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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觞》第一百二十四章 祭祀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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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见沁格依旧象翟人一样,头上始终裹着巾帕,道:“夫人到了晋国,大可不必再做以前的装束,翟人的发饰,既累赘又费时,夫人何不做怀嬴她们一样的打扮?”

重耳说着就要上来帮沁格将巾帕摘下,沁格忙道:“臣妾已经习惯了,不劳主公亲自动手。”

沁格还要伸手去拦,重耳已经将沁格的巾帕摘了下来,只见白发如雪,满头银霜盘成一个发髻,系在脑后,几缕凌乱的银丝,无力地垂落在耳后,使沁格看上去立刻苍老了十岁。

重耳一愣,沁格默默地将巾帕重新戴上。重耳抓住沁格的手,道:“既然已经拿下来了,何必再戴上去,你看寡人也老了,满头都是华发,咱们两个如此看着才般配,坐在一处,正好可以回忆往昔。”

重耳帮沁格将发髻整理了,拉着沁格,走到窗边,看那天上的一轮明月。

重耳道:“夫人可记得,寡人离开翟国的前一天,也是这么又大又圆的一轮明月,怎么咱们转眼就老了,可这月亮却是圆了又亏,亏了又圆,总是一如既往的美好呢?”

泌格依偎在重耳的肩上,道:“天上一轮斗转星移,人间已是沧桑万年,人世若无生老,怎知相守的短暂、相望的难熬、再聚的不易呢?”

重耳不禁唱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是夜,两人坐着重温往事,一夜叙之不尽,直到月上中天,才相依着在床榻上睡去,第二日,重耳一早起来,见沁格睡得正沉,也没惊动她,简单地用过早膳,便去上早朝了。

重耳几次下令,在国中推行仁政,鼓励农耕,减免赋税,还在茨园的旁边,开辟一块农田,带领卿士大夫们一起推土耕种,美名传播开去,晋国民众纷纷效仿,耕田务农,劳作不息。

这日怀嬴向重耳道:“家国大事以衣与食为首,如今主公亲自作示范,鼓励农耕,民众竞相效仿,这是国之幸事,臣妾想着,三日后就是祭祀蚕神的日子,臣妾也应该做出表率,到桑园中采桑饲蚕,以训诫姬妾,教化后宫,主公看可好?”

“夫人的提议甚好,若能将桑蚕之事重新振作起来,一来可减少宫中的用度,二来也可让姬妾们懂得德俭,少些歌舞奢靡之风。”

此时的桑园,早已荒废了采桑饲蚕,而沦为囚禁失宠姬妾的地方。怀嬴将关押的姬妾释放的释放,谴回家的谴回家,不愿回家的就留在桑园,做采桑女,又重新任命了桑园令,让她将一应饲蚕的用具和房室重新整理出来,准备养蚕之用。

数日后怀嬴率领后宫姬妾,前往桑园拜祭蚕神,宫中有品级的姬妾,连同命妇们也一起参加。

桑园令带领桑园的宫女奴婢,在桑林边迎接怀嬴一行,又是一个枝繁叶茂,桑椹成熟的季节,历经岁月苒荏,这一片桑林依旧青葱。

怀嬴向众女道:“民之要事,唯衣与食,饲蚕纺纱原是女功第一要务,虽说如今各处都有贡奉,不用大家亲自动手纺纱织布,但咱们却不能忘了根本。当今的晋国是诸候之长,天下诸候都以我国为表率,咱们更需勤俭守成,切不可大行奢靡。以后这女功当为妇德之首,各宫都需绞纱纺线,将上交的纱线数量计入各宫的考核内容,你们可都不要懈怠了。”

姬妾们都答应着,怀嬴让桑园令在前领着路,进入桑林,带头采起桑叶。平戎和沁格也都卷起衣袖,采叶摘桑,大家见夫人们如此,都不敢马虎,跟着在林中忙碌开来。

杜祁是个闲散惯了的,在洛邑时,便只爱骑马射箭,于诗书女红上一概不通,周天子儿女众多,也没有闲暇来管她,只有杜祁的姑妈,看着杜祁不象个女儿家,曾经几次请了太傅来教导,想让杜祁学些诗书礼乐,收些野性。

怎奈杜祁贪玩惯了,哪里肯服这个管,坐着听人讲解诗书,如同心上被猫儿抓挠一般,一刻也坐不住,被太傅训斥了几句,杜祁便与其争锋相对,反将太傅气得甩袖而去,以后杜祁便说不什么也不肯学了。

姑妈管了几次,见杜祁听不进去,想着她横竖是要嫁出去的,便也由着她去了。

杜祁在宫里闷了数月,难得出来一回,此刻如同解了缰绳的野马,在林中四处撒欢。

杜祁也学着别人的样子采桑叶,若有够不着的,就手脚并用爬到树上,若找到一片硕大的桑叶,便大声惊呼,引得众姬妾纷纷侧目。

怀嬴几次向杜祁注目示意,杜祁都浑然不觉。众人采摘了半个时辰,已有几大筐的桑叶,怀嬴让桑园令将桑叶按照六大宫所分开,看看哪个宫采的最多。桑园令依言照办下去,见除了永信宫外,别的宫所采摘的桑叶大致都差不多。

怀嬴见永信宫采摘的桑叶不仅最少,而且连叶带枝,杂乱无章,正欲发话,却发现杜祁不在人群中。怀嬴问:“杜嫔去哪里了?”

永信宫的几个世妇和女御刚才都专注着采桑叶,并未注意到杜祁,此刻都只摇头。

怀嬴皱眉道:“还不快打发人四处去找,这附近河溪众多,别是跑到河边玩耍,出了意外才好。”

正说着,只见杜祁从桑林一头跑了过来,跑到众人面前,犹是气喘未定。

怀嬴道:“你是去哪里了?”

“我见这里人多,就去了桑林那一头采桑叶,这是要结束了么,明儿还来不来?”

“杜嫔,你不仅无视本夫人的命令,还随意撒谎,哪里有一点后宫主位的样子,更别提妇德两个字,你实在是让本夫人失望。”

杜祁一脸无辜状,“我哪里撒谎了?”

姬妾命妇们纷纷掩嘴嗤笑,杜祁有些摸不着头脑。

平戎道:“杜妹妹觉得桑椹的味道如何?”

杜祁瞬间红了脸,嗫嚅着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杜妹妹不是已经亲口告诉我们了吗?”

杜祁用衣袖抹了抹嘴,才发现衣袖上一片紫青色,刚才觉得桑椹好吃,吃多了一点,又急着跑过来,忘了擦嘴脸,此刻却被众人抓了个正着。

杜祁情知理亏,嘴上却不肯认错,低着头不发一言。

怀嬴道:“杜嫔身为永信宫主位,言行失当,回宫后罚抄《女训》十遍,交给本夫人过目。”

怀嬴说完继续带着姬妾往桑园里走,出了桑林后,来到饲蚕之所。桑园令带着众人进了蚕室,这里的竹架上放着高高低低上百只竹匾,竹匾上爬满了蚕儿,众女将桑叶放入,蚕儿立即附身上去,传出一片细微的沙沙之声。

桑园令向众女介绍道,“这是珍蚕,四眠而成茧,虽然耗时长一些,但结出的茧厚,制成的生丝多而坚韧。”

怀嬴点点头,桑园令又带着众人到了茧房,这里的蚕大都已经结茧,屋中的桑笼上堆放着用秸杆制成的柴簇,那些吃得白白胖胖的蚕儿时候一到,就爬到柴簇上去吐丝结茧。蚕儿喜温燥,为了让蚕早日结茧,屋子的四个角上还放着几个炭盆。东北角上是一座供案,案上供着蚕神娘娘的神位。

怀嬴让桑园令摆下香案,带领众姬妾向蚕神娘娘上香祭拜,桑园令点燃了香,交给怀嬴,怀嬴正要将焚香插入香炉,忽听后面传来一阵尖利的惊呼,忙转头去看,就见一只炭盆倾倒在地,盆内的星火四溅而出,点燃了旁边的柴簇,杜祁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拍打,火苗却腾腾地越窜越高。

桑园令忙喊来众宫女,大家拿来炭灰,覆盖在柴簇上,幸好火势初起,还未漫延开来,众人一齐扑救,不多时便也灭了。

杜祁拍打着胸脯,连声道:“真是万幸,刚才可是吓死我了。”

原来刚才杜祁正凑近了柴簇看蚕儿结茧,忽觉脖颈间酥痒如麻,用手一抓,不知何时,一条蚕儿竟爬到了自己身上,杜祁吓得急忙将蚕儿用力甩出,不想慌乱之下,一脚踩到了旁边的炭盆,遂有了刚才的一幕。

火虽被扑灭,怀嬴却已是脸寒如水,待桑园令将物事收拾干净,怀嬴沉声道:“杜嫔,你趁本夫人上香之际,故意将炭盆踢翻,究竟是何用意?”

杜祁一脸委屈,“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不小心踢到了炭盆,夫人看,妾身因为急着救火,手上还被烫起了泡。”

“你不仅处处与本夫人作对,还拿话诓骗众人,简直是无礼至极,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周天子的女儿,本夫人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的靠山再大,也大不过祖宗定下的宫规去。从今日起,杜嫔禁足永信宫三个月,没有本夫人的允许,不许擅自离宫。”

杜祁还要再辨,怀嬴已经带着众姬妾向外面走去,沁格原想劝着怀嬴两句,被平戎拉住了,只得作罢。

重耳这日正在外朝议事,忽然内侍来报说卫国的大夫元咺求见,重耳命将元咺唤进,元咺见了重耳,涕泪俱下,长跪不起,口中只道:“请晋候为卫国作主啊。”

重耳再三查问,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卫郑虽流亡在陈国,却无一日不想着回卫国去,便请卫武和陈国国君向晋重耳求情,恳请重耳允许自己回国,重耳同意以后,卫武便派人告之卫郑,并择了个吉日,请卫郑回楚丘。

不想卫郑接到卫武要接自己回去的书信,又疑神疑鬼起来,怕其中有诈,便让大夫宁俞先到楚丘探听消息。宁俞到了楚丘,与卫武和众朝臣盟誓,发誓重新迎回卫郑,君臣再无异心,并约定了回国的日期,宁俞才回到陈国禀告卫郑。

卫郑却还是放心不下,不到约定的日期,便带了自己的心腹专犬和众多贴身护卫,到楚丘城来。卫郑一行到了城门口,守城官见了,也不敢拦他,放卫郑入城去。

专犬先带一队人马进入宫城,此时的卫武正在宫中洗浴,听见卫郑到来,连头发也不曾擦干,便急急迎出宫来,正撞见率先闯入宫中的专犬。

专犬一见卫武,不待他开口,搭弓上箭,一箭射中卫武胸口,然后四下寻找元咺,元咺已经听闻宫中的变故,急忙逃出楚丘,往晋国来见重耳。

元咺道:“卫郑不在国中的日子,卫武摄理朝政,毫无失当之处,听说卫郑即将回国,又打扫宫室,备置仪鸾,一心迎接卫郑回国,可谓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不想卫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仅猜忌卫武,还唆使专犬射杀卫武,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发指,如此小人怎能成为卫国国君,还请晋候为卫武作主,为卫国的千万民众作主。”

重耳怒道:“寡人不久前还与卫武在践土盟誓,发誓一国有难,诸国同援,不过数月,卫郑竟然用此卑劣手段杀害自己的弟弟,让寡人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放心,寡人必定会给元大夫和卫国国人一个交待。”

元咺退下后,重耳向众臣道:“元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卫郑?”

先轸道:“践土之盟时,诸候国曾歃血盟誓,发誓相互扶持,共同征讨忤逆之国,如今卫郑行此逆乱之事,理应讨伐之,主公可召集诸候,共同征讨卫国。”

狐偃道:“天下征伐令皆从天子出,虽然卫郑无道,但咱们若擅自下令,召集诸候,恐怕有僭越之嫌,于周天子的颜面上过不去。”

重耳点头,“舅父所说有理,那该如何出兵,才能做到有理有据?”

狐偃道:“咱们可以挟天子之威,以号令诸候,不如就以朝见周天子的名义,召诸候国君前往洛邑,然后再一同商议出兵卫国之事。”

赵衰道:“主公若率天下诸候,兵马加临,齐聚洛邑,恐怕有胁迫的意味,周天子必然不悦,不如咱们请诸候在温地会集,然后以狩猎之名,请周天子到温邑来巡游,如此方不失了礼数。”

“这个办法深合寡人的意,就照赵司马的办法,即刻向诸候国下邀约书信,让国君们务必都要到齐了。”

重耳散了朝,正欲到上书房和臣子商议会盟事宜,内侍来报说杜祁身边的婢女芸香,正哭着跪在外面,求见主公。

重耳命传进来,芸香见了重耳,哭得象个泪人儿,哽咽了半日,才道:“请主公快去看看杜娘娘吧,杜娘娘她,快不行了。”

重耳吃了一惊,忙询问究竟。

芸香哭道:“前日弘德夫人带了姬妾们前去桑园采摘桑叶,拜祭蚕神,杜娘娘她不小心得罪了弘德夫人,夫人罚娘娘在永信宫禁足三月,娘娘自知有错,便跪在建章宫门口,请求弘德夫人的原谅,不想夫人并不理会,娘娘跪了一日,突然下起大雨来,娘娘在雨中淋了半日,回永信宫后就昏倒了,至今还昏迷不醒,医官说娘娘受了寒凉,又一时急火攻心,正是内外交困,寒湿相搏,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真是胡闹。”

重耳拂袖而起,让内侍备了轿辇,急忙往永信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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