痕将手一指。
云戡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笔直陡峭的山腰处,多出了一段横生的石壁。突兀的石壁,长满了杂草,丝毫没有半点青光剑的影子“陆少侠的意思是,那段石壁可能就是青光剑?”
“正是。”
将信将疑的云戡行仔细的打量着那段突兀的石壁,可是再三观察过后,还是无法将它同青光剑联系起来,因为他听过关于青光剑的传说,也曾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惨死在青光剑剑下的情景!那把剑,应该是一把会发绿光,剑身造型独特怪异,嗜血成性的凶剑!和眼下这段石壁,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过既然陆剑痕说他曾看到它发出了绿光,或许,那就是传说中的青光剑也有未可知。
“陆大侠,既然找到了青光剑,那就去取吧,还等什么?难道还要等你姑姑颜小蝶杀上来,再去么?”不知何时,纪无伤也出现在了陆剑痕身后,语气轻蔑的说道。
“凭我的轻功,没办法下去取剑再回来,只有另想办法。”
“纪某不才,这取剑的法子,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就怕说出来,陆大侠觉得是天方夜谭,惹人见笑。”
“纪无伤,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有什么办法,就直说吧!”心急如焚的云戡行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庙里众人的安危,他明白,眼下要做的就是争分夺秒,赶在颜小蝶恢复武功前取得青光剑,否则等她集合月宫大军杀上来,就为时已晚了。所以,看到纪无伤在这紧急关头,还卖弄关子,面露不悦的云戡行,果断厉声斥责道。
“云门主果然快人快语。刚才在山崖边寻剑之时,纪某发现了很多枯藤,根根都有数丈长短。如今取剑困难,不妨将它们连接起来作为绳索,借它们下去如何呢?”
“此办法,云某觉得可行,陆少侠,依你之见呢?”听完纪无伤的办法,云戡行细想过后,深觉可靠,于是果断向陆剑痕询问道。
“可以,事不宜迟,咱们动手吧。”
谁知就在二人准备着手收集藤条时,纪无伤却突然开口道:“两位且慢。”说着,他缓缓走到陆剑痕与云戡行二人身前,拿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枯藤,一手握着枯藤一端,两手用力轻轻一扯,只听“嘭”的一声脆响,枯藤瞬间断成了两截。“这法子虽然可行,但是如二位所见,这些枯藤饱经风吹雨淋,已经不结实了。所以,谁下去取剑都要好好掂量掂量,毕竟这些枯藤,肯定是承受不了咱们三个人的重量!”
“纪无伤,你什么意思?”云戡行瞪着双眼,怒视着眼前一脸无辜神情的纪无伤。
“云门主息怒,纪某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好心提醒下大家,谁也不想为了把破剑,何况还不知道那是不是青光剑,就冒这个送命的风险吧?”
“纪无伤,你。”
谁知云戡行话未讲完,陆剑痕却突然打断道:“云门主不必多言,取剑之事,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说罢,便邀云戡行一起,收集起一些相对结实的枯藤,着手做起绳索来。
“陆少侠,崖下烟云笼罩,我见那些云气不同寻常,极可能是有毒的瘴气,还是云某随你一起下去吧。”
“多谢云门主好意,不过取剑的事还是我独自去吧。我也不确定方才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不是青光剑,万一不是,至少不用我们一起冒险。”
“陆少侠,你定要谨慎行事!下去的时候,千万当心纪无伤,云某见他最近的行迹越来越可疑了,只怕是他又想了什么阴谋诡计要害人了!”
“嗯,不过眼下月宫随时会杀上来,现在恐怕只有我能和我姑姑一决高下,我想他这么精明,应该不敢害我。”
“云某始终觉得有些蹊跷,陆少侠一会下去取剑时,如遇不妥,万万不可勉强,速回便是。”说着,警惕的云戡行瞥向在一旁不动声色看着他和陆剑痕做绳索的纪无伤,心底隐约浮过一阵不安。
云戡行,你以为你的心思,我能不了解?你想借取剑为由,做好绳索到时逼我下去好看住我,这种小孩的心思,我纪无伤会看不出来?你几次和我作对,我就留你多活一会,等陆剑痕一会下去取剑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想到这里,纪无伤一条毒计随之涌上心头,面不改色的他,其实,比眼下的陆剑痕和云戡行更焦急,他更迫切的盼着二人早点做好绳索,这条用来取剑的绳索,在他眼里,就是二人通往黄泉路的独木桥!
终于,枯藤编成的绳索做好了!
只见陆剑痕将绳索一端缠在腰间,一端捆在崖顶的巨石之上,从容镇定的他阔步走到崖边,顺着崖壁缓缓而下,准备去到山腰处取剑。见他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云戡行赶忙来到崖边向下张望,然而陆剑痕早已同阴暗的石壁融为了一体,除了隐约能分辨出有什么动静从山崖下传来,云戡行极目所见也就只有一片浓雾了。陆少侠没有什么异响,应该是很顺利吧。云戡行虽然这么想,但心底还是默默替陆剑痕捏了把汗,刚才他们用枯藤做绳索时,他便觉出,纪无伤所言非虚,这些饱经日晒风吹的藤条的确很不结实,稍一用力,随时都有断裂的危险,何况,陆剑痕还是要下到山腰处取剑再借它回来,这一来一回,真不知道这枯萎的树藤能不能承受得了。想到这里,心中发慌的云戡行,焦急的等在崖边,时不时的向着崖下下望去。
红日东升,曙光万丈。
又是一夜过去了。
此刻,晨曦明媚的阳光照射着山崖,一片明亮。可无奈山间升起的晨雾越来越浓,混着山下散发的瘴气,在山腰处形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云海,阻隔了云戡行热切的眼神。下去了这么久,陆剑痕怎么还没有动静,而且也不见崖边的藤条有什么异常,这就怪了,难道出事了?云戡行的疑虑尚未消除,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阴笑声:“过了这么久,估计他是回不来了,哈哈哈。其实,云门主大可不必担心那个臭小子,刚才我在你们挑的藤条上都暗放了机关,是专门个给你们准备的,中了我的机关,必死无疑。眼下,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纪无伤!你什么意思!”警觉的云戡行,虽然心里时刻挂念着陆剑痕的安危,但是也一直没有放松对纪无伤的戒备。待纪无伤话音刚落,云戡行的长剑已经抽离剑鞘,按在手中。随时防备着他的偷袭。闪着寒光的长剑,足有六尺多长!颀长的剑身,有三寸宽,二十一斤七两重,又粗又沉的长剑,常人一只手很难提起,即便两手握剑,恐怕也难以持久,而云戡行则是单手提剑,长剑横在空中,沉重的剑身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的意思是,那个臭小子死定了。”说着,纪无伤从宽大的衣袖内取出了一对崭新的判官笔,牢牢抓在手里。一对乌金制成的判官笔,笔身乌黑发亮,笔尖暗跃金光,一经阳光照射,整支笔立刻散发着幽幽的黑光,像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注视着身前云戡行的方向。“现在,我就让你也下去陪他!”话音未落,纪无伤一双快手突然出招,人影未散,黑电已近,狡猾的纪无伤说话间便已奔到了云戡行身前。一对九寸判官笔在他手中,灵活古怪,狡猾多变,在巧妙的避开了与云戡行的长剑对拼后,直捣黄龙,奔着云戡行胸前双肋而去!
早有防备的云戡行,被纪无伤躲过了手中长剑的阻击,却并不意外。其实他一直在等纪无伤出手,等他躲过自己长剑的阻拦后,再出剑招,后发制人。结果真的不出他所料,纪无伤避开了与自己的长剑硬碰后,遂发阴招,袭向自己洞门大开的胸口。不过,早已想好破敌之道的云戡行,不慌不忙,顺势将长剑一收,沉重的剑身回收之际,自然而然就拦腰截断了纪无伤一对判官笔的去向,就在自己轻描淡写的收剑化解了纪无伤阴招的同时,云戡行果断反提长剑,手中长剑借势扭转剑路回挑剑尖,锋利的剑锋,直劈纪无伤面门而去!
面前冷锋袭来,纪无伤亦是不惊不慌。只见他凌空收手,将判官笔紧贴着手臂倒握手中,然后横叉双臂,将一对铁笔挡在脸前,硬是不退不让的接下了云戡行这近在咫尺的一击。待云戡行的长剑自下而上,划过自己脸前的判官笔,纪无伤瞄准了他云戡行身前再次暴露出的空门,果断再度寄出手中之笔,两只铁笔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处捅向云戡行的右肩辄筋处,一处捅向他的左膝地机穴。两笔随行,不分伯仲,快若两马相争,疆场之上互不避让;狠如天工引电,巨锤凿下九天惊雷!凶狠敏捷的这一招,亦是纪无伤最为得意的一招,全仗他身形矫健,手法灵活,所以让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两路攻势,变得深藏玄机,即便前招受阻,后续路数接上瞬间便可打遍全身穴脉,他这离奇古怪的手法,变化多端,叫人琢磨不定。更为可怕的是,招式简明却套路多样的这一招,招招直攻云戡行要害,万变之中,尽显杀机,叫人防不胜防!
谁知,见纪无伤双笔奔来,云戡行既不退避,亦不抵挡,目光敏锐的他,竟瞅准了纪无伤招式中笔路间的空隙,灵巧的将身一侧,借机扭身躲过了纪无伤先发而至的夺命前招。艺高人胆大的云戡行避开此招,毫不犹豫,果断跟着将手中高举的长剑隔空斩下,凌厉的一剑,破开强风,凶狠的向着纪无伤的头顶斩去。纪无伤前招落空也不慌乱,见云戡行的长剑由头顶刺下,直奔自己面门而来,狡诈的他竟凌空抽身,压低腰肢,然后矫如灵猫般绕过云戡行身后,接着横推一双判官笔,重重扫向云戡行后腰。身后门洞大开的云戡行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料到,面对自己这凶狠的一剑,纪无伤非但不躲,反而铤而走险,来了招围魏救赵!只见他下身还稳在自己身前,而他的上半身,就如老树盘根一般,缠过自己腰身后,趁机偷袭自己的背后命门!纪无伤这招太可怕了,他本可以变换套路,接下自己的这一剑,可他竟然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宁可曝出他的致命破绽,也要试图通过这一招,与自己一分高下,玉石俱焚!
长剑落下,铁笔扫来,致命的杀招近在眼前,可二人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架势!目如鹰视的云戡行,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的纪无伤,见他眼含杀气,面色灰白,不用想便知,纪无伤他定是杀心已决,必然是做好了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打算。不行,自己决不能死在这个卑鄙小人手里!庙里的云门兄弟,无辜的武林同道,还指望能在自己的带领下,击败月宫,杀出远山寺,如今,死在这个卑鄙小人手里,众人的性命就难保了!心有杂念的云戡行一分神,手中的剑顿时沉了几分,而剑上的杀意,却陡然弱了很多。云戡行细微的变化,立即被阴险的纪无伤觉察出来。逮准时机的纪无伤,见云戡行长剑回撤,扬手反撩,转变剑路回身挡下了自己的攻击,反而暴露出了他胸前的一片开阔,灵活矫健的纪无伤,顺势拔起下盘,而后借着云戡行的周身巧妙一转,转瞬间又重现回到了云戡行身前。望着云戡行毫无防范的壮硕胸膛,纪无伤果断按下了判官笔上无人知晓的秘密机关,跟着,只见一对判官笔的笔尖突然打开,瞬时爆射出了无数毒针。晨光照射下,暗闪蓝光的毒针,流星赶月般直射向云戡行的胸前。毒针射的极快极稳,这么突然的偷袭,叫人如何防备;而这么近的距离,更是叫人无法及时躲闪。毒针漫天射来,云戡行想躲已是为时已晚,数不胜数的毒针,不偏不倚全数正中云戡行的心口!冷箭得手的纪无伤正暗中庆幸:这一回,云戡行铁定是魂归西天了。正想着,却见眼前一道长长的冰冷剑光,忽然毫无征兆的齐眉扫来!这一剑如此突然,让纪无伤来不及招架,冷气倒吸的他仓皇之间已顾不得形象,只有赶紧缩下脖子,才及时的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只听长剑贴着自己的头皮呼啸划过,可汹涌的杀机却不见消散。长剑划过,剑光复回!颀长的剑身反射着银光,在扫向纪无伤头顶落空之后,又凭空收力扭转去向,势大力沉的一剑夹着凛冽的剑风,向着他的脖颈再度扫来!侥幸躲过一剑的纪无伤,见长剑又凶狠的收回,轻功了得的他不敢怠慢,慌忙施展身法狼狈的向后逃去,才躲过了这来势凶猛的回手剑!好在自己没有放松戒备,不然方才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早已取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了。不过,是谁使出的这一剑,又快又狠的一剑,竟叫自己只能忙着闪躲,根本无力他顾,难道这里还有别人?不过这人的剑,怎么和云戡行这家伙的如此相似呢?胆战心惊的纪无伤回想着方才的一幕,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松了口气,然后抬眼望向此刻应该已经变成死人的云戡行,却看到了更为让他错愕的一幕——只见云戡行,居然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眼前,他的手里,还握着他那笔挺的长剑,而那把剑,正反射着刺骨寒冷般冰冷的银光!跟着,云戡行缓缓举起了另一只手,那支手里竟然握着自己的判官笔射出的全部毒针!数不胜数的毒针,此刻本应该插在云戡行的心脏上!为何现在,却出现在了他手中?
只见云戡行一言不发,将手一扬,无数毒针顷刻洒落一地。任由毒针从自己的手中尽数落下,而云戡行却不为所动,只是瞪着一对怒目直勾勾的盯着纪无伤。这时,细心的纪无伤忽然发现,云戡行手里的长剑,正微微的振颤了起来。
“纪无伤,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偷施暗算,图谋不轨。今天,云某就替武林,除掉你这个祸害。”说着,云戡行将长剑缓缓举起,双手一起握住剑柄。颀长的剑身,此刻,不仅剧烈的振颤了起来,剑身周围,更是骤然浮出无数长剑的幻影,横一排,如鹰隼密集的羽翼;纵一片,如山岳绵延的雄峰。振颤的剑身,渐渐发出了铮然有力的鸣响之声,连声不绝的音响,叫人听来,就像是航行在天河之中的云舟,从邈远的天际传出来的行船之声。剑鸣越来越响,振颤越来越强,终于,握剑在手的云戡行,扬起剑眉,怒视着纪无伤,一字一字郑重说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言罢,云戡行将剑猛地举过头顶,瞬间凌空劈下!沉重的一剑劈在地上,瞬间便斩出了一道狭长的裂缝。裂缝生出后,只见缝隙内陡然射出无数剑气,于空中幻化成密集的云帆状,顺着裂缝的走向,一齐“呼呼”的刮向纪无伤!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云戡行,江湖闻名的“云帆千影剑”,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纪无伤盯着眼前笔直劈来的庞大剑气,起初是心底一惊,为云戡行剑法的超人威力所震慑,不过转瞬之间,不知他想出了怎样的破解之策,只见他脸上露出的对云戡行剑法的畏惧神色顷刻消失,心中反倒更是多了些轻视。数不尽的帆影,随着深陷的沟壑,浩浩荡荡的向自己冲来,却见纪无伤不紧不慢的催动脚步,蜻蜓点水般足尖轻踩地面,跟着翩然向后飞出数丈之远,从容避开了云戡行先行而至的剑气锋芒。谁知自以为脱险的纪无伤,身形方一落地,排列有序的壮观帆影就如长风破浪一般,愈行愈速,呼啸冲来。而地面因开裂而发出的剧烈震动,也随着裂口走向冲着自己的巨大缝隙,一齐天塌地陷般向自己吞来!看来是我低估了云戡行这家伙的“云帆千影剑”,眼见云戡行的剑气势汹汹的向自己斩来,纪无伤再度发动轻功,只见他脚步轻抬,如踩青云般徐徐上升,不一会整个人便漂浮到了半空,跟着身形微晃,轻盈的姿态宛如妙龄女子姗姗起舞一样手舞足蹈,左摇右摆。云戡行的帆影剑气骤然而至,近在咫尺!而危急关头,纪无伤竟使出了舞蹈般的灵巧的动作,又一次躲了过去。岂料,剑气斩空后,居然在地上划出道弧线,劈开了一条回旋的裂痕又扭转去路,向着纪无伤的身后斩来!纪无伤见状故技重施,再度踏着轻灵变幻的步伐,一个微妙的抽身,又是有惊无险的躲开了这一剑。不过,令纪无伤万万没想到的是,层层船帆状的剑气,几经周折,威力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有人掌控一般,懂得见风使舵——无论自己躲往哪里,地上冒出的强大剑气就会跟到哪里!此情此景,纪无伤感觉自己就像是海面上行驶的一条孤单的扁舟,身后却时刻尾随着一艘能将自己轻易碾碎的巨船!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试试你云戡行的云帆千影剑的厉害!嘴角微扬的纪无伤,正因心中想出了一条恶毒的计策而自鸣得意,见身后云戡行的剑气即将贴近自己的后背,纪无伤突然双腿发力,整个人摆脱了方才轻歌曼舞时的悠然姿态,如离弦之箭一般迅猛的射向云戡行!
看着行事一向周密的纪无伤,突然冒失的向着自己冲来,云戡行顿时深感意外:他这自投罗网的举措,究竟是想干什么?正想着,却见纪无伤不要命般的冲到距自己的长剑剑尖不足一寸之时,整个人忽然“唰”的一声拔地而起,凌空跃起数丈之高,而跟在他身后的云帆剑影,却如同认错了目标,反而向着自己斩来!这时,云戡行才恍然大悟:原来纪无伤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剑法中的漏洞,方才他看似莽撞的举措,其实是为了迷惑自己,看来他早就计划好借着自己的剑招来对付自己了!见密集庞大的剑气呼啸斩来,云戡行赶忙汇聚内力集中剑上,跟着横撩长剑又刮出了一股强劲的剑气,两道剑气针锋相遇,瞬间便在空气中爆开了的浓密的云团和激烈的气浪。成功化解了自己剑招的云戡行,刚想松一口气,却听耳边突然响起了“嗖”、“嗖”、“嗖”的三道怪声,接着,从爆开的浓浓白雾之后,猛然射出数发暗箭!这一次,这些暗器射的比之前更快更迅捷,甚至叫目光敏锐有如鹰隼的云戡行,都来不及认出暗器的形状和射来的方位,唯一能让他模糊看出来的,就是这些暗器之上都泛着幽幽的黑气,明显是淬上了剧毒无比轻易就能之人死地的毒药。眼下,暗器射来,来势汹汹,只闻其声,不见其踪,这窘迫又危机的境地,真叫云戡行根本无力应对,更不知该如何防范。紧握长剑的云戡行,鬓角汗水涔涔,此刻,他正紧张的望着在四周的空气里,鬼使神差般来去无影的暗器,想要找出暗器会从何处射来,而泛着黑气的暗器,却不给他任何捉捕到它踪迹的机会,黑气一舒,片刻即现!只听“咻咻咻”三声过后,三支一尺多长,冒着黑烟的锥形毒钉已经牢牢的钉在了云戡行的额头、右胸以及腹部之上!
云戡行,这一次,我就不信你还不死!自鸣得意的纪无伤,从缓缓散开的白雾之后慢慢走出,脸上露出了狰狞又兴奋的神情。不过再次,他的欣喜又转瞬化作了泡影,因为他眼前正站着怒目圆睁,脸上青筋暴起的云戡行!只见云戡行一皱眉,一抖身,他额上及身上的毒钉,便如枯叶脱离树枝一般,利落的从他身上唰唰掉到了地上。转喜为怒,又暗中惊讶的纪无伤,看着中了毒针和毒钉过后,依旧毫发无损的云戡行,片刻沉寂之后,却突然开怀笑了起来,因为聪明绝顶的他,此刻已经猜出了原因。“难怪云门是天下第一大帮,云门主的武功真不是浪得虚名啊!纪某佩服,佩服。”
“哼,纪无伤,你以为这种雕虫小技伤的了我么。”说着,云戡行突然收回了手中的长剑,缓缓入鞘的长剑,收敛了银光,慢慢藏入剑鞘内。云戡行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收起了武器,放下了手中御敌的长剑!生死相搏之际,他竟然选择了手无寸铁的站在诡计多端的纪无伤面前!可是,一身破绽的云戡行却不以为意,只见他威严的俯看着眼前的卑鄙小人纪无伤,那轻蔑又不屑的眼神,似乎是在嘲笑对手:面对一身破绽的自己却不敢动手的纪无伤,是个十足的懦夫。不过,纪无伤并没有被他轻蔑和挑衅的眼神所激怒,仍是一脸的笑意。
“云门主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弃剑投降吧,纪某这可是胜之不武啊。”纪无伤似笑非笑的问道。
“纪无伤,你方才刚才不是还要偷袭云某么?如今云某没了兵器,你怎么反而讲起道义来了呢!”
“哈哈哈,云门主是真人不露相,纪某又怎敢不自量力呢。何况江湖上不是流传着有关云门主的传说么:放下长剑的云戡行,才是最厉害的云戡行。”
“此话怎讲?”
“云门主又何必明知故问,请赐教。”话音未散,纪无伤突然举起了判官笔,指向云戡行下盘,猛烈的扫来。
面对纪无伤的突袭,云戡行却不为所动,只见他用掷地有声的沉稳口气说道:“纪无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在云某看来,没有判官笔的纪无伤,才是真正的纪无伤吧!”云戡行的话语一经传入纪无伤的耳中,纪无伤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攻势。目光敏锐的云戡行,一瞬间便从纪无伤的脸上觉察到一抹稍纵即逝的诧异神色。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纪无伤收敛起假笑,低沉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了些许疑惑和怨气。
“方才你躲云某的剑时,用的轻功步伐乃是魔教中声乐坊的‘仙灵步舞’。声乐坊的轻功既快又轻,使用起来如仙女下凡,美姬醉舞,所以,你一使出来,云某便知道了,由此可见,你定和魔教脱不了干系!而你同月宫仙女交战之际,云某就看到了你的手上不时散发着黑气,那一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武功,所以你才会将手偷偷的藏在袖子里,而且云某也观察过被你那双手打伤的仙女的伤口,居然会被烧成了空洞!说吧纪无伤,你到底练的是什么阴险的邪门武功!”
“真是百密一疏,没想到我隐藏的这么好,竟然被你给识破了,失算、失算啊。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早晚都是一个死人。云戡行,你一定听过“化毒神功”吧!”
听到纪无伤的话,云戡行明亮的眼瞳忽然放大了。
那跳动着莹光,闪烁着睿智的眼瞳中,此刻,就像在播放着一幅幅活灵活现,却惨象丛生的画面。而冷汗浃背的云戡行,也失去了以往的泰然风度,不禁用怀疑又畏惧的口吻说道:“纪无伤,你说的是可是姬千雪创的化毒神功?”
“哈哈哈,云门主见多识广,纪某佩服。只是纪某不知道,我这化毒神功,比起云门主所见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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