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泠打算出一趟门,前往永秋界。凤家的规矩,她才不愿意理会,却也不想惊扰了旁人节外生枝,便同含烟翻墙出去了。
不过不得不说,含烟这丫头有些笨拙了,有些恐高,不敢从围墙之上跃下,眼瞧着要被凤家守卫发觉了,见她依旧在犹豫,凤泠便轻轻一推,她便如个球儿一般跌在了地。
那围墙不高,底下是草地,就算摔下也不会疼,更何况冬日穿着棉衣,含烟有些恼,冷哼一声。凤泠轻轻拍了拍含烟的脊背,示意其不要出声,偷偷摸摸地,便出了府。
凤家到卓家还是有些距离的,路还有些颠簸,凤泠干脆就同含烟一同坐在了外头,至少也不会那样无趣罢。
连夜兼程,舟车劳顿,终于到了永秋界。果真神奇,分明是冬季,永秋界却没有冬日的那份萧索,说不上温暖,却没有那般彻骨的寒意。
听闻三叔葬在此处,三叔喜好安静,他长眠于山水之间。
在那幽静的地方,有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妇人,每日都会前往衣冠冢前上两柱香
妇人的小腹微微隆起,神情之中有哀思,有愤恨,有恼怒,有不舍。
或许她曾是细作,戴上了一个端庄贤良的面具,蛰伏于凤家,但数年之后,想必她对三叔的感情是真的罢。
若是凤家掌权者不下达这一命令,结局也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待妇人离开后,凤泠倒了一杯浊酒,轻洒在坟前,再倒一杯酒,浊酒一饮而尽,辛辣之觉在口中弥漫,凤泠垂眸,又上了几炷香。
他们,依旧是神仙眷侣,就算如今是天各一方又怎样?
此事之后,凤家大房与二房关系愈发尴尬,凤泠在其中自然是做了不少文章。
这一日,即墨家掌门前来造访。
江湖传言此人剑法造诣极高,年纪轻轻便有了耀华下位之等级,俊美若谪仙不说,还通音律,琴棋书画闻名江湖不说,便是为官者都会不禁赞叹。%%更1新最{快“z上
说是有要事要向凤家掌权人谈论,可凤家的女儿家们皆悄悄去探看。
凤泠自然没有这番心思,见含烟想去凑这热闹,便由得她去了,都走了也好,至少耳根子清净。
不过若说气质出尘,若谪仙一般,倒是想到那位少年了,不知今生今世可能再见?
凤泠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见前头的小亭之中有一古琴,好像许久没碰的,今日有感而发,便奏一曲罢。
凤泠端坐在古琴前,她本出身皇族,骨子里便带着傲气,今日身着水蓝暗花鹤纹蜀锦衣,外头配靛蓝蜀锦比甲,随手拨弦试音,恣意的模样,闻得音准,便垂眸弹奏起来。曲名《零》,为当年凤泠自己编写的曲目。
前奏平淡,还带着丝丝落寞,宛若清水一般的宫中生活,宫里虽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片刻是轻快,那是遇上翩翩少年后每日期待的再会,女为悦己者容,能得一知己,实属不易。
却听悠扬笛声相伴,像极了从前二人的和鸣,又是如了梦?凤泠心中苦涩,拨弦之柔荑愈发的行云流水,那笛声竟跟上了她的节奏。
最后收尾是悲壮,且归还,还想见。如狂风般呼啸,又如骤雨般喧嚣。明明有千万封书信欲寄,有千言万语还未诉说,可是却不得不道别。而她,不得不在黑暗之中沉沦,她坚信他一定会凯旋,思及此处,凤泠只觉得眼眶有些模糊,拨弦速度愈发得快了,悲哀,无助交织,似是在恸哭,又似在呐喊
只要有你,我从来没有稀罕悲壮传奇!
只要有你,刀山火海又有何妨?
可是上天总爱玩弄人人生,就连这样的温暖,也要剥夺?
与那琴声的交织,此时此刻更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罢!再没了适才的和谐,可明明是抗争,却毫无违和感!这是怎样的默契?
你知道吗?得知你的死讯,那一刻开始,凤茗便死了,一切似乎不重要了,不再重要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拨弦的手放慢了,曲终了,于此同时,笛声也入了尾声。
戛然而止的感觉,乐章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凤泠试干了泪,转身见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不假思索地,毫不犹豫地向其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拥住。
这样的拥抱真是温暖,就这样融化在春水之中吧。
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的凤泠如何能说得出口?不争气的泪水再一次落下,沾湿了来人的衣襟。
姑娘可还好?温和却带着疏离的语调落入了凤泠耳畔。
边上还有女子不屑的冷哼声。
凤泠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失态,她竟将她引以为豪的理智放下了?
凤泠赶忙松开了来人,往后退了几步,行了一礼,这位公子真是抱歉,适才失态了。
与此同时,眼前人先是一愣,随即也行一礼表达适才未经主人家允许便擅自合奏的事。
可是,未免也太像了。
凤泠泪眼婆娑,歪着头凝视着眼前人,梨花带雨的模样,可并非是软弱,不如说是坚强了太久被触碰了心弦而流下的泪罢。
她有多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恸哭了呢?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在她还被称之为凤茗之时,便很少落泪。
某日母妃与兄长交谈,将她冷落了,她便开始哭。
小丫头片子哭什么?没瞧见母妃在与你兄长谈话吗?再哭便不要你了。并没有得来梦想之中的安慰,没有慰问,唯有冷眼与这般残酷的话语。
从那时开始,凤茗便很少哭了。因为她知晓,哭也没有用,反而会让他人厌弃自己
在外人跟前哭得像个泪人儿,实在不像话。
见着气氛有些尴尬,四处的闲言碎语不断。
大小姐还真是心机。
不要脸的女人。
原来大房出的皆是这样的人。
来人递过了帕子,带着淡淡的,熟悉的,令人安稳的兰香气息,姑娘,你怎么了?他是那样的温柔,就如同当日的少年一般。
凤泠接过帕子,试干了泪,公子有心了。凤泠的眼眸还是有些发红,眼眸中多了几分清亮,抬头望着眼前这位若谪仙一般的即墨公子,我没事,谢谢声音略带了一些沙哑,凤泠轻咳一声,又行了一礼,便小跑着离开了。与其说是离开,倒不如说是逃离,远离这里,像只鸵鸟一般的逃避。
模样的确相仿,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相貌,一样的乐曲造诣,一样的温润如玉,可是语气之中的疏离,实在令人痛心。
比起昔人,多了几分沉稳,几分飘远。
怎奈眼前人已非昔人。
没一会儿,凤泠的二叔凤震走到了即墨离的身旁,见即墨离有些心不在焉,今日是我大侄女孟浪了,改日喊她到你府上道歉。
适才是那姑娘是凤家的大小姐?即墨离蓦地发问。
凤震蹙眉,怨那凤泠又惹麻烦了,是我府中的大小姐,兄长的独女。
哦是这样。即墨离面上带着笑意,那飘远出尘的气质转瞬间接了点人气,转身往回走了。
那凤家与即墨家合作之事?凤震发问。
即墨离并未多言,只是扬起腰间玉笛点了点。
凤震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房内,凤泠仰躺在床榻上,面上泪痕依旧。
小姐,怎么了?含烟见了凤泠的异样,含烟还是忍不住发问。
暂且忘了这件事吧,以后你会知晓的,让我安静地待一会儿。凤泠的面色有些难看,明艳的面上多了几分憔悴,痴痴的的神情,仰望着房梁,
就算不是昔人又如何?今生得以再次相逢,这便是天赐姻缘罢。
凤泠含笑,笑颜多了几分惨然。
片刻,听得外头有敲门声,我家小姐在休息,有事请明日再打扰。
原来,她一直守在门外,凤泠心中一暖。含烟,何事?凤泠轻咳一声,平日若天籁的音还是多了几分沙哑。
二当家的丫头来了,说是有事找您,邀您立刻前去一趟。
哦,我立刻就来。凤泠轻叹一口气,理理鬓发,似是适才无事发生的模样,眸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睿智。
凤家前厅周遭有一些白色的龙爪花,阳光下疏影横斜,不知怎的,竟萌生了一丝阴森可怖之感。
初次相见,她倒要会一会凤家二房的头领是何人物。
由小丫头的带领,凤泠来到了凤家的议事厅,凤震已在此等候多时。
面貌精致,锋眉剑目,面上已布了岁月的痕迹,可若是再年轻数年,恐怕也是英俊。眼中闪烁着精光,狠辣与冰冷交织着。对方在打量凤泠,凤泠也在打量面前人。
毕竟是长辈,纵然心中有怨,也不应现在发作。二叔如此急匆匆喊我来,所为何事?凤泠率先开了口。
那便直奔正题,宁家那位后生你可还记得?
凤泠睁大了眼眸,明明尚未见过,她为何会内心会如此不平静?难道是她?
见凤泠神色微变,凤震便说了下去:你与宁家的亲事还未作罢,过几日,便会将你送去宁家小住一阵熟悉环境。至于前些日子,你贸然跑去永秋界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凤震面上的笑意暗藏深意,显然是个居心叵测的人。
自然。这是凤家大小姐凤泠不假思索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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