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将临山,云影绰绰。飘荡着的风,终于有了些凉意。英雄山下,一黑衣少年伫立路口,将背上酒坛一一卸下,虽是满身大汗,衣襟湿重,神情却无半点疲态。望了望这空旷寂寥的高山竟而一屁股坐在酒坛上,抱起另一坛酒,开了封,松了缚酒的绳子。抱起来便往嘴边送去,不下四五口,一坛酒水便已入腹。方得歇下,路无金便觉畅快不已,轻松自在。只是一坛酒下肚,却似乎并不尽兴。摸了摸屁股下的酒坛道:“不行,这坛得留着。”遂又将那空坛举起倒放,将那仅剩的酒滴落,运气一吸,尽皆入腹。歇了片刻,便又站起身,将空坛照着草丛中一掷,扛起最后一坛酒,便顺着山路一步一步的向上越去。不过几个起落,便已然见着山门,此时山门却空无一人。
“有意思了,山下没有守山的,山上也没有守山门的。任不在说那帮人鸠占鹊巢,此番离去想必已经兔死狗烹了。”说着又是一跃。上了山顶,越上山门伫立夕阳下。蒙上面巾,忽的一瞬,便已经消失原地。树梢与落阴在风中摇摆,似在数着跑去的光阴。残阳似血,染红了一片天,连同那一团团在远方漂泊的白云。只见着他们静静地飘着,游荡着。终无归宿,而这片天地却成了他们最好的归宿。或许,这就是他们所期望的,也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妥协与无奈后的一丝慰藉。
路无金无心欣赏这般美景,自然也没这么多感叹。虽然自小便经历万千险阻,无数次死里逃生,他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孩子。有着向往、有着目标、也有着许多小说中主角所有的仇恨,而这仇恨伴随多年,却只有他和任不在静静的背负着。如此重担,常人恐已被压垮,路无金和任不在却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那因仇恨衍生出的嫌恶恐怕将会畸形的伴随他们一生。
几番巡查之下,路无金却无所发现,连任不在所提木塔也并未找到。据说那本是一件雕刻不甚精细的作品,任不在却仍是如此上心。除此之外,照常理说,这种小玩意只要被那些江湖高手认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塔,一般是没有人会在意的。如今寻遍上下,却毫无发现。不仅如此,此间除了空无一人便已经找不出任何不协调之处,更别说任不在信中猜测的密道。
几番搜索,路无金终无所获。自房檐越下厅堂,坐在太师椅上。门外红光渐退,路无金自顾着打开酒坛,喝起酒来,自语道:“天色将黑,指不定会钓上来条小鱼,先等上一等,然后再去寻寻那几大门派。”路无金之所以如此悠闲自得,自然是因为此处便只有一处大客栈,门派众人平日奢侈成性,怎么会去住哪山野小店。况且,清风剑派本就无意与众派交好,此次坠崖之事想必也不是无意为之。
“但愿这些都只是猜测。”路无金心中叹息,不过转头一想,几大门派前来也不敢搞出太大的事情,毕竟清风剑派与道家正宗颇有渊源。摇头将思绪打散,路无金继续喝酒。酒坛酒水将尽,忽然一人影自山门闪入,竟直奔大厅之内,斜晖落下却似乎也未能照亮那黑衣人,只是黑影掠过,风似乎也未能追上他的速度,日光也未曾与他相拥。这黑衣人脚步实在太轻,正如扑食猎物的黑豹一般迅捷无声,加上四方渐起的虫鸣之声,纵然路无金在大厅之内,阻隔了许多虫鸣,却依然难以发现那细微到无的声响。直到那黑衣人终于在最后一点斜阳下闪现,静止。似缓缓踱来,又似早已在此处站立良久,只是路无金从未发现一般,和路无金一样,一身黑衣,蒙着面。在惜别的余晖下,路无金发现就算他这身黑衣也无法掩盖的一身健肉,几乎将整件黑衣撑爆,身长或八尺有余,较路无金高了许多。待路无金细看时,却似乎怎么也看不清楚那黑衣大汉的眼睛。见着黑衣大汉鬼一般的出现在门外,路无金惊虽惊了,却仍旧是视若无睹,慢慢将坛中仅剩数滴酒水添去,将酒坛一挥,“嘭”的一声巨响,此起彼伏的虫鸣奏乐受到了惊吓,又渐渐低吟浅唱起来。黑衣大汉却是站立不动,如同雕像一般,任凭后肩上一寸阳光逃离。路无金这才自太师椅上站起,缓缓走向门口,仅凭黑衣大汉悄无声息的出现这一点,路无金便知道此人轻功非同小可。看这黑衣大汉体格显然外家功夫了得,若是硬碰,少不了伤筋动骨。此时若是凭着自己的轻功逃命却并非难事,只是路无金却想试探清楚这黑衣人的身份路数。
“夜黑风冷,阁下何不进来一坐?”路无金本是客至此处,如今到表现得他便是此处主人一般。却是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倒似真的一般,似好客主人热情相邀。只可惜那坏了气氛的夜行衣。
“酒也喝完了,该上路了。”黑衣大汉却似索命无常一般淡淡地说道。话声未落路无金早已闪出门外,突听“嘣”的一声,大厅内的太师椅早已碎成数节。幸好路无金常年奔走生死之境,不然仅这一下便已命落黄泉,魂飞九天了。额头冷汗突现,方才黑衣大汉手法实在太快,路无金根本就没见黑衣大汉动手,只是突觉有破空之声,心中恐惧万分,任凭着本能闪出躲过。根本就没有看清那大汉这一手到底如何使出。
路无金心中惊惧万分,大脑飞也似的转动:“怎么办?这人刚刚是怎么动手的?发出的暗器到底是什么?虽然天色暗下,但是凭着我这一双利眼,本应该看清的。”路无金忽的大惊,脑袋嗡的一阵响“星辰劫!”三字便突然逬现。未及细想,大汉便早已消失原地,只听见似乎是碎石之声,一大团黑影便已经将路无金罩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纵然这次路无金看清了黑衣人的动作,却是在思考之间隙之间,反应不及,被压一角。路无金经此一惊,便自慌乱中重回冷静,但闻四面风声呼呼,拳掌却连攻路无金数十次。虽是方寸之间,但是能打出如此多的拳掌,必定不是一流高手这么简单。路无金心知此人功夫了得,绝不可硬接。腾挪之间堪堪避开,却被掌风撕裂,渐渐飘出血来。如此不到片刻,路无金虽然躲过,却也伤痕累累,顿觉此人如泰山五岳,压得路无金几乎气绝。身陷险境,路无金心中作想:“这样躲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挨他一下两下,只要不死...”
路无金这一“死”字还未在脑中出现,忽然一阵风声急促,路无金闪躲不及,那黑衣大汉铁锤似的拳头便在路无金脸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血印,幸好路无金反应还算及时将头后靠,否则仅是这一拳便足以要了路无金的命。饶是如此,此刻路无金几乎被打的变形。路无金看着这高大的陌生的黑衣大汉莫得想到一个人-----何龙,八部众龙头老大。若是死在此人手里,也不算冤。极力躲避着后续的强攻,路无金已经被打蒙,眼前的黑衣人出现重影。纵算是必死,路无金也不当此时送命,想到此处,便硬是靠着自己敏锐的判断躲过后面的攻击,夜行衣也已经破碎不堪,漏出无数的伤口,有新伤,更有无数的旧伤。鲜血浸湿衣服,身上黏答答的。那黑衣人似乎为路无金身上的伤口所震,出手便是一缓。高手相争,瞬息万变,不争强求胜,但求时时在先。此时黑衣大汉招式一缓,便已经落了先。如此良机,路无金怎可错过,侧身躲过,自黑衣人围住的缝隙之间便夺口而逃。路无金毕竟还是负有盗圣之名,自然也会着些奇门功法,缩骨功此时便救了他一命。路无金想到曾经自学缩骨功被任不在嘲笑之时不觉弯了的嘴角漏出一丝笑意,只是这一丝笑意还未展现,便已经被一阵剧痛收回。路无金心知此人功夫实在了得,哪敢再留。纵然想调查消息,必定也得在保住自己性命的情况下。
路无金奔出丈余,将夺门而出。黑衣大汉似乎才及反应,想来路无金能从那么狭小的空隙逃出实在大出此人意外,遂转身便追。路无金此时眼花迷乱,四处重影环绕,哪里还敢使出轻功奔走,只想逃出门外,借空旷之处凭自己迅捷的轻功逃到林中逃避此人。此时得空,路无金逃出门外时也已经将身上匕首掏出,路无金平时本很少使用匕首,此时也是被逼无奈,赤手空拳与此人角斗无异于自寻死路。路无金毕竟也不是凡夫俗子,知晓若是未能逃脱,只能在树林间借身上利器与之周旋。况且,路无金心中亦有疑问:“这黑衣大汉真的是何龙吗?若是何龙,这凌厉的拳掌,无端碎裂的太师椅便都可得到验证。”但是路无金心中细想,却又觉得此人与何龙终有些差距。“若是何龙,我能活到现在?”路无金自嘲的想到。突然又想到了剑神王天佑,此时危急关头,路无金本不该有这许多想法的,只是不知怎的,双眼迷离,却又想起这些来。抛开杂绪,路无金努力的定了定神,双眼能分辨周遭,正动身飞走,忽听身后风声迅疾,较之前却更是来势迅猛。路无金赶紧闪避,却只这一瞬,路无金只觉腿脚剧痛不已,不觉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数声金铁交击之声。待向脚瞥上一眼时才发现竟是细小的黑色圆珠,幸好路无金双脚等处都有精铁护住,不然此番双脚定然废了。然而就算如此,路无金依旧颇为不好受,黑衣大汉自内缓步踱出,笑道:“朋友好高明的手法,好精准的直觉,好敏锐的判断。”待到走出门口时,路无金早已踉踉跄跄缓缓站起,只是双脚却是不太听使唤,将匕首藏于袖内。黑衣人又接着笑道:“只可惜今日便要死在这儿了。”似乎方才急着出手的黑衣人刺客却又不急了,竟然等着路无金站起。
此刻路无金终于听清了黑衣人的声音,看清了那双厉鹰般的双眼,知道此人定然不是何龙。虽然死到临头,却深觉畅快无比,虽然不知这黑衣神秘人究竟是哪路高手,如今却已然不重要了。当然虽然身临险境,路无金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生路,毕竟他就是靠着对生的渴望和仇恨的铭记生存至今,更何况此时的他正值年少之时,好不容易在此离开地狱。怎能不感受下世界的美好呢?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人间亦是地狱罢了。不同的是,人间的地狱有人拯救,而他所经历的地狱却只有死亡罢了。
“很好,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死到临头。朋友还是如此坦然,处若泰山。了不起!”黑衣人少见对路无金拱了拱手。忽又叹了口气:“领死吧。”黑衣人方在阶梯之上,倏而便已接近路无金,路无金趁着时间已将气息调定,虽然腿脚疼痛,此番也必须忍痛求生。路无金反应及时,登时闪开黑衣人攻来一拳,正待寻机反扑时,谁知黑衣人右脚又自旁扫来,路无金无奈闪过。心中寻思着必须待一良机,寻到黑衣人攻来一瞬,用袖中匕首断其手腕。只可惜黑衣人出手总是太快,路无金闪避已经频频吃力,若要寻机则更是难上加难,心中却是有些后悔,出门便就应该迅速逃开,就算重影无数,进了树林也还有一线生机。当然此时却不是后悔的时候。黑衣人攻势频急,路无金已有气无力,堪堪躲过前面数拳,后面便又吃了数拳,整张原本英俊的脸庞,此时已经血肉模糊,颤颤巍巍,失神站立,倒像是凭着坚定的意志支撑一般。黑衣人见此上前揪住路无金右手举起便就要砸下,谁知就在这时,路无金行动迅雷之势自袖中透出匕首,一手抓住黑衣人左手,一手执匕首刺去。当然路无金不会去刺黑衣人胸口,不说黑衣人可能穿了内衬衣甲,右手就在胸前,若是攻来必然是以卵击石。自然就更不可能去刺黑衣人头颈等处。黑衣人唯一的破绽便是这双手,若能斩去一只,趁着他吃痛这一瞬逃走想还是有些机会。路无金思来想去就只有这样才有胜算,所以故意装作不济硬吃黑衣人数拳,不过耍了小聪明,每次在拳头将要打倒时便极力后仰,纵然如此,路无金数招吃下,仍是疼痛难当,不过这样的疼痛路无金已经吃了太多,如今就算疼痛不已,也不过是回归那熟悉的感觉,重回那无尽的梦魇罢了。
黑衣人原本以为志在必得,心中对此人也是颇为佩服。正待黑衣人左手揪住路无金,右手将要下去之时,谁知路无金竟然突然一手抓住黑衣人,黑衣人情知不对,正待撒手,只见月色下刀光一闪,黑衣人猛力一撤,血色四溅,刀光血影。只听“呜啊”一声黑衣人收回左手,幸好收回及时,保住了左手,只是刀伤颇深,血流不止,若是不止血,怕有性命之忧。可是黑衣人此时哪有心情担心自己性命,此时的他已经被恼怒占据,几度未下狠手,却被小子使计,差点便断手不说,更兼居然被路无金这小子给骗了。黑衣人虽吃痛不已,动作却丝毫不慢,转身走到一高旗杆下,右手一撤便将长杆扯断在手。而此时正准备逃跑的路无金哪里分辨的路,脚上疼痛依旧。虽极力奔跑,谁知突听一声巨喝!身后破空之声竟响彻山头,四处树木似乎也被震动摇晃。路无金心中寒意顿生,不知有意或是下意识或是意外忽的扑倒。便在这一瞬“嘟”的一声,一个长杆便自路无金头上斜斜插入前面的土地中,长杆震动,余风撕扯狂啸,路无金只觉气血翻涌便要晕去。强行定了定神,长杆又自土里窜出,向着路无金急急拍去,路无金慌忙滚身躲过,却真似棒打落魄犬,棍搅浅水湖。虽被这枪棍气势震到,路无金依旧凭着本能反应频频躲过危机,但是这黑衣人的枪法却似长蛇飞蛟一般将路无金困在一处,躲闪之间,疲态尽显。纵然如此,路无金还是坚持奋力闪避,如若不然,不似之前交手,此刻若是稍有闪失必将丧身殒命。黑衣人长枪迅疾,路无金只能四处躲闪,见着树林不到数尺之外,心中一横,竟然硬吃一枪横扫,路无金也趁此借力下冲,竟然顺着山坡滚下。在倒下山坡那一瞬,路无金才有机会向远处的黑衣人瞟上一眼。只见黑衣人左手在月下泛着红光,执着长杆,健硕的躯体在月光的映衬下宛若战神一般。
路无金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此时才发现,或者应该说才回想起来“翻江寨”这个词。任不在说此事可能牵涉翻江寨,路无金初见此人时,却是怎么也没往翻江寨处想,如今心中明了。武功如此了得,这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三苏之一了?若是这等人物,方才那种无力感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那一瞬想着。路无金自坡上滚下,便已经不省人事。但是一瞬,路无金又再次苏醒,因为本能告诉他还没有脱离危险,便决不能就此倒下。顺势下滚,草声簌簌,黑衣人似乎也弃枪跳下,急急追来,显是定要制其于死地。路无金此时下滚,终于得到间隙,忍着痛在小腿某处一按,将裤脚翻开,只听“呛呛”数声便漏出无数铁片,原是绑在腿脚上的铁片,路无金之所以轻功如此高明,除开功法本身和其身体禀赋,其再就是路无金的坚强毅力和刻苦之心。此时重力卸除,路无金但觉浑身轻松不已,便似鸿毛将起,更如老鹰振翅。只可惜路无金尚在这轻盈之感中时,黑衣男子早已闻声冲来。路无金此时体力不多,身体各处亦是伤痕累累,追袭之人亦是有性命之忧。如此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路无金自不必说,那位黑衣人想必也经历不少险恶,见如此还不能杀死路无金怎肯罢休?是以二人山坡树林间一前一后,一上一下,追逐打杀。黑夜丛林之中,透不进几点月色,黑衣人数点暗器击打都如石沉大海,剑斩瀑布,却无半点功效。但是路无金想要甩开黑衣人此时却是万难,此时借下山之势,省了不少力,加上树林草木环绕遮挡,所以才能堪堪保持距离不被追上,倘若下了山路无金便只有死路一条,而绕山而逃更不可行。草丛虽然阻了黑衣人的速度,却也成了黑衣人的风向标,如何都是被咬的死死的,若没了下山借力的便利,路无金最终也定然会被追上。路无金如今早已油尽灯枯,实在难以为继,若是不想一个脱身之策,今夜恐怕要成最后一夜了。路无金只想这山最好再高上几千丈,如此凭着自己的轻功将这黑衣人耗死。
然而黑衣人此时也颇不好受,流血实在过多,加上如此奋力运功追逐,只是眼前这小子轻功实在了得,加上好似永远用不完的力气,让黑衣人也有些无力。但是无论怎样一定要先杀了这小子,再自行止血,不然,只是一瞬,变就要给这小子逃了。二人渐渐追逐到山脚,树林虽高,却也渐稀少,能够投下数点月光。路无金眼见自己恐怕已经走到尽头,却想起上山之时曾将酒坛扔在树林里,或许可以借此做点文章。想到之前自己滚下的方位和酒坛的大致地方,竟然就在前面不远处。路无金如今别无他法,只好孤注一掷,朝着山口奔去。不到片刻,路无金便已经看见酒坛。自旁跑去便将酒坛捡起,虽然有些力不从心,却还是抓在手上,却不出山林。绕着山林横跑,黑衣人亦是追来,路无金选定前方一棵大树旁将酒坛奋力一甩,自己躲在大树背后。制造自己仍在逃跑的假象,那酒坛竟然在稳稳当当飞出丈余,没有撞到树木枝干的情况下落在地上,草丛簇动自然也在此处停止。可见路无金在如此绝境下,使力还是如此精准,稳当,若非自幼高强度的训练,是绝无可能做到的,能在危急关头仍旧对周遭环境把握清晰,这些素质已经不是小偷之流所具备的,简直就是杀手。
路无金悄悄躲在树后,只见草动声已经靠近,路无金呼吸几乎停止,不敢做出细微声响,待到黑衣人高大的身子自他身边经过时,路无金在那一瞬看到黑衣人的手,在抖动着。路无金瞧见那只抖动的手时几乎便要猛地起身用手边匕首杀掉黑衣人,但是就算是这种情况下,这个黑衣人却仍旧给了他无限的恐惧,跌入冰窟的恐惧。
黑衣人终于没有发现就在身边的路无金,朝着酒坛处奔去,他或许还在想“这家伙终于没力气了”,便冲了过去。黑衣人看见的却并不是想象中的倒地的路无金,而是一个酒坛,月光微微,看不甚清。黑衣人顿觉上当,却再想到路无金的缩骨功时掏出数粒黑色圆珠向着那酒坛打去,“嘭”的一声,酒坛碎地,哪里还有人?黑衣人此时才发现时,便已晚了。路无金早就顺着黑衣人经过的草丛偷偷爬走,逃了。黑衣人四望之下见四处无声,也无草动,便察觉路无金很可能就躲在附近。反而镇定下来,将伤口止住,这才缓缓将附近巡了一遍,却哪里还有路无金的痕迹?黑衣人遍寻无果,回到酒坛处,拾起酒坛坛底......
却说路无金虽是逃了,却也没逃,因为此处山路若是出去便会被发现。所以便绕着逃到了山的另一边,方寻一处休息。他已实在太累,心中想着,经此一战,恐怕要少活十年。便将坐下,谁知在坐下时便一屁股滚了进去,原来此处还有一个山洞,路无金心中疑惑,想是人力挖掘的,若是此处还有敌人,岂不是自寻死路。想罢也不顾自己情状,便吃力爬起又绕了开,寻着路,踩着草丛,离了英雄山,寻了不远处坐下,也不管什么虫兽,竟自坐下休息。路无金负有盗圣之名,身边自然不乏救治伤病之药,便自身上取出药丸吞下,又将外敷药膏抹在各处伤口上,又取了点驱虫药撒在四周,便开始运功疗伤。
寂冷的月,寒冷的风,喧嚣的虫声,却无法掩去英雄山那微薄的血腥味。炎炎夏日,却为何总伴随着冰冷的夜,是对经受恶毒阳光的人们的一点慰藉,还是冷月与炎日的抗争?虫声了了,风声萧萧,却无人为此作答。只余那寂寥的月,寂寥的风,寂寥的虫声。
若非路无金经历无数次的生死徘徊,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
却说另一头,任不在吃过晚饭,这段时间的休息,身体也好了很多,正躺在床上,支开窗户,望着圆月发呆。却不知此时的路无金刚刚摆脱死亡的威胁,正自疗伤。任不在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想不想知道董妹子哪里学的?”
忽然窗外树顶飘落一人,穿着清风剑派衣服,风度翩翩,虽有数片落叶挂在身上头间,却更加衬托此人的潇洒俊朗。只可惜此人并不潇洒,他就是董习,外表看来定是翩翩公子,事实上却只是个老实人。只是他这个老实人却又有些不同之处。
“什么哪里学的?”董习身上并没有带着配剑,落地后似乎觉得双手不知放哪,便索性便靠着苍树双手环抱。只是这般在旁人看来更增潇洒随意之态而已,任不在与董习算是共处三年,彼此也颇知习性。所以此幕在任不在眼里总是有点奇怪,有点想笑。却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妹今天所为,若不是有人把她教坏,就是读了不好的书了。你虽然在外面,想必还是听见了吧?”
“嗯...嗯,”董习脸色微红,只不过在灯烛照耀下并不显眼,接着又道:“莲妹很少和外人接触,而且清风剑派远离烟花之地。我想,是不是从哪买来或者找到的书?”略带着询问的口气,忽然又明白什么似的望着任不在,道:“你都猜出来了,跟我说什么?”任不在咧嘴笑道:“我正打算去偷书。”
“跟我说有什么用?”
“我怎么听着有点醋味?”任不在有点想作弄作弄他,忽的又想到:“哎,跟董妹子呆久了,连我也学坏了。”便又嘿嘿笑了起来。谁知这话却是触怒了董习,董习声音低沉,却不失严厉认真,道:“任不在!开玩笑要适可而止。”
“好好好,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待会儿别把我当逃犯一样拎回来就是-”任不在算是怕了他的认真的性格。接着道:“还有,就是树高风冷,要看住我在旁边屋内也行,实在不行,这儿铺小,咱俩抱一块睡觉也成。”
饶是认真如董习,也被任不在逗得有点想笑,终于还是忍住,道:“今晚景色很好,月色清冷,在树顶赏月最有气氛。”转身留下这句话便又飞身上树了。任不在也不管那多,望着窗外的树道:“等我伤好了,便一起赏月吧。一个人,实在不好。”
说完这些,任不在忽然觉得有点伤心,想是觉得孤身赏月,无人伴;双影摘盘,空枝丫这般孤独寂寥的情景了。任不在终究还是打败了无由来的悲伤,起身下床,穿好破布靴(这破布靴后来也被董莲抢去补了补。)出了房门,又对着董习所在低声道:“待会儿我要是被罗师傅当淫贼抓了,董兄可别不管我啊。”
......
此时帮派弟子尚在吃饭,此时去了正好行窃。任不在自然便是算准这一时机下手,垫着脚,耸着身。这模样别提多猥琐,偷偷溜进了院子,左瞧右瞅。四际无人,任不在悄悄来到董莲屋外,见烛火未点幸好月色甚明。任不在暗道:“很好就这么办。”便偷偷溜进董莲屋内,一旁是董莲卧房,一旁是书房,中间便是客厅。任不在先在客厅将各处查看过后又到书房寻觅,最终却还是无所收获。待到卧室时,任不在却犹豫了起来,暗道:“这样不好吧?不如直接问得了,不过以董莲脾性,一定会踢倒钢板。不如假装被她抓住现行,被逼问出来。这样以较低的姿态加上陈恳的认错,又是出于对董妹子的关心。妹子心又软,一定会...”任不在心中计策已定,便准备先躲在外边,趁着董莲快回来时进门,如此一来也不会被过分责备。如此想着便打开门正准备退出去,谁知就在此时董莲便已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任不在望见董莲,董莲望着任不在,似笑非笑。任不在心知不好,暗叹道:“得,这下玩完了。”
屋内已点燃了蜡烛,将房屋照的亮堂。董莲似笑非笑的坐在一旁,路无金站立一旁,跟着赔笑。
“说罢,我看看你有什么理由。”
“没啥,就是想来看看”任不在话到嘴里却又止住。
“看什么?”董莲似乎饶有兴致。任不在正欲说话,又被董莲打断:“不急,我先看看我的好哥哥动了我的哪些东西,再决定是不是该将此事告诉小师妹,或者告诉罗师傅、掌门。”说着也不顾任不在满脸悲愤的表情在客厅踱来踱去。
“这桌子动过了,这儿有手指印。”
“凳子也动过了,找的是什么呢?还是说怀疑我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董莲回头看着任不在,任不在正欲解释,董莲却打断道:“不用解释,没我的允许你要是说了半个字,吐了一点声。我就大叫你非礼我。”
......
终于将客厅检查完,又转步进入书房,董莲缓缓道:“不在哥,夏天记得多洗澡,一身汗味。就算你躲过了我的眼睛,但是却躲不过我的鼻子。”任不在有些疑惑,在自己身上闻了闻,确信了自己确实并没有什么汗味,可能是这丫头属狗吧?
董莲回头看了看在自己身上嗅了两下的任不在,笑道:“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狗鼻子灵,不过只要是在心里骂,我也不介意。”任不在只觉这小恶魔实在难缠,偏偏在这种事情上敏感得远超常人。
董莲左右查看,似乎都被动过,随手拿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嗅了几下。轻轻道:“不在哥,你是在找一本书呢?还是纸条之类的?对了,没我的允许,你不能说话。那么让我来猜猜,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知道了吗?”任不在用力点头。董莲看着任不在奋力点头,顿觉有趣,不禁失笑。
“首先是一本书对吗?毕竟每本书都翻得这样仔细,不可能是找夹藏什么东西。”
点头。
“每本书都看的这样仔细,是在找某一句,某一字,还是什么?”
摇头
“武林秘籍?你又不需要,已经这么厉害了。”
点头。
“是书,却又不是某一字句,又不是秘籍。是小说书吗?”
任不在想了想,总觉得应该不止小说,却又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是小说也不是小说?那就是不止小说?”
点头。任不在此时知道,只要帮助董莲猜中。董莲心里高兴,志得意满,必然不会为难任不在,指不准还会听取任不在的意见。
“包括但又不止,那是什么?诗词曲?表赋行?”
摇头。
只可惜董莲耐性不足,再也想不出了,便不耐烦道:“你说是什么?”
任不在便说出心中疑惑。董莲听罢,竟自脖颈赤红到了耳根,正要大叫。任不在见机赶紧捂住董莲的嘴,低声道:“是你允许我说的,要说话算话。”董莲点点头,任不在这才将手拿开。
“呵呵,先不谈这个,我先看看你有没有进我卧室,你要是进了就死定了,呆在这不许动。”说着便走进卧室。任不在大感庆幸,还好自己最终还是没有踏入一步,不然就完了。
不到一会儿,董莲走了出来,红晕退了大半,烛光之下,甚是动人怜爱。董莲笑道:“不在哥,里面确实没有你进去的痕迹。我为什么会那些,只是因为我小时候确实见过,不在哥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吧?”曾经的痛苦,如今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如同陌生人一般谈论着。任不在突然又有些伤感,轻轻地将董莲抱入怀中,董莲也温顺的像只小猫,只是静静的感受那温暖坚实的胸膛。任不在将董莲视作小妹,温柔的松开,道:“今晚的事,可以饶了我吗?”
“哇,不在哥。人家正感动呢。”董莲破涕为笑,故意板着脸道:“你死定了了,我要跟小师妹告状去。”
“好好好,你快去吧,我还要赶紧滚呢,要是让母老虎发现可就糟了。”
“嘻嘻,这话要是让罗姐姐听见了你可就糟了。”
“罗姐姐?”任不在有点糊涂。
“就是罗师傅啦,女人都喜欢自己被叫年轻,学着点吧。”
“唔。”
任不在正待出门,董莲轻声问道:“我做了那样的事,不在哥会不会讨厌我,和讨厌妓女一样。”
“不会的傻妹妹,不在哥最喜欢董妹妹了,当然那件事我会好好和他解释的。只不过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嗯。还有,不在哥。”
“什么事?”
“你刚刚说最喜欢我了吧?”
“嗯。”
“我要把这句话原原本本告诉师妹。”
......
山外野地,虫鸣水渐。唯有一点火光,在月色下摇晃,这山野之间,居然有一火堆。火堆上正烤着一只肥硕野兔,火堆旁围坐着一对男女,女孩儿娇小玲珑,惹人怜爱。男孩身长七尺,却有些瘦弱。二人正围着火堆。女孩儿抱怨道:“老哥,去死吧。哪有这样对妹妹的,我是你亲妹妹吗?住就是荒郊野外,吃就是兔子兔子。哼!”说着便气鼓鼓的转过身去,不愿再看向他哥一眼。男孩无奈,赔礼软声道:“妹,是哥不对,可是银子丢了住不了店也点不了饭不是。你先将就将就。我们这样出来不也顺便历练一番了吗?”
“咦,妹,怎么哭了。”
“就不该听你的鬼话,说什么找公孙姐姐玩。”
“确实是哥错了,不过这回哥不是给你立了个榜样吗?”男孩轻声叹了口气。
“什么榜样?”女孩没好气的问道。
“家里人逼亲就先逃到朋友那里躲一阵子。”
“公孙姐姐跟你才不是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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