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渐过去,春风重回大地,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北京城千树万树的梨花、桃花开得满街头都是,微风过后,花飞如雨,同时伴随着一阵阵香气,沁人心脾、使人神清气爽,就在这样的大好春光里,关碧悦一鼓作气,拉丁四逛了香山、妙峰山、百花山、云蒙山……又去了有名的潭柘寺、智化寺、东岳庙、白云观……丁四竟从来没有发现,关碧悦外出游玩的热情居然如此高,就算是他做惯捕快经常出行的人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果然,去完白云观后,关碧悦就觉浑身酸痛,累得连话都说不出,丁四也就建议她迟些日子再出去游玩,关碧悦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见丁四也是颇为劳累的样子立刻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丁四终于得来半日闲,不再陪关碧悦来回奔波,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于是便思量着这些日子都没再跟丁德武细谈,就打算备好了功课第二日再乘机对丁德武谆谆教诲,但等他刚坐在廊下长椅上闭目养神准备谈话细节时,忽听到有人脚步匆匆,正向着自己这边走来,他睁开眼一看,门房上的家人正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老爷,宫里来人了,要宣你进宫。”
这话让丁四颇有些莫名其妙,自从朱祐樘薨后,他已是很少进宫,此时乍听宫里有人宣,一时间不禁有些愣怔,好像又到了朱祐樘在世的情形,待他愣怔过来,才发现已是今非昔时,于是赶紧整理衣冠到了前面院子里。
院子里站着的太监见丁四出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丁捕快,杂家奉太后娘娘口谕,请您进宫一趟。”
听太监这么说,丁四不由奇怪,现在的太后就是当年的皇后张月儿,朱祐樘薨后,朱厚照继位,尊张月儿为太后,朱厚照就是现如今的正德帝,现正值壮年,不过说起这名声可就差朱祐樘远了,朱厚照行事荒唐,颇爱嬉戏,专门建了一个行宫曰“豹房”,在里面伺养了老虎、豹子等动物,又不听大臣劝谏,每每被人提起,无不掩面叹息。不过朱厚照侍奉张月儿颇为孝顺,但凡张月儿有所训示,他还是毕恭毕敬,听得甚是认真。丁四自从朱祐樘去世后就很少见到张月儿,他有时倒想请张月儿劝劝朱厚照,但一直苦无机会,现在听说张月儿派人来请,他心里一动,心想这倒是一个机会,于是便跟在太监身后准备入宫。
等入得宫内,丁四又是一阵感慨,此时春光大好,宫里花团紧簇、春意盎然,时有蜜蜂、蝴蝶翩翩飞舞,可是物是人非,景色依旧,人非故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朱祐樘却早已入了土。一时间,丁四不由唏嘘不已,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他随太监左绕右行,不经意间已来到寿康宫的门前,这寿康宫便是太后张玉儿的住处。太监把丁四带至延寿堂,早有宫女进去传命,须臾功夫,宫女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后宣丁捕快谨见。”
丁四迈步走进延寿堂,先闻到了一阵檀香,然后见到东侧摆着八扇黄纱屏,四个宫女恭敬站在纱屏前面,知道太后就在那屏风的后面,他不再迟疑,向着屏风行礼道:“臣丁四见过太后娘娘凤仪。”
他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就响起太后的声音:“丁捕快勿须多礼。”丁四听这声音已有一丝苍老,随即默然不语,算起来张太后也是四十五六的人了。
张太后又命人为丁四看了座,等丁四坐下,她在屏风后才微微一叹说:“丁捕快,你也上了年纪了。”然后又问道:“你家阿碧还好吧?算起来,我跟她也好久没见面了。”
自从上次关碧悦在宫里与张玉儿接触了一段时间,两人都有了惺惺相惜之心,此后也曾来往过一段时间,不过朱祐樘去世时,朱厚照才14岁年纪,张玉儿一颗心扑在了儿子身上,跟关碧悦会见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丁四是知道关碧悦与张玉儿两人的交情,听张玉儿这么一问,忙回答道:“阿碧也是念着太后的,时不时还念叨当年太后的恩典。”
黄纱后面就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传来张太后一声叹息:“当年都过去了好多年了。”语带辛酸,似是已潸然泪下。
丁四也是心情激荡,就又听到张太后幽幽的声音响起:“丁四,我这些天老是梦到先皇,他容颜未老,仍是当年模样。我知道你是他最信得过的朋友,你…….你……”她顿了好几次才说了下去:“你跟我说说先皇的事儿吧。”
她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哀怨思念,丁四知道她定是想朱祐樘想得厉害,可惜阴阳相隔,只好找来跟他熟悉的人重提当年情形,丁四重重呼出一口气,低沉着嗓子说:“我跟先皇相识时,他年方弱冠,扮作普通人样子出宫,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太子,那时他彬彬有礼、待人客气,我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
他说到这里,张玉儿已忍不住插嘴说:“对,他就是这个样子,一向是温文尔雅,待人都是极好的。”她似是又想起了当年的朱祐樘,声音有几分缥缈。
丁四又接下去说到:“当时也是巧得很,刚好有偷儿偷了他的香囊,这香囊是孝穆纪太后留给他的,他自是分外宝贵,等他发现了东西被盗,便带人追在偷儿后面,我恰巧拦住了偷儿,并将香囊还给了先皇,当时我本想把偷儿扭送到衙门,先皇被偷儿哀求所动,答应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当时不以为然,觉得他未免太纵容偷儿,结果先皇说,假若百姓富庶,四海清明,这偷窍之事,是断不会有的。”丁四说到此处不由戛然而止,往事纷至沓来,当年那个瘦弱挺拔的少年恍若重现眼前。
那时正是初夏时分,万物生机勃勃,一如当年相遇的两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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