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镇在初日红光下焕发生机,铺着石板的大路上已经有了人息。或是张罗着店铺,或是走在大马路上,享受着清晨那温煦的光辉。本是一处生意盎然、平凡热闹的温柔之乡,此时却蕴含着死亡的气息。镇中第一大户马家竟一夜之间全无声息被屠满门。任谁也是难以想到,如此惨剧,竟然到第二日清晨才被发现。随着后院的惊呼声而传开......
玉修城中,百馐楼内,人山人海,当真是热闹至极。楼上一雅间之中正坐着两位男子,一人羽扇纶巾,似玉修公子,侃笑而谈。对面则是一位邋遢男子,看来摸约及冠之年。泛白的青布衣裳,数处开裂的袖口,无不显示着男子的落魄。而男子却毫不在意,继续扫着桌上残羹,谈着天地日月。而他每每扫去都会在左手旁摆放的一柄木剑上稍作停留,眼中便更露笑意,柔情更显。纵是如此,也丝毫难掩这落魄男子的奇特气质,颇像是无赖的气质。
半刻之后,桌上杯盘将尽,只余数粒花生米横竖碟上。落魄男子满足的拍了下微鼓的肚子,继续夹着那剩下的花生米,喝着斟来的玉花酒,满意道:“真是久不食珍腹中空,一日尝尽天下穷啊。孙兄,多谢了啊!”说着便欲起身执剑离去。
“啊别别别,别啊任兄,在下闻任兄高义,今若未有要紧事,敢来劳烦任兄?”俊貌男子急忙起身拦住去路。原来这位落魄男子姓任,名不在,虽有些武艺,却是少有人知。
“何事?说罢。”
“任兄可知这附近山头有一山寨名叫英雄寨?”俊貌男子忽然压低声音道。
“什么破寨?不知道。”任不在显然并不在意,却是对英雄二字大作批评道:“什么狗屁英雄?不如叫狗熊,倒是好听些。”
“嘘嘘嘘”俊貌男子忙作禁声,凑近任不在耳边道:“任兄武艺高强,但是小弟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万勿多言,万勿多言。”
“那什么寨什么事,是要我去搭救什么人?”
“不是。”
“那是什么?”
“今儿早听得传闻,那英...那山寨今日便要下山劫城。”
这玉修城虽有一城字,却也不过稍大点的镇子,又无城墙御敌。倘若山贼来犯,如何应对?任不在心中亦是惊奇,这山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下山劫城,明犯律法,不是自寻死路吗?心中盘算,还是去他一去,探探口风。便对男子道:“此事怕有蹊跷,我去山上会上一会,你且去取来纸笔,外带一葫芦好酒。”
“好嘞!”男子闻言大喜,急忙招呼小二备来笔纸墨砚与一葫芦玉花酒。任不在执笔行文,挥毫而就,毫不似之前郎当模样。顺将纸折好,带上酒葫芦,拿着木质剑,便就离去。只留下句“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任不在下得楼梯,见楼下人潮涌动,好不壮观。不禁心中泛苦:“我怎么这么命苦,这许多人,把我这柴火一般的身子一挤,怕不是给挤没了。”心中微叹,一边后悔着进这百馐楼,一边顺着人群中的缝隙向外游动。说来也奇,任不在心中虽是作苦连连,在人群中却是游动自如,更是带着葫芦酒与那长柄木剑,竟然行若无人,不消片刻,便已出来。却不像是挤出来的,倒像是鱼游出来的。正是那鱼游浅滩留水纹,鸟翔低檐携风声。看似轻松,但是任不在出来时却是满头大汗。
任不在擦着汗,心中道:“这许多人,不挤死我也要烦死我了,吃个饭,却到这里人挤人,图的什么?”一边想着一边向着前路左拐的茶店走去。
路上行人如流水,往来不绝;商贩似蝈蝈一般,叫声不息。这般热闹之景,任谁都会变得欢乐起来,唯独这任不在却是毫无乐意。为何?原是任不在生喜清净,若是人海之处,心中便有着些疙瘩,虽无不便,却总是有些不舒服。任不在走的虽然不慢,步子也是不大,却似乎总是要比他本应该迈出的步子要大上许多,所以在周往路人眼中,任不在竟像是踏出一步一闪便落在更前方,再踏出一步,再一闪落在远处这般景象。是以任不在所行之处,行人商贩无不侧目,竟像见着鬼神一般。
“看茶!”任不在走到门外便已大声嚷道。屋内亦是应声道“好嘞!”。坐在一旁,茶博士也已摆茶上来,问道:“少侠今儿个荣光满面,想是吃饱喝足了,却来小店作何啊?”
“吃的唐僧肉,喝得辟谷茶。废话真多,真是的,不少你钱,快快拿些果子花生来。”说着便掏出些银两交与那人,只是任不在竟是将手塞于那人作簸箕的双手之中,那人也很快的收起银子。若是有人站得那茶博士身旁,定能看见那碎银之中,便夹着一张白纸条。那人将手中碎银抖了抖,道:“您稍等”便转入房去。
喝得一会,日已三竿。门外热气翻涌,行人却未见少。任不在兜了盘中剩下的花生,提起剑携着葫,道声“叨扰”便出门向北。其实任不在是知道城镇北边就有一座高山,名叫“英雄山”,山上有一山寨便是那“英雄寨”。两处相距十里,烈日当头,情不留情,只晒得任不在热汗奔涌,衣袖均湿。踩着破鞋嫌地烫,迎着热浪恨路远。本来是个懒人,今日却要在这可恶的烈日下行上十里八里地。手臂轻挥,便觉四面如火坑,脚步将抬,更觉世间路难行。他那里一步一瘸,兀自走着,本有树荫稍歇也丝毫不做停留。但是心中却是越想越气,笃定主意到那山头便要去寻寻那狗熊寨的晦气。如此想着想着,凭着奇特的轻功,竟然在日当正午之时到得山脚。
但见那绿树冲天似顶柱,小路流溪类桃山。任不在心中作想道:“这山贼倒是会享受,寻得这么个山清水秀处。山高水清,绿林茂竹,必是个避暑圣地。”便踏着步子要上山而行。
忽的自路边草丛中跳出二人,一人持刀凶神恶煞,一人提枪狠戾凶残。那二人将跳出来便似吓了任不在一跳。
“哈!”竟是三声同起。那二人怪到:“你这懒汉,哈什么哈?”
“你们又哈什么哈?”
“这里是英雄寨地界,缴了手上酒葫芦自个儿滚吧?正好给爷们儿解解馋”持刀的恶声道。
“那柄木剑看着也挺不错,给兄弟们玩玩,算作你小子的保护费。”说着那持枪的便抢身上前就欲抓去,却无奈那汉每每将要抓到任不在时便立时又差了半分。抓了几次,那汉揉了揉眼,看着眼前半笑着的汉子,不禁打颤道:“老兄,咱不会是青天白日的撞上鬼了吧?”那持刀恶汉亦是看得心中发毛。
任不在忍不住笑道:“就算小爷是鬼,这狗日的太阳也该把老子晒成鬼中鬼了。”
二人悚惧道:“不知是哪路神仙?若是要见咱老大,小的马上去通报通报。”
任不在却道:“我请你们老大喝壶酒。通报就不必了,我自己找去。”将手中酒葫芦在持枪恶汉面前摇了摇。说着便经持枪恶汉旁走过。那二人如临大难,合力拦在任不在身前跪下,皆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叩首道:“这位少侠,不大侠,不不不,这位爷爷。求求您在此处稍作休息,容小的去禀报一声。不然我二人小命难保啊!”
待二人抬起头来时,任不在哪里还在?两个恶汉同时呆住,竟不知如何是好。
任不在越过二人,早已上得山腰上。山路虽陡,然而四面高树擎天,绿叶罩林,偶有数支光线射下,却已无山外那种暴烈的脾气,已然变得温温顺顺、乖乖巧巧。正如夜里数点寒星,当真幽静不已,凉爽宜人。一路行着,任不在身上汗水渐干,左手将木剑将身后一插,打开葫芦口,便兀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便一路散着步爬上山顶。不远处便见有数人分裂两旁,见了上山来的破衣少年,便有一人入了山寨,显是通报去了。其余人都持刀挺立,显是准备御敌。
当先一人大声喝道:“阁下来英雄寨有何贵干?不叫守山的通报,不和礼数吧?”任不在哈哈笑道:“我请你们寨主喝喝小酒,还需得什么通报?你们让让。”
那一众汉子如何不怒,竟一股脑冲上身来,刀劈斧削,尽是各处要害;剑刺枪突,皆为周身软肋。十余人将任不在围在中间,斗了数息,竟然未伤得其分毫,反被任不在一一隔开,硬是从人墙之间穿梭而过。众人见得此景,都知来了位真神,哪里还敢上前。跟在远处持着武器问道:“阁下一人挑我们英雄寨,可是知道后果如何?”
“没兴趣和你们废话,你们寨主在哪?”任不在忽然将手一挥,劈手就将一旁有些战栗的汉子扯到身前问道。那汉子心中发毛,又被任不在这么一扯,竟然顺势便跪在任不在面前。众人见辱,人多壮胆,提枪携剑便要自背后偷袭。哪知那任不在就如身后张着眼睛似的,在身后枪尖不到一寸之时突然身后木剑转动,竟将刺来的刀枪剑戟一一挑落。那跪地的汉子见着此幕,心中更是胆寒,竟然哭出声来:“大侠饶命啊,小的只是迫于生计才来干这勾当,看在小人家中老母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吧!”说着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着。
“我问你寨主在哪?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寨...寨主...”
“敢问阁下找苏某何事?”忽一声由远而近,竟如浪涛汹涌,势沉力稳。听声音虽似自百米之外传来,然“阁下”还未说完此人便已慢悠悠自门口走出。观其相貌,棱角分明,俊朗消瘦。闻其声音,便知内力雄厚,绝非常人。声先发而后至,可见此人轻功亦是一流。任不在心中不禁暗自佩服,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英雄寨竟也卧虎藏龙。
这苏姓男子才一出现,那跪地汉子便已灰溜溜连滚带爬躲到一边。任不在上下打量着那寨主,那寨主亦是上下打量着任不在。但见这位寨主英姿飒爽,颇有些俊朗,不似任不在心中那种顶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心中似乎有点失望。
“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已武功了得,不知师承何处啊?”寨主拱了拱手。一双利眼如飞鹰秃鹫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任不在。
“苏寨主你贵姓啊?”任不在见此暗中一笑,喝了口酒,用衣袖抹了抹嘴,嘻哈笑道。
“小兄弟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在下免贵姓苏,单一名河字。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苏河皮笑肉不笑,眼中已满是戒备。
“哦哦,原来是苏大寨主,久仰久仰”,任不在作赔礼道,“小丐无名无姓,就叫小乞丐吧。”
“小兄弟来我英雄寨莫非是与老夫打趣的?”苏河语气陡转,一双利眼更加刺人,显是十分戒备。任不在见此心中更是好奇,纵使寨主袭击城镇事假,其必定也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物,想是可能劫了哪家财物罢。况且一试便有如此反应,必有蹊跷。一想至此,任不在更要探探这寨中究竟有何隐藏。
任不在连忙摇着左手边的酒葫芦,笑道:“玉修城有位公子爷赏了小丐一葫芦上好的玉花酒,小丐左右无亲,想来请苏大寨主喝上几杯。”
“我们寨主怎么会和你这破乞丐喝酒!”任不在话未说完便已被一旁人打断。苏河对众人摆了摆手,盯着任不在问道:“那人找你来的?”
任不在却是像个无赖般就地而坐,倚着路边石台,摇着酒葫芦唱着小曲儿:“一壶酒,酒一壶。醉作醒时千杯醉,明为糊涂把事成。滴酒品尽人生味,只言道尽世间理。不乐生,不悲死,醒时抱酒把树倚。醉里惊觉树来扶,莫要推辞与之起。来来来,去去去,生无忧患死无虑。天有神仙乐无忧,哪知世间酒中愁。他日求得金仙丹,上得九天赠美酒。”
苏河见着这小乞丐竟躺在石边唱起莫名的小曲儿,对这小乞丐更是戒备。众人亦是不知老大要作何打算,只是站在一旁似看猴戏般看着那小乞丐,任不在对此却是毫不在意。
一曲儿唱罢,苏河便已笑道:“仙人无忧,自然不识得美酒。小兄弟既然识得美酒,寨中藏有十年前的十里香,不知小丐肯赏光否?”
任不在闻得此言便似大鱼逢着肥饵,饿狼嗅着肉香。不以手扶地,竟自平地而起,将葫芦将腰边一挂,不理会的众人的夸张的惊讶表情,急急道:“好好好,小丐今日便赏光赏光。”闻得“赏光”二字那一众帮众俱是不平,却不便发作。明知这苏河玩的便是那驱羊入圈取皮毛的把戏,任不在仗着一身武艺,凭着胸中怒胆,任他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是要走上一走。
苏河却是笑着于前边引路,穿过正门便见一空庭,庭中路呈十字,余处皆是些普通花草。四设简陋,只十字路中正有一圆石桌与四边石凳。苏河前面继续引路,穿过简庭,七绕八绕,竟似带着任不在游玩一般。任不在见此处虽是山寨之名,却是寂静无声,除外面帮众数十,却是再难见得活人,不觉心中已有百般猜测。
“小兄弟那柄木剑倒是雕刻精致,不知是何人相赠?”
“一个朋友送的。”苏河言语之际眼角多次扫到任不在别在身后的木剑,倒似在凝视着什么东西一般。任不在瞧在眼里。暗忖道:“莫不是因为这柄木剑上的雕花?”
果不其然,苏河很快问道:“想必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姑娘吧?”
姑娘,说到姑娘,任不在就想到了弱似迎风翠柳一般的女孩,美却是美了,只是前几日因与她赌斗输了两坛好酒。输了倒也罢了,若是讨得两口也还算不错。只是那妮子竟然提起两坛美酒便摔了个粉碎,酒水四溅。嫩是将这两坛美酒敬了天地。一想至此,任不在便已悲愤不已,悲的是那洒地美酒,愤的是那勾人香郁。若是仅此倒还也罢。更让任不在伤心的便是她一脸满足的对着任不在似陶醉般眯着眼笑道:“好香的酒啊!”饶是女子美若天仙,任不在也已气绝。
那女子便叫公孙芷,任不在知道,公孙芷是从不饮酒的,自然也不会觉得酒香。她之所以如此说,其目的也就了然。任不在当时确实被公孙芷俏丽的笑容迷住,只是后来回想起来便似乎痛定思痛,觉得世界上最丑的女人莫过于坏了男人的好事还一脸无辜冲着男人傻笑。(当然是不是傻笑也倒未可知)。
“小兄弟?”
思绪很快拉回,任不在自然知晓苏河这是投石问路,探他的底呢。本想斟酌一番,无奈任不在有时候嘴比脑子快。故而脱口便道:“不,是个又丑又老的老太婆。”
苏河不觉一声轻笑,似轻莺抚耳,如明月洒林。苏河心知不好,慌忙轻咳道:“呵呵,小兄弟与那姑娘想必关系匪浅吧?”忽而转身郑重地瞧着任不在道:“小兄弟可是知道百花宫私通男子者如何处置?”
任不在心中一凛,暗道这是在敲山震虎。只是这百花宫从未听闻,恐怕是这“苏河”苏大寨主胡乱编来唬人的,但是若是真的有确实如何是好。不过一想到江湖门派繁多,若是随便找一个门派蒙混,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心中作想,便随便一答:“此事不劳阁下操心。”
“哼!小兄弟何以骗人,百花宫人江湖鲜至,如何会与外界有交。”
“看阁下武功,不该是无名之辈。若是使剑,有这般火候,不会是杜山剑宗,清风剑派,或者是刀剑盟?”
任不在一闻刀剑盟心中甚惧,佯装不知道:“什么盟?”
谁知任不在刚一说罢,苏河便拍手笑道:“好嘛,既不是百花宫,又不是刀剑盟的,你也就死而无憾了。”
突然,任不在便已闻四面疾步之声,不到片刻,屋内外便已满满堵了一屋子黑衣人,执刀枪剑戟围住任不在。
苏河拍手笑道:“哈,哈,好,果然少年英雄,泰山崩于眼而不动。值得钦佩。”
任不在亦拍手笑道:“我本以为这狗熊寨真的卧虎藏龙,却原来是鸠占鹊巢。哈哈哈”
苏河身边黑衣人低声道:“小...小主子,恐是漏风了,要不赶紧做了他,撤?”
苏河微微点头,四面黑衣人便已经一轮拥上,刀剑前,枪戟后,招式之间近无可躲闪之间隙,但是房间内空间狭小,仅容五六人伸展,一时之间便也只能这般。
纵是如此,任不在心中亦是如石沉大海。这些黑衣人显然暗伏四周,而且个个都是好手,今日此战,怕是凶多吉少。忽又想到前几日公孙芷刻的木塔还带在身上,或可借机吓他一下,趁隙逃出。心中笃定,便与攻上来的黑衣人交上手。幸而任不在武功了得,木剑身后绕,右手夺枪格,硬是将众人攻势化解。苏河一旁亦是吃惊不已,但见这小子侧刃夺枪,木壳削剑,身行险招却如履平地。年纪轻轻便已有江湖一流高手的身手。
惊异未定,任不在便已击倒两人,直冲身前出口。
“守住出口!”
“是!”话声未定,任不在便自破衣服中掏出一物,掷于门口。苏河见着此物惊惧万分,大声喝道:“快散开,这是唐门千机塔!”几乎同时,守在门口的众人便早已远远散开,苏河等人也远远退开。便在这一隙,任不在已经夺门而出。
“糟糕!上当了,追!”方才涌出门外,便见任不在却是向着死路逃去,原是任不在本是路痴,出门又见外面人手更多,围将上来,无奈只得朝着另一方逃。却是慌不择路向悬崖,自己绝了自己路。苏河笑道:“追。”
任不在跨步逃时其实早觉此路为死路,只是奈何,一方是苏河众人,一方是如蚁人群,一方却是无底悬崖。如何如何?心中也只有想到“目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托一段时间,定能获救。”任不在轻功虽是不错,将众人远远甩开,但是没跑多久,便已瞧见那出崖浮云,不觉心头一冷:“不会这么倒霉吧?”
回头望时,苏河等百十人已经慢慢围了上来。路到绝境时任不在心中反而有些坦然,竟然就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笑着看着那围上来的黑蚁群。
不多时,黑衣人已经将任不在团团围住,只留一边悬崖。任不在却是神情惬意,竟然将身子向后倒去,双手反撑着地,望着这群人发笑。竟不料任不在这一后仰倒是把周围黑衣人吓了一跳,竟然都退了一步。想是之前的“千机塔”余威吧。虽然之前放出的是假千机塔,但是保不准这次便放出真的了。高手眼中,通常性命才是最宝贵的。
“兄台倒是坦荡,不过,自己嫌命太长跑到这空旷的地方,也就别怪我了。”苏河拍手笑道,心中大约已经有些欣赏这个小子了。
任不在却是半句也不回他,只是笑着向着太阳,眯着双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是自己跳崖了断还是我们来送上一程?”苏河似乎尚觉时间有余,望着任不在笑道。
高崖之上,两面悬崖,旁无树荫,端是晒人。幸好高崖风疾,风儿虽热了些,拂走了身边的热气,纵使降了点温度也使人感到凉爽不已。一阵风后,任不在舒适的感受了风的柔情,蓦地站起,黑衣人不由得握紧兵刃,扑了上去。
此处不比之前小屋,人数的优势能够最大限度的体现出来,几方牵制一方主攻,纵然是剑神那样的绝顶高手也觉头疼。四周兵刃加身,任不在身似游鱼,堪堪躲过这方枪刺,那边剑已削到,方避此方刀砍,旁又长刀杀来。任不在顾此失彼,虽身法精绝,总也是凡人之躯,如何能避开如此之多的兵刃突袭,不多时,身边已经点点血迹,身上亦是道道红痕。破衣刀下更落魄,刀剑避过更繁多。况且苏河站于一旁,必定会寻机暗器偷袭。任不在心中依然了然,不觉已经渐渐专注起来。
照常理说,人在这样的高度动作与生死游走,体力与精神都会渐接不足。更何况周围黑衣人是一个一个换上去与任不在交手。如此强度的车轮战下,任不在反而似乎越战越勇。苏河甚至误以为任不在是在隐藏实力。但是如此之久,任不在也只是急于防守,却不进攻,纵使身旁有可乘之机也无动于衷,而且虽然任不在越战越勇,也只是接招时稍微用了点力而已。如此节省体力必然是在等待救援。
“列阵!”忽然周围黑衣人攻势一滞,任不在还未弄清楚状况,黑衣人已经结阵,刀剑在前,枪戟在后,虽与之前别无二致,但是在此阵结成时任不在却是大惊失色。任不在心中愕然道:“锯齿阵?翻江寨!”
任不在还不急惊叹,锯齿阵便已经扑上,任不在知道此时不比之前攻势,不全力以赴定会横尸当场,遂横执木剑。铛铛数声档开数剑,枪已然突来,任不在将身子一压,便要去扫众人底盘,谁知脚还未到,四边枪已攻至。任不在冷汗狂出,惊叹此阵法可恨只余,亦叹黑衣人在阵法之下训练有素,浑然一体。只好就着地一蹬,使着一招归风腿身子便急急向后飞出。正此时苏河见机不可失,瞬发三片金钱镖直打任不在头胸腹三处。此时任不在空中更无借力,要躲开暗器纵使长了双翅膀也难展身。更何况任不在后跳力度较大,就此高度与速度就算没有暗器偷袭,任不在也必定坠入悬崖,绝无生机。此幕尽在苏河眼底,嘴角也不禁上扬起来。
谁知就在此时任不在身子竟又打个弯,不仅躲过了来势不凡的金钱镖,还堪堪站在悬崖边上,众人见机扑上,欲将之逼入悬崖。任不在亦知危险,箭步向前,木剑横执,剑气纵横,仅仅数招便击退攻势,但是无论任不在如何寻得机会都会被旁众补救,甚至会将自己逼入绝路。如此下来,除非苦待援军,实在别无他法。知退路早无,任不在心中反而越加畅然,游斗之间已经笑浮脸面。
“想不到阁下如今还能笑得出来,想必定有所逞。初时在下以为阁下木剑非凡,与刀刃相接却未有损伤。如今才晓得不是这木剑非凡,而是阁下剑法超绝。这偌大九州虽是藏龙卧虎,但是阁下这身武艺江湖若无阁下传闻,这江湖,岂非是个笑话?”苏河虽是奉承着任不在,心中却是担心任不在恐是为人投石,算来到现在已有一段时间。若是如此正派诸人恐不久就要攻上,幸而早已将铁石转移大半。苏河忧心虽重,但是对眼前之人颇有兴趣。
闻得苏河一套马屁,任不在却是咧嘴大笑:“拍不来马屁就别拍了,省的拍到马腿还得受一蹄子。”本是相讥之言,苏河闻言却不禁莞尔,叹道:“此人如此厉害,若为吾兄所用,也不枉了他一身武艺。”因此唤到:“阁下若是加入我翻江寨,不仅今日免得一死,将来也定有大展宏图之时。在下也只是见先前阁下出招处处留情,只伤皮骨,未取性命。才会有此建议。”
“你故意与我说话时便没安好心,动我真气,便再难持久。倘若我现在捆荆投降,立时便横尸于此了。”说完任不在便哈哈一笑,剑势浑然一荡,竟使得阵型一滞。待锯齿阵再度扑上时,任不在剑势却又弱了半分。
“不是的!”
......
任不在不答,苏河心中亦是了然。想来已经留不得此人了。赤日泛黄,不多时便傍西山,风却衔热,抚动着崖上众人。热浪之中,任不在汗似滚流,血渍已干。一众黑衣人虽使着车轮战却也不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衬着这滚烫的热浪,似乎,时间也快速的流逝着,逃离这灼人的午后闷热。任不在与众人斗久,虽想多留体力坚持到救兵赶来,无奈本性好斗,一但战久任不在便渐渐兴奋,渐渐专注。竟而忘却收力,如今虽已克制大半,却还是因此浪费许多体力。斗了这般久,任不在手臂四肢其实早已麻木,若非靠着本能驱使,又是如何撑到现在?却说那一众黑衣人其实大都惧怕不已,斗了这许久,这厮仍是不见疲态,内力之深厚可想而知。可是心中虽怕甚,出手却是狠快准,多次将任不在逼入绝路。然而每次任不在身处生死险境,竟都能顺利化解。若非见其身上滚也似的大水珠,苏河众人恐怕都以为这是战神下凡了吧?只是战神不会下凡,任不在也不是战神。此番打斗完全就是透支着任不在的生命在支持着的。
终究,麻木的四肢被再高明的高手使唤都会漏出致命的破绽,任不在内力将竭,凭着习惯挥动着的四肢似乎也有些不听使唤。便是那斜挥的一剑,便就是差了那么分毫。众人见机攻上,顿时鲜血洒地,任不在已经身中数创。似乎借着疼痛让四肢清醒了些,在这些刀剑未触及致命脏腑之时任不在便大喝一声,执剑搅动,借着这骇人的巨喝声,竟然将众人吓得脱手后退数步。兵器所伤不深,亦是纷纷落下。
便在此间隙之中,苏河早已冲上,竟似乎众人退下是与苏河腾开位子似的,苏河自人群中穿出,随着破空声响,一掌击在任不在胸腹。
“噗!”任不在视线早已模糊,本以为就将倒下,谁知一人影扑来,当胸一掌。任不在只觉肺腑乱腾,如四海江河翻涌倒腾,飞出之时,似见天空已布满星月。耳边似风声雨声,唯独双手拿着的木剑与剑鞘仍是紧紧握着,死也不能离手。就这般,死了吗?
已经,到晚上了吗?星星都出来了...月亮,怎么有这许多...一个...两个...三个...
唉,如此英雄,死了实在可惜。若无今日之战,想必是又一个剑神了。苏河心中喟叹,似怅然若失,似重石垂地。无论如何可惜,这无底悬崖,神仙难救啊神仙难救。
“或许,我本不该来替兄长的。”话语未尽,便听一带风之声急急掠来,众人惊呼道:“清...”
“呃!”那人还未呼出已被掠来的灰白雾团一触击倒,雾团便借力飞向悬崖处,竟是一招千斤坠急急坠下。
苏河还未未回头便见一长发飘飘青白衣裳的少女坠下山崖。急急赶到崖边,便只见茫茫云海与崖脚乱石。
“这就...”苏河似有些心痛,“本是一对鸳鸯鸟,却...都被我逼死了。”
“我就不该来的。”
“小姐,我们撤吧?”
......
双飞鸟
飞崖悬云雁绝踪,
素衣白袍计智穷。
二子同心作比翼,
肯化一剑破苍穹。
却说任不在乘风而坠,似无心一般,将那闭合的双眼微微睁开,却似见公孙芷自上坠下,竟惊得又是一身冷汗。疲态全无,道:“你干什么?!疯了!”
“提气,凝神,剑丢了。”公孙芷打断任不在的话,没有平日的笑意,神色甚是坚定,冷静。
任不在心中道:“在怎么可能丢了?”望着飞下的公孙芷的眼神,任不在咬咬牙,将剑收起,插入身后。伸出左手拉住公孙芷,二人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崖边除了乱石,便是孤松飞猿。只是下坠迅疾,如何寻得到缓冲之物。若是如此下去,二人必死无疑。任不在手心出汗,四下张望,却哪里借力,若是二人借力靠近悬崖,以手中剑作缓冲。必有一人身死,这更是违了公孙芷心意。如何得好?
正此之时,忽见一横出悬崖的孤松急急飞来,二人交目,心领神会。任不在算着时机,将公孙芷奋力甩近,却是仍旧不够。公孙芷迅速拔出长剑带鞘,格住转腾飞龙般的松枝,借力将二人拉近。就此一滞,速度便缓了许多。
“呜!”
任不在不敢去问,只是手握得更紧。多省些气力,二人才会多一份活下来的机会。
呲...借着松树一缓,公孙芷将剑鞘甩开,挥剑奋力插入悬崖壁石。顿时火花四溅,沙声常伴。任不在虽已知此事必然,却不免心中伤悲。此剑本是公孙芷娘唯一遗物,如今之势,纵是宝剑青锋,定不免剑毁。只是人亡,人定不能亡!
借此之势,下落速度也是渐渐缓下,最终停止。二人向望,心中了然,于此生死之境,定不能有所松懈。需得趁还有些力气安全下崖,不然也只是多滞了会时间在鬼门关。心中想定,公孙芷伸脚蹬崖,长剑拔出。复下坠去,如此下落了会便又插剑入石,火花四溅,坠势又是一缓,待到停下,又如此重复。如此便自云间徐徐落下,百丈之后。公孙芷早已气力不支,气喘吁吁,双手抖动不已。任不在轻轻捏了一下公孙芷也似浑然不觉,却是几乎透支了。好在任不在虽然受伤力竭,此时却也恢复了些。登着崖壁悬石,借力而上,环抱公孙芷接过长剑。
“你...”公孙芷早已无力抵抗,虽是羞涩万分,如此险况,也只能如此。便只得埋头入胸,似掩羞面,似入暖怀。
日携月出,星隐云摇。清风拂过,已然带着些冷,佳人在怀,纵在生死关头,任不在心头亦烫。抱得更紧了些。
“受伤了?”声似谷摇幽兰香,满盈丝丝香郁;情若流水抚清风,留得淡淡波纹。
不禁心头一荡。
“...”任不在不答。强定心神,拔剑再度滑下,如此往复,不知已落了数百丈,二人轮流携着滑下,虽然早已精疲力尽,但是二人心已作结,竟似扶风而落,就在二人将达地面时,任不在终于支撑不住自高处落下,幸而此处已诸多树木长枝。任不在握住长剑,紧抱公孙芷,护在胸内,将自己垫在下面。只听数声枝丫断裂声与任不在的闷哼声,二人便自山崖底部的缓坡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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