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煞剑,一个中年人的外号。
就剑法而言,阴煞剑也算是天底下用剑的好手。
其人醉心剑法,导致自身的修为不算有多高,一手带着冰冷的煞气剑法在这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四年前,王乞剑法小有所得,一番口头争论之后,十三岁的王乞变成了阴煞剑的记名弟子,说得好听是弟子,其实就是个伺候阴煞剑的小跟班。
阴煞剑没有怎么教过王乞,而王乞只是在每次阴煞剑屠戮路上偶遇的车队行人时能够观摩到他的剑法。
阴狠毒辣,不负阴煞剑的名号,死在他手下的,伤口往往偏离要害,伤处呈冻伤,经脉冻裂,痛苦而死。
王乞在他身边待了半个月有余,剑法再三观察无所得之后,就直接破了他的阴煞剑法,也顺手除去了这个祸害。
依稀回想起阴煞剑死前叫嚣着他的师兄会报仇的宣言,王乞看了看地上的老者身体,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已经散去了煞气,长吁了一口气,歪歪扭扭地扶着墙壁回客栈去。
回到客栈,掌柜伙计也不多问,房间里稍微做了点小警戒,王乞就盘腿打坐,沉沉陷入潜意识里去调动真气修复内伤。
这一场战斗虽然没有多少持续多长时间,也是多亏了自身的剑法修为远高于那老者,要是没有很快破局,恐怕要被那阴煞活活冻死。
一条人命对于平阳城来说微不足道,管事的贴了张悬赏有关消息就算是结束了,这种悬赏,那面墙上一年下来不知道有多少随着风雨逝去。
要是有个苦主还会纠缠一番,对于江湖上孤身漂泊的,死了能有个收尸的都是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再没有什么麻烦找上门,王乞也是乐得逍遥。
至于来平阳城的目的——那个簪子,王乞时时刻刻都记着,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件事,也就耽搁下来了。
醉秀坊,王乞这半个月来也没有少去,可惜天公不作美,每次都没能够遇上琴清姑娘的演出。
王乞对此也是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找上来了醉秀坊的坊主。
一大块的星辰银重重的放在桌上。
“怎么样,我想见一面琴清姑娘。”王乞有些不满眼前这个正在精明打量着自己的女人。
一双酒肉席上练就得势利眼咕溜溜的转着,含着笑意掂了掂桌上的东西,另外一只手摆了摆拒绝,拿东西的手却没有放下。
“扑通”
又是一块月金。
坊主老女人依旧接过,也不说话。
又是一块东西沉重的砸在桌上。
就这样子有来有回了好几次,王乞也快失去耐心了,就差直接把卓然剑架在这个老鸨子的脖子,问出姑娘住处,然后一剑杀了了事。
这老鸨子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浓,终于失声笑出来。
“哎呦,客人,您瞧瞧,您瞧瞧,这又是何必呢?”这老鸨子手上却不含糊,把桌上的一堆东西面不改色地收起来,“我们家琴清早就仰慕公子,公子去见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王乞不禁暗骂了一声“瞎说”。
见都没有见过,认识就更加说不上了,仰慕更是扯淡。
这销金窟里的老鸨子,个个是人精,吃人不吐骨头的,就是个佛像路过,也敢舍下一身胆,敲下几块金来。
更不用说这醉秀坊里的老鸨子,那就更加是饿鬼中的饿鬼,不见财帛不动心啊!
也还好是能够对这些东西动心,要不然王乞还就真没有什么办法,心里又不禁同情了一下这醉秀坊的众多清倌儿。
醉秀坊的三楼,王乞终于是上来了。
二楼是达官贵人的地方,一楼是来往客人的集聚地,三楼是姑娘们的闺房,至于四楼,倒是没有见过哪位客人上去过,不过听说是花魁单独的一楼。
琴清的闺房。
王乞也是终于见着这位当日让他惊鸿一瞥的奇女子,虽然是隔着层层珠帘。
“琴清自知卑贱,不知公子缘何不惜重金再三请求只为见妾身一面。”珠帘里传来黄鹂一样清脆的声音。
“半个月前,在下从醉秀坊前,侥幸听到了姑娘的仙音,汤汤乎若流水,古人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说法,那一日我就想着一定要见一面这位姑娘。”王乞的情绪有点失去控制,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
七年来,他只有剑与血相伴,这颗心已经冷却了多年,而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十七岁的少年。
“可惜这个半个月来,我天天在醉秀坊,未曾见姑娘登台一次,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计了。”
“妾身惶恐,有劳公子费心了。”琴清的声音依旧是让王乞悸动,“只是这半月来,妾身一直有事外出,未曾顾得上醉秀坊的演奏。”
“不如我为公子抚一曲,以求公子谅解。”
熟悉的琴声响起,一如当日初闻,一阵一阵拨动着王乞的心弦。
这半个月来,王乞魂牵梦萦的就是这个琴声,为此他已经快要疯魔了。
就是这个感觉。
王乞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琴声里,隔绝了全世界。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山水之间,周遭是翠绿的青山,身旁是潺潺而过的溪水,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一曲终。
听客还是依旧醉在琴音里,愣了好久,王乞才缓过神来,恍如隔世一般。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琴清姑娘这琴技可谓是天下一绝。”王乞声音一些颤抖。
“公子谬赞!”琴清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坦然自若,“琴清之琴,自幼习之。”
“自幼习之,”
“自幼习之。”
王乞默默重复了两遍,“可是这天下自幼习琴的不在少数,又有几人能够有有此等造诣。”
“琴清姑娘!”王乞声音突然大了。
“公子请讲。”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成全。”王乞“唰”地一下站起来,右手也悬在空中,“在下想一窥姑娘的花容。”
珠帘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黄鹂之音从帘子里如春风般吹来。
“这有何难,左右,与我拉开这珠帘。”
王乞此时缺失坐下,悬着的手也放在膝盖上,这是他所见过一些大人物的坐姿。
“哗啦啦”
左右丫鬟分开珠帘,系上。
四目相对,当日那惊鸿一瞥恍如昨日,王乞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这位佳人。
乌云盖冬雪,远山压春水。
今日的姑娘没有带面纱,冰肌玉骨,朱唇俏鼻。
好一个妙人儿!
王乞也是愣了神,倒是人家姑娘羞羞的低下了头,脸上红云飞起。
呆子一样的王乞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把目光投向窗外,也扯起了其他的话题。
“琴清姑娘这一手琴艺卓绝,天赋必是罕见。”
“公子不必客气,若不嫌弃,可唤妾身清儿。”琴清声音也是有些乱,“妾身琴艺无他,但手熟耳。”
“手熟……”王乞也是若有所思,“在下今年十七有余,想我练剑十余年,自知于剑之道多有感悟,但要说做到手熟,使剑信手拈来,也是不敢轻言的。”
“清儿大才,古来用兵器的熙熙攘攘,但真正把自己的兵器练到手熟的世间罕见。”王乞对着琴清作了一揖。
“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清儿观公子不过弱冠之龄,剑器之上血气凝结,想必于剑之一道已是小有所成的。”
“清儿若是看得起在下这个莽夫,可叫在下一声王乞,周吴郑王的王,乞丐的乞。”王乞惺惺地看着琴清,“若说我的剑法有所小成愧不敢当,只能说是见到的剑法多了,对于剑法的理解也就多了一些常人没有的感悟。”
“王乞……”琴清低吟道。
“直唤姓名恐多有不妥,清儿痴长公子几岁,就厚颜称呼公子一声乞弟了。”
“清儿厚爱。”
“乞弟于剑法多有所闻,清儿于琴技多有所练,都不需再自谦了。”琴清双手又抚在琴弦上,“且清儿再抚一曲。”
泠泠淙淙的琴声再次回响在醉秀坊的上空,不知又会传入谁家,勾起哪个多情人的共鸣。
不知又是许久之后,琴声渐渐消失在云霄间。
“琴道,剑道,殊途同归。”王乞叹了一声,“这一曲不仅仅是一段琴的高超演绎了,于我听来,甚至是一段剑法之道的演绎。”
“千人千面,这只是清儿的乐声,却已经能够成为每个人的享受,每个人听起来都是自己想要听到的。”王乞感慨万千。
“我走在剑法之道上的境界已经是远远落后于清儿在琴技上的造诣了。”王乞的声音里有几分不甘。
“乞弟谦虚了。”琴清离开了琴的位置,“清儿虽然不懂剑法,但是也是始终相信,乞弟的剑法终有一日会超过我琴的境界。”
琴清素手轻着,细细地倒了一杯美酒,目光勾勾的看着王乞,递过酒杯,王乞双手接过,步行至窗前,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深深地饮下这杯酒。
“清儿的琴,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琴清的声音细微,脸上闪过一阵落寞之色。
这烟花之地的清倌儿闺房里,一个剑客与一个青楼女子相互交换着他们对于这世间的理解。
漫天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满了天幕,映照着平阳城每个孤独灵魂的内心。
王乞也是在夜色来临的时候离开了醉秀坊,带着一腔满足离开的,特别是临别只是清儿的那句话“下次乞弟若要再来见我,只需要问一下坊主妈妈我在不在,就可以来我这里听琴了。”当然,王乞也在临行时留下了一大笔钱财,算是给清儿的一点心意。
毕竟,在王乞的心里,清儿虽然有着大名气,但是为了保证她清倌儿的身份,恐怕是推掉了不少的应酬,也算是去过不少烟花之地的王乞也是见了不少这样的事情啊!
给坊主的敲门费,应该也不会到她手里多少,清儿的生活想必多有拮据之处吧。
今天的论道,是他七年来最有收获的一次,也是七年来唯一的一次论道,不同于当年的那番启蒙。
“然姐!”
王乞又一次轻轻对着天空虔诚的念出那个名字。
“然姐,她好像你。”王乞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
平阳城的一处巷子里,断续传出几句粗糙简单的语言,大多是平常百姓说的大白话还夹着几声“呸”,偶有过往之人都是远远避开。
一个年轻人的头从巷子里面偷偷探出,是王乞。
“哎,学文雅人说话真麻烦,这下可是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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