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童渊下山之后,刘琮三人依着计划向穰县而去,一路上仍旧考察地理,绘制地图,记录当地的农业生产、水利设施等情况。有时错过了宿头,少不得在野外凑合一晚。
越往北走,人烟便越发稀少,即便遇到村落,气氛也渐渐变得肃杀凝重。刘琮知道,这是因为临近边境的缘故,他倒是不怎么害怕,记忆里这段时间荆州北面还是比较太平的。
魏延却日渐紧张起来,几次想劝说刘琮就此折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知道刘琮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有主见的,既然已经安排了要到宛城,断然不会不达目的就调头南下。
好在一路行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山贼,待进了宛城,魏延才算偷偷松了口气。
到了宛城,自然是要去拜会文聘的,恰好文聘前两天才从博望视察前线回来,听说荆州牧二公子来访,倒有些意外。前者刘琮在宴会放言“迎天子以令诸侯”,他是晓得的,但之后刘琮出府游历,他便没怎么关注了,这时候来到宛城,莫非有什么用意?
带着这样的疑问,见到刘琮时,文聘的眼中便含着几分思量。
而刘琮对文聘也颇感兴趣。这种兴趣不仅仅来自于后世的认知。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特别是在宴会上被蒯越摆了一道,刘琮才真切的感受到,那些名留青史的人物,也许在史书上只留下短短几百字,但其能力与名望在当下,绝不可小觑。
好在这次的会面,并不存在什么利益上的纠葛,所以气氛很是平和。刘琮持子侄礼,不卑不亢,加上这段时间的历练,神态气质日益沉稳,反倒让文聘有些惊讶。
文聘今年不过三十余岁,身量中等,相貌并不如何出众,唯有两道浓眉颇显威严。他先是询问了刘琮一路上的见闻,刘琮据实以告,听说沿途各地都绘制了详尽地图之后,文聘不可置信地起身问道:“贤侄,可否取来一观?”
这个要求早在刘琮预料之中,当下让王粲尽数取了出来,文聘将这些地图铺在几案之上细细观看,一时竟将刘琮等人冷在一旁。刘琮倒是不以为意,心中对文聘的评价反而更高了几分。
其实这些地图并非是刘琮他们路上全新绘制,而是根据荆州府中收藏的地图加以修订,增加了许多之前遗漏或不足的地方罢了。但这也足以让文聘为之动容了。毕竟比较而言,这些地图道路、河流、关隘标注的更加完备,甚至一些险要地形,都是以前未曾有的。这样的地图用于军事,可以想见在战争中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文聘久历战阵,现在又是镇守荆北的大将,对于这些地图的重要作用再也清楚不过,而有些地方,他还指出了其中的谬误,将这些地图一一翻阅完毕之后,他手按图册,望着刘琮肃容道:“贤侄可否将此图借上几日?”
瞧他这样子,不答应的话恐怕当场就要强夺了。刘琮笑了笑,说道:“本来就想请将军派人誊录,只是事涉机密,还请将军遴选心腹,万万不可外泄。”
文聘闻言大喜,对于刘琮提醒的话并不生气,反倒觉得刘琮处事谨慎,行事周密,和以前完全不像一个人了。至于为何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文聘并不打算深究,毕竟两人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那些传闻不可尽信。
至于刘琮此举有什么深意,文聘察言观色,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其实刘琮压根就没想过招揽之类的事,对方不是王粲这种怀才不遇的小年轻,而是成名已久,手握军权的镇边大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招揽什么的提出来只会打自己的脸……
现在所求的,不过是先结个善缘,须知来日方长,未来的路上,总有相逢之时。而且刘琮知道,文聘虽然也是荆州世家豪族的代表,却又和蒯越、蔡瑁他们不同,历史上他可没参与裹挟本主投降的行动,甚至本主喊他一起投降的时候,他曾说“聘不能保全本州土地,如此失职,只应待罚而已。”
这样的品性,才是刘琮最为看重的。现在能与之交好,别说借出地图,就是全都赠送又有何妨?
反正以王粲的惊人记忆力,再重新画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宛城盘桓了几天,文聘抽空又与刘琮见了数次,每次都对刘琮的观感更好,这倒不是刘琮曲意逢迎,而是一点点的将自己对于荆州的重要性,未来可能遭遇的情况加以阐述,赢得了文聘的认可和赞同。若不是刘琮已经安排好南下的日程,文聘都想留他在宛城再多待些日子。在文聘看来,刘琮虽然现在还很年轻,但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而且非常务实,并不好高骛远。这一点让文聘大为赞赏,只是不曾宣之于口罢了。
离开宛城之后,已是五月初,天气越发炎热。
刘琮三人经育阳、新野二县南下,由水路入江夏郡,过章陵、随县,于五月底到了西陵。
荆州九郡,刘琮最为关注的除了南阳郡之外,便是江夏郡。这里东临着荆州死敌——江东小霸王孙策。四年前,其父孙坚攻打荆州时,被江夏太守黄祖部将射杀,结下了杀父之仇。孙策以弱冠之年借兵创业,横扫吴会,有这样的敌人为邻,刘琮怎能不关注?
西陵县(今武汉市新洲区境内)虽是江夏郡治所,可太守黄祖却屯兵沙羡,一年之中倒有多半不在西陵,所以此次刘琮来到西陵只见到了黄祖的儿子黄射。
江夏黄氏乃是名门望族,黄祖又是江夏太守,黄射便不免有些世家子弟的骄矜之气。他今年二十多岁,已是军中都尉,平素自持武艺出众,才略过人,加上众人一贯奉承,便养成了眼高于顶的毛病。
刘琮见他如此做派,心中好笑,不过想想也便释然了,自己若不是穿越而来,换成他这样的家世地位,恐怕还要不堪,旁人不说,本主不就是如此吗?
黄射言语轻慢,神态倨傲,刘琮可以理解,并且从容以对,王粲却很恼火。在他心目中,刘琮可是未来的主公,自己要追随其建功立业,荡平天下的,怎能受此折辱?当下抗声而起,指责黄射的种种不是。仅仅是指责还不够,言辞之间又将刘琮好一顿夸赞,那意思是刘琮英武不凡,你个小小的都尉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摆谱?
这番话把黄射气得不轻,他一向是听赞美之词听惯了,被人吹捧的有点儿目中无人,这会儿碰到机敏善辩的王粲,口才不如人的黄射岂是对手?到后面恼羞成怒,面红耳赤,转过头对刘琮道:“说的再好也是虚言,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还是不服气啊!刘琮方才一直微笑观察,这会儿见黄射发出挑战,略一思忖,便道:“有何不敢?只是你我比试,若是不出点彩头,岂不是让人小瞧?”
黄射听了正中下怀,倒是王粲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刘琮。
感受到王粲的目光,刘琮洒然一笑,示意王粲不必担心。待与黄射约定了彩头之后,刘琮直身长立,豪气干云地说道:“听说江夏多任侠少年,不如请黄兄设个擂台,待你我二人比试之后,也可请郡中豪杰一显身手,岂不痛快?”
黄射听了,狐疑道:“何为擂台?”
待明白是起个高台专门用于比武,黄射心中颇为意动,至于花费几何,反倒不在其考虑之内。他还幻想着如果能当众击败刘琮,自己将如何如何呢。在他眼里,刘琮虽然比去年又长高了些,身上似乎也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但要说他能在短短一年时间之内,变的比自己厉害,那是说什么也不可能的。
至于得罪刘琮?不过是荆州牧府上无权无势的二公子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在黄射的督促之下,很快便在城里搭起了一座台子,并且放出风声,自己要和刘琮比武,顿时引起那些豪门子弟、任侠少年的注意。到了比武那天,台下挤满人群,多是看好黄射,为其助威的。有那好事之徒,更是坐庄开赌,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乱成一团。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黄射无论与刘琮拳脚相搏,还是兵刃相击,都不是刘琮的对手,唯有在骑射上找补回一点颜面,但总体来说,仍是输了。
黄射倒也干脆,输了便是输了,很光棍的令人抬出彩头——多是刀剑盔甲等物,让台下诸位少年看的非常眼热。而此时刘琮让魏延将这口大箱子置于台前,自己站在台上冲下面一拱手,朗声道:“诸位!我等习武,为的是什么?”
台下诸人乱哄哄的吵成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刘琮微微一笑,盛夏的阳光下,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几分狂热:“难道我辈习武,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上报君王,下安庶民吗?”
众少年轰然应诺,场间气氛比方才更为热烈,便是黄射,此时也没了比武失败后的沮丧,而是怔怔地看着刘琮。
“今日我与黄兄比武,并非真的要计较什么输赢。”刘琮挥手指向那口箱子,大声说道:“这些,应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才有资格所有。诸位都是任侠豪杰,可愿披甲持剑,以荡平贼寇,横行天下?”
这番话说的慷慨热血,台下又多是不谙世事的冲动少年,当下便有人跳到台上,大喊道:“正是我辈所愿!”
有了带头的,下面的人便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热血上头,眼看为了这箱子刀剑盔甲就要争斗起来,黄射吓了一跳,心说以前自己哄着他们从军,一个个推三阻四的,今天怎么都突然转了性子?
对于眼下的场面,刘琮心中颇为满意,让魏延将上台的人都劝了下去,自己走到台前,宣布从今日起便可报名参赛,待决出名次之后,将在胜者中挑选部曲。
众人听了,一窝蜂的便去找王粲报名。王粲一边记录,一边暗笑,原来公子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我说怎么会闹出比武这么儿戏的事来。
也不知是谁将这个消息传出城外,第二天比武还没开始,陆陆续续又冒出许多满脸倨傲,举动粗豪的少年,这其中有贫有富,但瞧着大多身材壮实,神情彪悍,让刘琮心中暗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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