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一把纹画凤唳九宵的油壁伞,一个人薄愁索怨地走在雨湿的软草上。我慢慢地走着,眼睛恍恍像是盯惯一个镜面魔方,难以从中解脱一样。细雨“砰砰”地打在油壁伞上,发出有节奏的琴弦之音,接着纷纷繁繁地滑落,使我的心境变得郁郁寡合,正是:“春归恁寒悄,都来几日意懒心乔,竟妆成熏香独坐无聊。逍遥,怎铲尽助愁芳草,甚法儿点活心苗!真情强笑为谁娇?泪花儿打迸着梦魂飘。”
我抬头远望,只见南岭松楠秀丽,山麓幽深。一抹紫岚似纱缎,似仙云飘荡四周。香墅岭外围杂树数千棵,前后藤缠百余里。花映草梢风有影,香松紫竹绕山溪。再往近处看,花园里,荷兰紫新一簇一簇的开着细碎小花,雨水落在花朵上闪动着白色的光。一挂挂荜萝遮盖廊沿,像一截截染布匀称地垂挂空中。雾色夹杂雨幕,岚烟柔和云辉,让我分辨不清眼前变幻多姿的琉璃世界。我踩在软草上走着,眼前微微酸瑟,竟看见一个飘忽的人影。她走路慢腾腾,动作迟缓缓,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再一凝望,贾梦鹂身着素净的白纱缎衣,伶俜地立在我的面前,旦见她:翠袖低垂笼玉笋,裙裾斜拽露金莲。目湛哀漠泪转溢,伤意惆怅神憔悴。尤其,她那一身白纱缎衣,像是披着一袭白色缟素,让人不寒而栗。
我踅身步入客厅,电话铃声如雷贯耳的回响,接起了电话,原来是上官嫦。上官嫦热切地问道:“淑茵姐,你可好嘛,我说过,要给你通电话。”我莞尔一笑,问她:“小姐,你在学校一切可好?”上官嫦朗声地笑了,依然是那具有穿透力天真的声音,柔声魅语。上官嫦说:“嗯,一切都好。”我跟着笑了,上官嫦问我为何而笑?我转而卑卑怯怯喟叹了一声:“我----”只说了一个字。上官嫦问我:“你叹得什么气?”我想了想,怅惘地说:“那个女孩子----梦鹂----”我手握话筒,脸庞上一阵痉挛,我的嘴角在抖嗦,手在抖嗦,心在抖嗦。阳台上,画眉传来让我心烦意乱地叫声,我闭住双眸,深深回忆贾梦鹂的模样。我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清楚记得她身穿紫色绣樱桃红蝶苏缎旗袍。头上戴着雪白帽儿,金铃珑簪儿。柔美的娇蛾脸孔,细长的眉毛,闪烁的眸子。耳边是与旗袍纽襻同款的珍珠耳环,摇曳荡在黑发中间,袖珍玲珑,轻轻撩拨着有心人的目光。浓黑的瀑发垂落颈际,胸前挂着缠丝蓼花琅玕项链,挽着红珊瑚流苏碎花雪纺绸巾,袅袅腰肢似水蛇,纤纤媚态如娇娘。而如今逝者如斯,她仿佛被咒语施了魔法,一刹那消失在我的脑海中。上官嫦忙不迭问:“梦鹂怎么了?”我伤恻婉转地说:“——她凋谢了——”上官嫦没有听明白,用质疑的口吻问我----“是谁‘凋谢’了?”。于是,我把贾梦鹂凄惨的结局告诉了她。我将逃逸的司机,罪恶地夺走贾梦鹂的生命、以及贾梦鹂在医院最后弥留时机的话语,一滴一点地告诉了她。“怎么是她?那个漂亮的姐姐吗?高高的个子,弯细的眉毛,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笑起来像蜜一样甜。”上官嫦嚷着说了些许的话。她的语气充满惊骇和慌窘,似乎有驳逆我的口吻。当我肯定地回答了她以后,上官嫦不再说话,泄气地挂了电话。
梁婉容给上官黎的枕畔放了一束百合花。
上官黎背过身蜷缩地躺在床上,头靠枕畔的百合花。百合花的香气沁入心脾,花束里藏着贾梦鹂的照片。他看见我走进来,不吭声地坐起身,脸庞上有未干的泪痕。“黎哥——”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他的目光移向了我。我正伫立门口,说:“先生问姑娘是明天出殡吗?”上官黎咬着嘴唇,埋着头想了想,说:“是啊,明天是——7号。”我看着他枕畔的百合花,白的像天山上一朵朵的雪莲,说:“先生嘱咐我陪你去。”上官黎侧过身体,从百合花里取出照片:“好吧。”他深情地贴在胸口上。我关切地说:“你穿梦鹂送给你的黑衫比较合适。”上官黎哼了一声,他将照片放回枕畔的百合花里。
上官黎把黑衫穿在身上,伫立窗下望花园。因为早上要给贾梦鹂出殡,他的脸庞上始终露出悲泣的神情。因为要陪同上官黎给贾梦鹂送行,我特意穿了件全棉翻旧黑白衣裳。我的头发散开,蓬松地垂在两肩上。在藕香榭的花园里,我摘下一朵白色小花。桌上搁好了早点,榨菜,肉松,面筋,花卷,馒头和稀饭等。上官仁随梁婉容下了楼。上官黎走到桌边,拿起一杯牛奶喝了两口。他同上官仁、梁婉容打了招呼后,我们就匆匆出了山庄,到长思塔下为贾梦鹂送行。
贾梦鹂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伫立映衬一株冬柏的长思塔下,拿着一条绿绸手绢痛苦地哭泣。墓葬地址已经选好,四位护持抬着贾梦鹂的棺柩一步步走来。贾梦鹂的母亲大声呼唤着贾梦鹂的名字,眼泪如注滑落地上。上官黎走近贾梦鹂母亲的身边,轻抚她战抖的臂膀。而我,只能随在他们身后。上官黎望着贾梦鹂的棺柩,忽然大声抽泣。四位护持抬着棺柩小心地葬下了贾梦鹂。我把一束美丽的花束放在贾梦鹂的坟头,大榕树的叶片在风中飘摇,一只小鸟落在枝柯上。贾梦鹂的棺柩下葬后,她的母亲让人送回了家。上官黎悲痛欲绝地立在贾梦鹂的坟前。
上官黎久久而立,天空里的淡雾尚未散尽。我劝慰道:“黎哥,我们回香墅岭吧。”上官黎目光痴呆望着贾梦鹂的墓碑。我将胸前的白色小花拿在手上,它开始憔悴。晚夏的风吹动着我的发,我感到一丝微微冷意。路畔石缝里,绽开一束红色的花,花瓣间存留几滴露珠。上官黎走向我,低声说:“我们回去吧。”我看向他,他忧伤的目光正望着我。我说:“黎哥,不要太难过了。”我不敢看他忧伤的眼眸,我手上拿着纸巾抬起臂膀,揩净上官黎脸庞上的泪痕。上官黎嘶哑地道:“辛苦你了,一直陪伴着我。”我回过脸,黯淡地说:“你不要这么说。”
贾梦鹂走后一段日子,上官黎愈发沉默。有时候,他一个人冷漠地偎守房间。他枕畔放的百合花里,一直珍藏着贾梦鹂的照片。贾梦鹂买给他的黑色衣衫他不经常穿,只有到她的坟上看望时才穿。上官仁不再去湖边散步,生活仿佛掉进了一座冷酷的坟冢里。
上官仁坐在上官黎的房间里,凄呛道:“黎儿,不要悲伤了。”上官黎心情茫乱坐在床上,望见一只灰麻纹斑的蛾子,收束起翅翼,只有他的拇指盖大小,像腐朽死寂了一般,怯懦地藏身在窗棂的窝角里一动不动。他说道:“爸,我没有什么事。”上官仁道:“她的母亲失去女儿一定十分痛心。”上官黎哽咽一声:“嗯,这个我知道。”上官仁想了想,说:“梦鹂姑娘知道你对她如此痴情,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闭上眼睛。有时间就去看看她的母亲。”上官仁吸着烟,内心焦灼地望着儿子,须臾,絮叨道:“如果想起了梦鹂,你就让淑茵陪你去湖边散步。”说完,上官仁从他的房间走出来,看见梁婉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上攥着一支眉笔,描她的眉毛。上官仁望了望窗外,走出了客厅,他在花园里呆了许久,差不多到黄昏的时候。晚饭后,梁婉容早早出门。玉凤在厨房洗碗筷。上官黎走进上官仁的书斋,道:“爸爸!”上官仁看见上官黎进来,阖上书,望着他:“怎么了黎儿?”上官黎严肃地说:“你说过这个月委派我回澳洲,我已做好准备。”上官仁迟疑地望着上官黎:“到澳洲的事——”上官黎鼓足勇气,坚定地说:“一切皆按预期的办,我会保证笼回在澳洲的全部资金。”上官仁道:“我在想,听你的意见——”上官黎齆声道:“爸,梦鹂是我今生的挚爱。她走了,我只会把她留在我的心里。一段时间内,我不想再谈个人问题。”他咬着嘴唇,慢慢讲了上面的话。上官仁一面听,一面点头。“好吧,黎儿,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上官仁站起身,“这个月就按预先的计划回澳洲。”
一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走在藕香榭的花园里,望着花圃里种满的菊花、木槿、扶桑和茶花。我踩在软草上,吐着清爽的空气。银扇草、茈草、荑草,我一步步走在上面。草尖上,一夜的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芍药畹中,深红浅绿。一束绿枝颤颤幽香。牡丹丛中,富贵逼人。一束红花带嫣卓烈。“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我看见上官黎揽着一束百合花。“黎哥,”我唤了一声,上官黎望向我,淡然一笑。那俊朗的神情中俨然多了一分萧寂。他走近了我。他将憔悴的百合花放在园边的一堆废墟上:“淑茵,这些百合花枯萎了。”我目光伤婉的望着上官黎:“它们总是会枯萎的啊。”上官黎不看我看着花园里的花,谴愁索笑地说:“人生真是苦短。”我笑道:“你说贾梦鹂吗?”上官黎讷讷地自语:“我的一生会永远埋葬在对梦鹂的思念里。她是我这一生当中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儿。”他念诉贾梦鹂的名字,我知道,上官黎又在思念他的梦鹂。我感喟地说:“她是一个好姑娘啊。”上官黎道:“我想,我不会爱上别人了。”我劝慰着他:“黎哥,不要太难过。”上官黎不看我就像在和他面前的花说话:“她将是我这一生当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孩儿。”他扭过了头望着我。我说:“你还年轻呀。”上官黎苦索地说:“淑茵,找一个爱你的人。这样,也许你的痛苦会少一些。”上官黎沉思着,我的眼睛含满了泪珠。凭心而论,贾梦鹂的离世给大家带来伤痛,不仅是上官黎本人,就是上官仁及梁婉容、上官嫦也都为之惜叹,我斟求了梁婉容的意见,特意将客厅摆置的一盆桅子花,托人换成了两盆长势更为旺盛和鲜艳的棕榈。
这一天,山庄到访两位不素之客。只听当中一人道:“我们是芙蓉镇公安局的,我是刑侦队长赵峻熙,人称‘白头神探’!他是我的同事耿爽。贾梦鹂涉嫌他杀,我们正在进一步调取有关材料。请问,上官黎人在哪儿?”站在客厅里,上官仁接受着盘问,听说要寻找上官黎,便急忙给上官黎通了电话,催促他尽快回山庄。半个钟头不到,上官黎驾着他的奥迪返回了山庄。
赵峻熙一脸严肃,出言苛责地道:“请问你是上官黎先生吗?我们需要核实一些情况,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客厅里依次是上官仁、梁婉容和我。我们望着两位到访山庄的客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官黎注视着赵峻熙,不以为然地坐在沙发上。赵峻熙看了看同事耿爽,两人身着整洁庄重的工作装,一本正经地坐在一旁。耿爽拿出记录簿,赵峻熙则开始郑重地询问:“请问你和贾梦鹂是什么关系?”上官黎愣了一下,觉得事情甚是蹊跷:“我……我是他的男朋友。”赵峻熙道:“那么,你们交往了有多长时间?”上官黎说:“我们认识有一年。”赵峻熙望着态度谦顺的上官黎,轻轻点了点头。坐在身旁的耿爽拿出笔,在记录簿上做笔录。顿了一顿,赵峻熙抿了抿嘴唇,意味深长地说:“那么你告诉我,梦鹂出事的当天,你去哪了?”上官黎睨视咄咄逼人的赵峻熙,故意拨了拨头发,思忖着说:“那天我一直待在山庄里,我的家人能为我做证。”赵峻熙道:“嗯,也许你是待在山庄里。但是,据我们对你们的手机信息进行比照,梦鹂出事当天,你和他有一段奇特的短信聊天,共有160条。这……”他犹豫微晌,看了一眼耿爽,耿爽从随身带的文件夹里取出一沓材料。他继续道:“你们的聊天记录显示:是你要求她开车进翠屏山。要知道,当天贾梦鹂喝了酒,而且她根本不具备驾驶资格啊。你怎么解释?”上官黎听完,脸色铁青,好似一只瘸鳖趴深缸——把头伸一伸,通上不来。他忽然站起身,直言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开车出游是她的自由。”赵峻熙听了,表情有些激动,他取过文件夹里的材料,看了看,说:“但是,她根本还不会开车呀。不仅如此,肇事司机我们已经找到,根据我们对你的人脉关系调查,你和他认识。”上官黎的表情有些冷淡:“认识又怎么样?那只能说明我涉交广泛。”他说着从衣兜掏出一支烟,用打火机扑哧一声点燃,在嘴里使劲吸了两口。赵峻熙同耿爽四目相望,用眼神做了一番交流。上官仁伫立客厅里,走近他们,给两人各点燃一支烟,笑容可掬地道:“两位公安局的同志,请先等一等,我和你们公安局局长有交情,我可以用人格担保,我上官仁的儿子绝不会做出逆天绝伦的不孝之事,你们可一定要调查清楚啊。”梁婉容穿着一件杏黄银花旗袍,表情似乎有点怪诞,走近到他们身边,亲自沏了两杯茶放在他们面前:“我儿子怎么会是杀人犯呢,你们一定搞错了。”赵峻熙面露疑云,只得啜了一口茶,缓和着气氛,道:“两位不用怕。我们会依法办案,绝不会枉谬一个好人。”上官仁和梁婉容两人听着,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赵峻熙望了望神情正常的上官黎,继续问道:“请问你是否知道梦鹂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上官黎怔了一怔,但他表明道:“我当然知道。”赵峻熙道:“她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吗?”他的话未落下,上官黎心头一震,犯起了嘀咕,他心想:他们怎么会查到肇事司机同自己的关系,贾梦鹂腹中的孩子应该是自己的,那么自己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吗?他故作镇定地望着赵峻熙的眼神,过了许久,回道:“是我的孩子。”赵峻熙接着问:“你们好像要分手,是这样吗?”上官黎张惶地哂笑,结结巴巴地对赵峻熙说:“这个呵……是她要和我分手。但是,她要腹中的孩子。”赵峻熙道:“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上官黎一时结巴无语:“因为……”赵峻熙的话戳到了上官黎的伤痛,他开始如坐针毡。“快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赵峻熙的话像利刃一样尖厉,使得上官黎百感交集。他望了望伫立客厅的父亲和母亲,再望望赵峻熙和耿爽,难堪地回道:“我已有半年毒瘾,倘若一天不吸粉我都会难受。”赵峻熙轻轻叹了一声,不依不饶地问:“原来是这样。是你约梦鹂进翠屏山的?也是你的意思,让她开车去吗?”坐在沙发上的上官黎抹了抹沁在额上的汗珠,咽了咽喉咙。上官仁既惊愤、又难掩饰心里的困惑和紧张,他带着斥责的口吻说:“黎儿不必紧张。你要袒白,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他们。我们相信,你不是杀人犯!”梁婉容绾了绾松散的鬓发,心中焦急,亲自为赵峻熙和耿爽斟上茶。赵峻熙和耿爽心里明白,香墅岭在芙蓉镇威振四方,上官仁是杭州经济界的领军人物,这样一个特殊背景的案件,一定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挠和干涉。赵峻熙只觉得案件异常棘手,凭借自己多年的办案经历,他有一个奇怪的直觉,那就是,上官黎是杀人凶手。而事实是,贾梦鹂已死,根本是个无头悬案。当时,既使采取了最好的抢救措施,还是没能从贾梦鹂的嘴里得出任何重要线索。他心想,恐怕一次的问询根本得不出有价值的信息和结论,估计还要进行二次甚至三次问询。这般地,他望了望耿爽,两人遂即站起了身。赵峻熙道:“上官黎同志,对于你的问案,我们还要进一步深入。今天只是初次问询,请你在二个月内,不要离开芙蓉镇半步,以配合我们调查。”上官黎随之站起身,他略带迷惘的望着二人,只得应允。赵峻熙丝毫不含糊,留下了上官仁及上官黎的手机号,准备告别离开山庄。上官仁眼望两人未能问出线索,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平抚。他凝视着上官黎,一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孩子,压根没有怀疑过他。他怎么会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呢,一定是公安局搞错了。他心想:我上官仁打拼三十年,既是商场诡诈、人事险恶,这种事也绝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他带着一丝埋怨的神情,将赵峻熙和耿爽送出山庄。
当他再次走进毓秀楼,第一件事,就是想得到上官黎的肯定回答:“我要你袒白告诉我,贾梦鹂之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上官黎义愤填膺,拍着胸膛说:“爸!梦鹂----我怎么可能杀死她呢,我……我根本不知道她要执意开车。”上官仁使劲咬着牙,听到他这么一句话,比较满意答复。要知道,二十多年来,他辛辛苦苦培养大的儿子,正在等着一番大事要做,他怎么会和杀人疑犯联系在一起?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梁婉容捋了捋戴着的一只翠绿烧料玉镯,双手合拜,在一旁说:“我的儿子一定不会干出杀人的大逆之事,苍天保佑!”上官仁紧绷着脸,望着她:“梦鹂之死已经给我们带来了震动。现在,她的故事还要继续演绎下去吗?公安局的同志不是说过了,还有二次甚至三次的问询。”上官黎脸色苍惶,两名警察的盘问使他深深地受到了刺激。这是一种自尊的蔑视,是一种人格的污辱。他拿起火机,点燃烟,一支接一支吸。上官仁双手叉腰,伫立窗下。他望着树梢上一只绿色小鸟,像雕刻出的木塑似的,呆呆地呆着。而梁婉容在不停地祷告:“苍天保佑,菩萨保佑!我上官家族不会蔑视祖宗,不会逆驳人伦,不会伤天害理,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我的儿子上官黎是无辜的、是清白的,他不会造孽做出不孝家门之事。”上官仁轻抬眼眸,望望她,他的耳畔充满她唠叨的声音。上官黎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碧螺春茶,吐掉干瑟的茶梗,他的眼前浮现赵峻熙那尊煞阎罗的影子,而他好似热锅的白鳝——把腰拳在一堆,再动不得了。上官仁问他:“在你和梦鹂的事情上,爸希望你不要隐瞒任何问题。警察既已找上门,就不能躲避,而是主动积极的应对。你明白嘛?”上官黎惊魂未定,坐立不安。他将烟蒂入在烟灰缸里,豁地一下直起身,语气铿锵地说:“爸,我已告诉你三遍了。梦鹂之死与我无关。”梁婉容做完祷告,走近他的身边:“人生多一点磨砺,未必不是好事。你爸打拼三十年的宏伟事业,还需要由你继承。我相信在我们上官家族,都翘首期盼你的成长哩。”上官黎一听此话,立时心中波澜涌动。人生岔路口,总是让人迷惑。人生挫折时,总是让人退缩。他知道父母对他殷切万分,更知道上官家族给予他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他微蹙双眉,拳头紧握,内心抚不平风疾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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