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大帝跟西天如来么？”

琼玉方才还懒洋洋地笑着，刹那间风云变色，倏地将手中的青瓷杯子摔得稀烂，“所以你修炼千年，还只是一只畜生，而悟空早已经是太乙金仙，而我是一个人！”

什么是人？

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

仁义礼智，乃是人立身之本。无仁义礼智，何以为人？

琼玉抬头看向紫薇帝君，紫薇帝君明了她的意思，便挥了挥手，铁扇仙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诸人的面前。

琼玉指着牛魔王，一双似笑非笑，流露出冷意的明眸瞧着面露不忍的铁扇仙，“公主，如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在这儿了。怎么，公主竟是须臾之间便忘了方才的苦楚，想一笔揭过了么？”

铁扇仙自然不是真得这么快就忘了方才的事情，只是她跟牛魔王千年夫妻，又因为年老色衰，失宠于牛魔王，每日里日也盼着夜也盼着郎君的归来，还辛苦独自养大了儿子。

在女子的心里，一生所系不过是丈夫跟孩子。红孩儿已经跟着回去了南海珞珈山，她等于已经失去了孩子。如今她若是再没有了丈夫，今后就是孑然一身，又有何意趣？

她毕竟跟了牛魔王近千年，牛魔王是何种性情秉性，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只是，“殿下，大力王千错万错，毕竟是我的夫婿，是我孩儿的父亲。若是他没了，我将何以面对世人，何以面对我那苦命的孩儿？还望殿下慈悲，责罚大力王一番，便放了他家去吧！”

即便她再嫌恶牛魔王在外面置外室妾室，可男儿三妻四妾乃是人伦常事，她心里有怨不假，何以就要把自己的夫婿也给杀了？

她跟牛魔王已经势如水火，可是万万做不到看见牛魔王死在她的眼前而无动于衷。

“哦，万没想到，红孩儿去做了菩萨座下弟子，公主竟也成了菩萨”

琼玉讥讽地笑了笑，接过紫薇帝君递给她的满绣浅紫牡丹团扇，“只是公主要做菩萨，要看我们同不同意。猴哥，我们把这牛魔王杀了，你说可好？”

“万万不可！叔叔，叔叔且听我一言，大力王跟叔叔乃是八拜之交。虽大力王无情无义在先，可是叔叔乃是一有情有义的，何必跟大力王一般见识。叔叔慈悲，饶了他这一遭吧！”铁扇仙声泪俱下，一头青丝垂下，面容狼狈，跪坐在地上，其情可悯。

悟空瞧了铁扇仙这般就颇是闹心，抓耳挠腮，浑身都不得劲儿，龇牙一声吼，“你这罗刹，这般不识好歹！”

牛魔王跟他们今日已然结下了生死大仇，绝无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可能。这般仇人，怎么可能因为铁扇仙的求情，便放了他去。

“俺老孙这就除了这厮，以除后患！”悟空心下发狠，招出金箍棒，便要了结了牛魔王的性命。

却在这一刻，悟空手中金箍棒被拦住，只见一直将琼玉护着的紫薇帝君开口，“她。”

悟空一下便明白了紫薇帝君的用意，随意拿出一柄宝剑，仍在铁扇仙面前，“嫂嫂，今日这大力王如此这般羞辱折磨于你，险些害了你性命。俺老孙今日便日行一善，让你亲手了结了他。”

好歹牛魔王不仅有一个孩子红孩儿，还有诸多亲朋故旧，同族亲人。一个道行千年的大妖，身上若没有什么本命魂灯放在族中，定然是天荒夜谈。牛魔王死不打紧，打紧的是若杀死牛魔王的是他们，他们就要承担杀了牛魔王的后果。

悟空在六界树敌太多，实在不宜再多生事端。

但倘若杀了牛魔王的是他的结发妻子，铁扇仙跟牛魔王的仇怨早就不是不死不休，铁扇仙杀了牛魔王，实在是意料之中之事。

就算是红孩儿等人责怪，也师出无名。铁扇仙跟牛魔王千年夫妻，族人亲朋对铁扇仙绝不会没有丝毫怜惜之意的。

“方才大力王刺了公主两剑”琼玉不冷不热地添了一句，已经端起了茶盏，将一块红豆糕点夹了起来，“分离神魂恐是做不到了，那就姑且凑了一九之数，给他九剑吧。罗刹为了珞珈山上的红孩儿，想必定是愿意的，可是？”

琼玉的语声平淡至极，她一身着的浅紫绣琼花圆领袍衬着更可以说是英姿飒爽，看在铁扇仙的眼里却犹如厉鬼一般，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殿下，叔叔，何苦至此，何苦如此啊！”

“何苦？”琼玉轻笑一声，“我们为何劳师动众地来救下你，莫非是因为你功在苍生，德在万民？我们跟大力王结下此仇，今日若放走他，伺候日日夜夜将要担惊受怕，担忧他前来报仇雪恨。你一句夫妻情意就想饶了他，他能饶过你，饶过我们吗！”

铁扇仙还想再劝，“殿下，狠狠罚他……..殿下身份尊贵，叔叔法力高强……..”

“猴哥法力高强便要忍着被大力王刺杀谋算，我身份尊贵便要慈悲为怀？”琼玉蓦地扬声笑了起来，眼神变得极冷，“十息之内，若大力王还活着，你跟红孩儿二人，就去跟他一家团聚吧！罗刹，你定是明白，我说出来的话，我定有本事做到。”

悟空也道，“嫂嫂，你可要快些，我这妹子性急得很，咱们也要速速收拾行囊，继续西去啊。”

铁扇仙浑身抖得跟身处数九寒冬一般，脑中闪过自己儿子的模样，指节青白地捡起地上的长剑，手背上青筋凸起，摇摇欲坠地走向已经被施了定身术的牛魔王身边。

夫妻二人双目对视，牛魔王眼中的不屑跟仇恨汹涌而出，却在看见那把长剑之时转而痛哭流涕，“夫人！我们千年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就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你如何对他说，他的母亲亲手杀了他的…….”

牛魔王话还没有说完，腰腹就被一剑刺透。伴随着铁扇仙的厉声嘶吼，牛魔王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口中的血更是汹涌而出。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便顺理成章了。

铁扇仙发了狠，歇斯底里地朝着牛魔王用剑拼命插刺。

她想起了她被牛魔王养外室遭受的羞辱，她独自生下孩子的悲苦，红孩儿问她父亲为何不在家的凄凉，她独自一人去寻闯下大祸的红孩儿的苦痛，她众叛亲离，最后被牛魔王亲手几乎杀死的大恨。

“啊……….”

铁扇仙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剑终于把牛魔王的头颅削去。

天地间曾经显赫一时的平天大圣，就此死于自己结发千年的妻子之手。

清风拂过，青绿色的竹叶被风吹得漫天飞舞。铁扇仙沾满了牛魔王鲜血的脸上，倏地露出了一丝极浅而自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