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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六郎似莲花,非也;正谓莲花似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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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篷小巧,三个人坐便有些挤,晋茶主动坐在了船头的边沿上。
她垂头去看,湖底铺满大石,因此十分清澈——要从水路出去确实不太可能。
晋茶回身问道:“驸马爷,这池子里是活水?”
武攸暨点了点头:“公主出身道门,对风水很是讲究。”
平稳的船身微微一晃,靠上圆台,晋茶扶着二人下来。
来俊臣刚一上台就不满地向武攸暨责问道:“这圆台连个扶栏也没有,怎么好叫公主自己上来?”
武攸暨没说什么,来俊臣也心知肚明:太平要做什么,武攸暨是没有阻拦的权利的。这是公主府,姓李,不姓武。
所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责备了一句,然后转向晋茶:“有什么发现?”
晋茶笑道:“大人也太看得起我。”
来俊臣道:“给你脸就接着!快点看,看出什么就直说。”
晋茶拱了拱手,当真仔细观察起来:就如来俊臣所说,这里四面环水,没有一点保护措施——但地方也足够宽广,至少装下十个舞娘同时起舞是没有问题的。
抬头去看,正北边有座看戏的台子,台子后面是一座三层小楼,西南东南,隔着中轴线对称地盖着两座大殿。
武攸暨非常贴心地说道:“两座都是客殿。”
客殿,是用来接待留宿客人的,也就是说平时大多数时间都空着。
晋茶又问道:“那几个血字在什么位置?”
武攸暨向南走了几步:“就是这里。”
那天晚上下了暴雨,冲刷过后,字迹已经淡得有些看不清了,但依稀可以看出些形状
——太、平、害、我。
虽然心中并不十分相信是鬼神作祟,但是晋茶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从这座圆台看向四周,风景秀美,但是,说不出的奇怪。
这里没有风!
晋茶努力地把自己从惊悚的设想里拉出来,向作案方法上集中注意:“北边的小楼比两座客殿要高,而且这座高台正好在三边形的中心,从三个地方各引一条丝线出来,在圆台的上方系起来,”她做了个打结的动作:“这样,凶手带着镜子从北楼滑下来,到达圆台,推人下去,再借助地势滑到客殿......”
来俊臣皱眉打断道:“异想天开,别的暂且不论,哪里会有透明的丝线?”
武攸暨道:“这倒是有,名唤天丝。光线不明显的时候就看不到,去年中元节府上的舞姬就用到了,效果不错,公主很喜欢。”
来俊臣点了点头,向晋茶道:“叫船来接吧。”
从方才见了血字开始,来俊臣的面色便不太好看,晋茶忙应道:“刚才已经打了招呼,这会儿就要到了。”
坐船回去的时候,三人都很安静。直到快要下船的时候,来俊臣突然说道:“中郎将。”
武攸暨抬头看他。
来俊臣明知故问:“殿下在何处?”
武攸暨道:“在城外别庄。地方有点远,来大人若是现在去,恐怕要傍晚才能到。”
来俊臣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这样啊,那我先去准备一下,明早再拜见公主。晋茶,”
晋茶立马哎了一声。
来俊臣道:“今天你就留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发现,明早去城门处找我。”
宅子的主人还在对面坐着,他就这么用通知的语气让手下赖在人家家里东翻西找,晋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辛亏武攸暨很上道:“没问题,公主府很大,需要给小友找个向导么?”
言下之意竟是随便晋茶出入各处了,晋茶立马摆手表示不用:“我就在圆台附近看看,绝对不会乱走!”
船靠岸边,小厮已在岸边等着了,武攸暨笑道:“手边有些事务,就不送大人出府了。”
来俊臣示意无妨,让领路的下人也退下了——晋茶猜他有话要嘱咐自己,立马殷殷地跟上。
走出百步远,来俊臣果然开了腔:“浮躁。”
晋茶立马做出接受教训的样子。
来俊臣道:“你当真以为镜子的说法可行?我问你三件事:第一,四面能罩住一个人的镜子再加一个成年男人有多重?”
晋茶忍不住回了句嘴:“不是说也有些舞蹈会用它吊起人么......”
来俊臣冷笑道:“这样的舞我见得多了,平地将人吊起来也不过六尺。那北楼到圆台两百步远还有余,这么一堆东西俯冲下来,什么样的绳结能禁得住?真是异想天开!”
晋茶不做声,来俊臣道:“就算禁住了,那也还有个大问题:两岸的人被镜子蒙蔽也就算了,太平就在台上,为何也发现不了?那么大个东西冲过来了,她会看不见?”
晋茶一时有些懵。
来俊臣冷笑:“好,就算太平是个瞎的。照着当天那些公子王孙的说法,和尚出现,推人下水,突然消失——他用什么时间写字?”
若这么说,漏洞确实太多......可是刚才武攸暨明明一脸认同的样子!
来俊臣在官场混了这许多年,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么:“武攸暨好歹也是从武家熬出头的子弟,我看出来的这些,他没有看不懂的道理。但是他一直在帮着你圆话,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来俊臣不等她说话,自己回答道:“因为他急于为太平遇害这件事找个说法——所以就算你提了个狗屁不通的方案,他也会照单全收!”
公主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下人们离得不算远。来俊臣收了收脾气:“动动你的脑子!要是明天早上我听到的还是一样的屁话,你就该滚哪去滚哪去,我身边不留没用的人。”
晋茶乖觉地躬了身,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鬼神......”
来俊臣直起身,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是。”
顿了顿,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晋茶在原地站了片刻。
来俊臣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关于这种方法,还有很多地方说不清......
至于武攸暨,他着急找个说法,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毛病——任何一个经手此事的官员,譬如周兴,都想快点找个说法让它结束!
但是,作为一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的父亲,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如何谋害了他的孩子么?
甚而,作为一个丈夫,更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妻子的身体状况么?
武攸暨确实也适当地表现出了悲伤,忧虑,但给人的整体感觉更像是在“表演”,在这些浮皮潦草的情绪下面,这个人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鬼落王孙,伤妻丧子,为何还能如此沉稳?
如果,他就是搅动风云的那只手呢......
“小友。”
含笑的男声突然在背后响起,晋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从背脊上窜出一丝麻痒直击天灵盖。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驸马爷。”
男人的笑意平和稳定:“我带你去客殿。”
晋茶落后一步,安静地跟在武攸暨后面。
快要走到的时候,武攸暨开了口:“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下人去拿。对了,”他停下脚步,指着旁边的大殿道:“你住的便是在水台上能看见的西南客殿。”
晋茶道谢,却不由自主地再退一步:“晋茶担心会惊扰了贵人。”
武攸暨苦笑一下:“出了这样的事,还能有什么客人?倒是有一位还留在这儿,但是住在东南殿,你尽可放心。”
晋茶独自坐在殿外的台阶上,觉得头很痛。
一座没有风的水台;
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一个死了十八年的和尚;
一个胎死腹中的王孙;
一个人凭空出现,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
这一切到底该怎么解释?
她并没有在客殿休息片刻,直接去了湖边。此时正值黄昏,水面镀了层金色,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但是一想起白日里的场景,就更觉得诡异——湖面上有风,但在四面没有遮挡的圆台上却丝毫感受不到,就像这个空间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罩住了一般。
在沿岸的各个角度去看圆台,看到的景致都是一样的。而且距离颇远,虽然视野开阔,却也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
她一边走一边想,直走到北楼前邻水的台子上才坐下来休息。
黄昏的光辉落下,新的疑问却在晋茶心中升起来了。
涉事的官员都想快点找个说法把事情搪塞过去——来俊臣为什么不想?
来俊臣本事是个酷吏,手里的糊涂案子不会少,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追根究底,到底是哪里不同?
想得入神,竟已经到了月出东山的时候了。
晋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那是......!!
她忍不住抓紧了身前的围栏。
就在刚刚,就在眼前湖心的那座圆台上。
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她定了定神,确定圆台旁边没有船!而且她走神的时候也是正对着圆台的,这个人真的就这么出现了!
那是个男人,很高,很瘦,远远看去,似乎是穿着一件羽衣,月光朦胧地打在他身上,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可以一言断定——这是个美人。
只不过在晋茶眼里,这美人正散发着阴森的鬼气。
她震惊地看着这只艳鬼稳稳地踏上了水面,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论他踏波而来的风姿是如何出尘,也挡不住晋茶想要逃跑的欲望——但是,她也真的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晋茶常常反思,要是当时能胆小一点,说不定就能将这个大劫躲过去了。
可惜并没有。
好奇心一手将她推到了命运面前。
眼下,这个穿着洁白羽衣的命运就站在水面上看着她,唇角勾着笑意,双眼盈了波光,神情戏谑而又愉快。
艳鬼说话了:“小子,你很聪明。”
她用僵硬的身体和呆滞的神情说道:“我是女人。”
艳鬼:“......”
晋茶小心翼翼地吸满了一口气,往他脚下瞄去——很好,虽然仍然站在水面上,但是他有影子。
艳鬼眼带戏谑:“再仔细看看。”
晋茶在这句话里琢磨出了一丝烟火气,又探头看了看:水面以下似乎有石桩!
白天的时候明明没有看见!
她大着胆子看他的脸,心里突然觉得怪怪的。
这种品相,其实还是个妖怪对吧,人能长得这么好看?
包天的色胆勾回了她的理智,晋茶灵光一闪:“你是东南客殿的客人?”
点头。
晋茶彻底放了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您这衣裳也太吓人了......咦?你怎么了?”
艳鬼:“脚酸,有些站不住......咦?哎?!要倒了,快拉我一把!”
水面“哗啦”一声。
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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