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后山上，三块墓碑静静的立在那里。三座坟中最长的已经有十五个年头，最短的只有三年。

古桦白拎着酒坛坐在三座坟前。将手中的酒一点点的倒在地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在自己的地方，朝廷的手伸的这么长？”赵九良不知何时来到了古桦白的身后。

古桦白并没有转身，语气里面没有任何波动的说道：“辽东也不是铁桶一块，大楚的死士，统军的校尉，甚至于青楼中的女子。这些碟子将军情传给了草原蛮子。”

古桦白没有说的太明白，赵九良却听清楚了古桦白话中的意思。沙场上面从来没有什么常胜将军，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沙场万人敌。

再高的高手身陷在数万人的战场上，也总会有力竭身死的那一刻。

“老头，如今的我算的上是高手了么？”古桦白站起身子，慢慢的冲山下走去。赵九良甩了一下身上的破衣：“你？距离高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古桦白猛然间停下了身子，转过头看着赵九良。

“江湖中的高手到底是怎么划分的？”赵九良想了一下，眯着眼睛缓缓说道：“江湖本没有一个实力的划分，可高手终究就是高手，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规矩的话，世间武夫大抵应该能分为九品。

前几层不需多说，我只说说三品之后的武夫，习武之人只有到了三品才算是真正的踏入了门槛，踏过门槛的这一步，被称之为登堂。在这之后是为入室。”

“那一品呢？”古桦白随口问道。“一品之后，因为所学不同，境界自然也就不一样。道家之人可遵儒士。佛家之人自成金刚。”

“那像李似道那种呢？”“李似道大抵已经是剑仙了吧。”

古桦白没有问赵九良如今的境界，赵九良也没有告诉古桦白他距离高手还有多远，一切的一切只等古桦白自己去发掘，这也许正是江湖的魅力。

辽东大将军府内，古镇宇正坐在中堂之上，两侧摆放着八把椅子，每张椅子上面都坐着一个人。今天的将军府内，辽东军中实权的七位将军系数到齐。

古镇宇前方的书桌上面，辽东大将军印摆放在一旁，印上的虎头散发着寒光，直直的盯着中堂的大门。

“大将军，朝廷的圣旨已经进了辽东。”左手边的一人站起身来冲着古镇宇行了一礼开口说道。此人名叫穆墓，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古镇宇纵横沙场，如今不惑之年已是手握三万军的实权将军，因麾下骑军战时从不呐喊，人称“死人营”。

“圣旨来就来呗，京城的那位想要大将军进京，还得先问问我铁头手中的刀枪。”一个黑壮的汉子坐在椅子上面并没有起身，嗓门很大的喊了一声。

“铁头，你闭嘴！大将军进京又不是去送死，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铁头一旁一位留着两撇胡子正微摇纸扇的人出声呵斥了一句。

将军府的中堂之上，算上古镇宇，坐着的八个人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却被一个身着青衫，手持纸扇的人呵斥之后，无一敢言。

杨淮安，三十年前与古镇宇相识于中原。杨淮安一生从未杀过一个人，只是，他的笔下，他的口中，辽东铁骑踏碎了无数的城门，踏出了一个一统天下的大楚，踏出了一个春秋第一谋士。

莫羡铁甲，金戈铁马，莫笑书生，执笔天下。

古桦白走进中堂时只有古镇宇和杨淮安还在。“爹，几时动身？”古桦白并没有问什么，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之后开口说道。杨淮安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你就不担心你爹这趟长安之行会有危险？”

古桦白笑着摇了摇头，原本清秀的脸庞上经过三年的磨练多了一丝坚毅。“朝廷不敢，龙椅上的那位也不敢。他们还需要爹镇守辽东，我想，这次长安之行，朝廷应该会给爹一个交代。”

杨淮安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站起身子冲古镇宇一拱手退出了中堂。

“一个月之后，爹会动身前往京城，你呢？有什么打算？”只有父子二人之时，古镇宇没有了那股敢于天下作对的气势，坐在那里的古镇宇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古桦白端起桌子上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茶，猛的一饮而尽：“爹，我想去完成一些事情，想去看看真正的江湖。”古镇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年的时间，足够了。”古桦白用只有自己的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声，随后也离开了中堂。

古桦白离开之后，原本已经离开的杨淮安不知何时回到了房中。“大将军，这趟长安之行，京城的那位一定会对你有所补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个王爷大抵是没什么问题。”

古镇宇站起身子点了点头，随手摆弄了一下身上的长衫，走到中堂的门口：“不仅如此，这一趟，我还要向龙椅上的那位要一样东西。”

杨淮安眯着眼睛走到了古镇宇的身旁：“世袭罔替？”古镇宇叹了一口气：“日后辽东的担子早晚还要落到小白的头上，我这个当爹的总要为他攒下一点家底。”

“大将军，如今龙椅上的那位比起先帝差了太多太多，如果不是先帝二十年的励精图治，如今的大楚别说歌舞升平，恐怕早就已经刀兵四起了。”杨淮安打开了手中的扇子，微微的摇着。

“以你所见，还有几年？”古镇宇看了一眼杨淮安，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明了。“二世而亡，并非杞人忧天，我想，怕是再有五年的时间，中原又要狼烟遍地了。小少爷身上的担子怕是又要重上一些。”

古镇宇歪着头，目光越过杨淮安落在了中堂的一旁一套已经满是灰尘的铠甲之上。“希望不会再有那么一天。”杨淮安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执一礼，一礼过后杨淮安抬起头盯住了古镇宇的眼睛。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大将军又将何去何从，辽东二十万的边军，两百万户人家又将如何？”杨淮安字若洪钟，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

古镇宇看着杨淮安的眼睛，良久之后右手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若真有那么一天，就让我这个当爹的再帮小白扛上一扛。若是我不在了，古桦白足以扛起古家，扛起辽东两百万户人家。至于逐鹿天下，我老了，就让年轻人去做吧。”

杨淮安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之后走出了中堂，院中只能听到杨淮安仰天大笑。

古镇宇走到了中堂一旁存放铠甲的地方，伸出手轻轻的逝去铠甲上的灰尘：“老伙计，二十年了，也许在我死之前，你还能陪我再纵马狂奔一次。”

三个儿子，两位兄长，两个胞弟，古家两代，七位男丁。这份仇古镇宇不是不想报，而是不能报，自古忠孝两难全。古镇宇不顾及天下人的看法，却怕古家的先祖，那些战死的英烈背上千载的骂名。

不过若京城的那位真有荒淫无道以致民不聊生的那一天，古镇宇不介意替天下百姓向他讨一个公道。

站在铠甲前的古镇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的摇了摇头：“天下终究还是要交给年轻人，小白，你可要争气啊！至少混成一个高手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