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青城派山脚下,如意客栈,宾客云集。
如意客栈是西川叶氏的产业,自少年英雄会的帖子派出,如意客栈内每一日,络绎不绝的是各门各派刀剑随身的江湖人。
客栈内的氛围,时不时会有些微妙。
温名一行由叶涌带队,共五人。带着面纱的温敏敏跟在温记恩身后,最后一个踏入客栈,进门时被身旁人狠狠一撞,她抬头,却见是一素衣素冠,冷艳绝伦的年轻道姑。
头上斜戴白花,眼下一点泪痣,目中轻蔑。那道姑冷冷扫过温敏敏,高傲地转过头,径直踏入了门。
温敏敏目光沉静,手已握住腰间的刀,刀柄光滑,只有微微一丝细刻纹路,但刀锋却锋利非常。
这把刀是温玉褚专门给她此次英雄会预备的,不世出之名刀,出堡前,她磨了七七四十九日,这刀名叫鸣鸿。
鸣鸿刀身轻薄,削铁如泥。温敏敏自得到以来,便爱不释手,原本的刀鞘她不算中意,临行前康二寻了一上刻双莲的特质刀鞘予她。
温敏敏到不觉得,她的刀会慢过那道姑身后的剑。
跟在那冷艳道姑身后进门,是同为道姑打扮的一个可爱小丫头,她转过头,对温敏敏眨了眨眼。
“没撞到你罢?师姐她不是故意的,我替她道个歉。”小丫头盈盈笑着,凑过来道,“我们是峨眉派的,那是我大师姐邓玉珊,我叫连蝉,你们是——”
“温名堡,温敏敏。”温二小姐淡然答道。
连蝉一听愣住。温敏敏只对她点了点头,没等她回过神便抬脚离开。
她留意到那边已坐下的峨眉派大师姐,目光森然,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
峨眉派——确实和温名不大对付。出堡前,温玉褚就曾提醒过她。峨眉、武当派和温名不睦,若是碰巧遇上,凡事小心,以和为贵,能忍让的尽量忍让。
温敏敏跟上叶涌一行。温记恩回头关切道:“二小姐,没事罢?”说着,他亦看向身后峨眉派二人。
温敏敏摇了摇头。真有事,她自己早就动手解决了。
从十二岁开始,温敏敏同葛小刀、陆飞城就不再是用木刀,而是用真刀练习,并由葛侍刀转为堡主温无畏亲自授业,传授临风十三式最难的后三式,也就是这一年,三人分别被派入名暗堂和名武堂,参与堡内任务。
其中,温敏敏自愿加入名暗堂,陆飞城拒绝了灰影邀请,和一脸不情愿的葛小刀一起成为名武堂葛侍刀直系下叶涌的左右手。灰影到是十分欢迎温二小姐的加入,虽然少堡主在听见二妹这样的决定后,再三明确地表示过反对。
温敏敏武功好,学得快,做事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如今跟着康二做了两年多的秘密任务,已然出师可以自己带小队跑消息。名暗堂不像名武堂,除了打探消息外,还有暗杀、越货、刑罚、拷问等不可向他人明说的暗夜行动。
温敏敏的想法很简单,要想寻到温名更多的秘密,自然要从其最隐秘、最龌龊之处下手。可在名暗堂呆久了,即使康二对她多有保护,也阻止不了温二小姐对于黑暗好奇的凝视和自觉的陷入。
十四岁的温敏敏,相较五年前,话更少了,除了和康二单独一起时还会说上一些。能动手的时候,她就不喜欢废话。这到是和温玉木相似。但不一样的是,相较于温二公子的神出鬼没、手法诡谲,温敏敏的刀还是看得见影,有迹可循,亦有理有据。
如风堡八大门规,只说不可轻易杀人,可没说一定不能杀。所以温二小姐并不轻易出刀,但一旦出刀——
温敏敏腰间的鸣鸿刀发出一声轻轻的刀鸣。
温敏敏跟着叶涌等人一边上楼,一边暗自观察客栈内的几拨早他们到的武林中人。
一楼除了入座的峨眉派姐妹二人,还有少林派和凌波门的弟子,适才叶涌进门时,已和他们分别打了招呼。
少林派的人,她不大熟悉,而凌波门弟子簇拥着那个约莫不过十五岁,扎着小辫子,长着张娃娃脸,和大嫂陈暮雨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她还是识得的——凌波门下一任少主,岳华少君的幼子陈朝雨。
听大嫂说,她的幼弟天资聪慧,是个练武奇才。连大哥温玉褚都对他连声称赞,看来该是有些实力。
凌波门、少林都和温名到是一贯关系融洽。
温无畏临行前专门将报名参加此次英雄会的陆飞城、葛小刀、温记恩和温敏敏四人叫到正堂,暗示说若是遇上交好的世家子弟,要秉承以武会友的精神,万不可伤了和气。
可既然要开打,如何不伤和气?更何况,本来就不怎么和气。
走在前面的陆飞城扫过一楼的陈朝雨,连葛小刀都注意到凌波门少主陈朝雨,正挑衅且十分有针对得看着自家师兄。
少林弟子中,还有一个大脑袋,样子很凶的小和尚,目光也是跟着叶涌一行,可是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和善慈悲。温记恩注意到那小和尚,不动声色地瞪了回去。
叶涌带着师弟师妹在二楼走廊没走上几步,迎面又遇到刚好要下楼的武当派弟子,领头的是武当派掌门张重的三弟子吴家明。
吴家明远远见到叶涌带着温名堡众弟子,就一脸不善,走近冷笑道:“比试不是规定说,参与者年龄一定要在二十三岁以下吗?怎么,你们温名堡是有多缺人,派个刚过二十三的来,公然藐视少年英雄会的规则吗?啧啧,那不如学学落剑山庄,坦率些,直接说没有适龄弟子,回避不就得了!”
今年刚满二十三的叶涌并非来参赛,而是受师命,一路照顾四个师弟师妹,被吴家明这般嘲笑,心中自是不悦,黝黑的脸不显情绪,只道:“比试规则用于武场,武当派真有实力,武场上见分晓。”
吴家明侧过头,看了一眼叶涌身后,年龄最大的陆飞城身形魁梧,眼刀如飞,一看就不好惹;精瘦如猴子的葛小刀对他无所畏惧的笑,鬼机灵的模样;穿着名武堂练武服的温记恩和陆飞城一般大,面色平和垂着眼,看不出深浅——但最后那位,他到是认识,当年温二小姐办场满岁酒时,武当派和温名关系还没有闹僵,张重当时带着几个弟子赴宴,还曾为救年幼的温敏敏出手。
一见到面纱,吴家明就猜到,这位肯定是温二小姐,他故意提高了嗓音,尽量叫客栈内上下层都能听见,看向温敏敏大声道:“咦,怎么还有个蒙面不敢见人的!难道是因为长得丑!?长得丑就别出门丢人现眼了,在家陪妈妈绣花去罢!哈哈哈!”说着,和身后的武当派弟子一起哄笑起来。
吴家明这么一吆喝,同层的华山派,楼下的少林、凌波门还有峨眉派一齐看了过来。
温敏敏和她的面纱一下子成了焦点。
同在二楼的华山派弟子中,一红衣小姑娘闻此皱起眉,对着身旁身背长剑的持重少年急道:“哥,武当派是什么意思?就由他们这样嘲笑欺负人家姑娘!”
那少年正是华山派掌门师叔王清风的侄子——王剑晨,他用手拉住妹子王剑薇,示意她不要冲动,静观其变。
吴家明话一出口,叶涌几人脸色骤变。
叶涌是个老实人,平日被骂几句都不大还嘴,但不意味着老实人就好欺负,就能任由他人如此侮辱自家师妹。陆飞城到没有生气,只是挺看不上吴家明,不咬人的狗才乱吠,武当三弟子就这能耐,真是当对手,都嫌脏了手。葛小刀把玩着手里的小刀,葛家的飞刀从不吃素,他就等叶涌一个眼色,定能要了眼前人一对招子——
但还没等众人真正反应,有人却已经出了手。
温记恩使的是一把短苗刀,配上风行水上的轻功,瞬间已到吴家明跟前,抬手而来,刀从下而上,正是第六式逆风而上,眼见就要断了武当派三弟子的左臂——
“记恩!”叶涌反应过来,一声吼。这武当派嘴臭,确实该教训,但真要在比试前就在人家的地盘见了血,不仅是没给和温名关系铁的青城派面子,追究起来,这么多人都亲眼见到先动手的是他们温名,后果可不是温记恩可以承担的。
“啊——”吴家明吓得向直后倒,要不是身后还有两个武当弟子扶住他,该是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他抬起的左臂前,有两把刀,向下砍上来的苗刀握在温记恩的手中,而在咫尺间阻住他的是一把略显轻薄的刀,刀的主人正是戴着面纱的温二小姐。
温敏敏早在温记恩施展轻功时,就一个翻身,从二楼围栏外翻过前面几人,一招春风化雨,硬是拦住了温记恩的苗刀。
温记恩微微转头,却见温敏敏已在身旁,这么几年的刻苦练习,拔刀的速度还是输给了她——温记恩识趣地转手收了刀,不理会吓得尿裤子的吴家明,恭顺地退到二小姐一侧,含笑道:“是小的失态了,二小姐。还请原谅小的一时冲动。”
温敏敏亦收回了鸣鸿,居高临下,对还在浑身发抖的吴家明道:“看不起温名,就拿出真本事,别给武当丢脸。”
言罢,率先从一众武当弟子身边走过。
“好快的拔刀速度呀!温名堡不好应对呢,师姐。”峨眉派的连蝉双手托腮,抬头看着楼上温名一众离开进房的背影,两条小腿在板凳下晃来晃去。
邓玉珊一声冷哼,目光怨毒——她绝对不会输给温名那帮凶手!
少林的大头小和尚收回了眼,道了声“佛弥陀佛”,亦将手中盘龙棍握得更紧。
凌波门少主陈朝雨笑了笑,轻声道:“看来姐夫家的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知道陆家那位没出手的功夫如何?”一旁的弟子立马连声附和“绝没有少主厉害”“少主威武必胜”。
同在二楼旁观的华山派王剑薇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自家哥哥道:“这武当派活该欠教训!”却见原本温和的王剑晨脸色渐渐凝重,他转头王剑薇道:“若是按男女分开比,遇到温二小姐,万不可硬拼,记住了吗?”
王剑薇斜着头,随意点了点。她对这温二小姐还是较有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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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派大师兄武平一接到负责接待来参加此次少年英雄会青年才俊的任务,便带上自己的小师弟武容,马不停蹄地往山下赶,眼下该是有好几个门派已在客栈住下,他这个东道主不及时赶到,若是招待不周或是各派摩擦引起有其他一些问题,可就不好向爹和武林各派交代了。
在去如意客栈的路上,武平一碰巧遇见协同筹办此次英雄会的西川叶家二少爷叶亦成,叶亦成身后跟着两顶别致的轿子。
武平一同叶亦成打过招呼,本预备赶时间离开,却侧眼见轿子旁那虎背熊腰的壮汉侍卫有些眼熟,似乎是见过的,不由驻足多看了几眼。
叶亦成忙拦在他面前,笑着道:“这轿子里是是叶某人商道上的朋友,亦是我们叶家的贵客,对少年英雄会感兴趣,就暂且在叶家住下,届时上青城观战,还望武兄多多关照。”
武平一见叶亦成如此说,也就不好多问。转身离开,一直到了如意客栈门前,他才猛地一拍脑袋。
小师弟武容疑惑看向他,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武平一回过神,他终于记起来了,那个黑衣侍卫正是九年前在荣华镇见过的程海,那轿子里的是——
白衣的公子落轿,柳叶的温柔融入不见底的眼中,水墨亦勾勒不出如此俊美的轮廓,那一池春水的笑意全然付予身后轿子里出来的娇美女子。
“小敏,这几日我们就在这住下。”文七手中一把折扇,转头轻笑,煞是迷人。
娇美的女子灿烂若夏花,她发髻斜插一支古朴的杏花簪,对文七乖巧应道:“都听七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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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蒙拿着他那把银伞,正摩拳擦掌地往总坛外走去,竟远远瞧见一脸不训的副教主封一鹏,似乎和他是要往同一个方向。
“你这是——要和老子一起去闹青城派的少年英雄会?”封蒙抱臂道。看不出副教主还有对药、医学以及教主之外的兴趣。
“少年英雄会?与我封某人何干?教主要的治疗噬肌霜的药,我总算给弄出来了,正要给他送去,他传信说,在青城派山脚下见。”封一鹏说着,手不由紧了紧放在胸口的药,这可是他花费了好几年时间,查了不少医书典籍,还做了好几次亲身尝试,才得以研究而出的。这世上目前为止只此一盒,简直是比宝贝还珍贵的存在。
封蒙点了点头,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转头嚷道:“教主也去了少年英雄会?他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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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二原本就不放心敏敏跟着叶涌一众去青城派,特别是这一行中还有一个他老早就发现对自家师妹转世心存不轨的温记恩。就在康教主预备神不知鬼不觉,如之前很多次一样,悄然跟上温敏敏的时候。名暗堂堂主灰影仿佛是知道了他的心思般,将其一队人直接派去了青城山脚下。
只是——
康二看着同行的温玉木,若有所思。
温二公子明明够资格参加少年英雄会,可他偏偏弃权,并将此资格让给了门外弟子温记恩。现下,他却又因名暗堂的任务,需一同赶去。
灰影到底要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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