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那是什么？”

“你手上就是一个污染源。”小女孩淡淡说。

张浮鱼下意识低头看了眼金属心脏。他知道这玩意很危险，只是空调这个印象排在了第一。

“它叫j–102，被剥离主体活性也能保存十年以上。活跃期时，如果有人直视j–102超过十秒，他的眼睛就会被刺瞎。j–102现在已经进入假死阶段，很快就要真正的死去，但触碰它超过一分钟的人仍会发疯或自杀。”

张浮鱼尴尬的用袖子遮住金属，貌似他这拿j–102当空调的行为，就如同人类拿铀235当棒棒糖。

他说：“你指的污染是一种对精神的伤害吧？巨颅和巨颅仆从就像是一个移动的辐射源，它们的外貌和器官，无论是被人看到还是接触，都会对人的精神造成污染？污染时间过长就会精神崩溃，还会受到不可逆的物理性影响？”

“你知道？”

“猜的。”张浮鱼叹气，“我对这些设定很熟，2015年我被读者骂江郎才尽，写书换皮不换骨，我吵完开始反省，花几个月时间看了各种实体名著和网络小说，小说设定总结了200多页。你这世界很像克苏鲁风，创造克苏鲁神系的洛老头除了设定描述的很酷，小说是真的枯燥，到处死死死……”他说着伤心，“我明明最讨厌这种见邪神非疯即死的故事设定。”

嘴上说着讨厌，张浮鱼自己却写过一本克苏鲁体系的《范特西帝国》，coc体系的san值（理智值）被他玩出了花儿，那些源自基因的对未知的恐惧、不可名状的怪物以及天穹上对人类充满恶意的冰冷星空正是书中的最大卖点。

这里的污染，可以直接套用成“san值”。

人类在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时，san值会大幅度降低。尤其是在不可名状的邪神面前，祂的难以理解和恐怖能瞬间摧毁你的精神。那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惊吓，而是人类的认知跟不上邪神散逸的信息，你试图理解祂就势必疯狂。

不论被动亦或主动，目睹邪神者非疯即死。

不光是邪神，像板蓝根泡面、臭豆腐、榴莲、三次元现充看见二次元肥宅、二次元肥宅看见三次元现充——双方的san值都会呈小幅度下降。亲人在眼前被杀害、于棺材中惊醒、看见天花板吊扇上挂满头颅、网恋清纯萝莉奔现发现是四十大妈，则会造成san值大幅度下降。

与无法理解的生物战斗，更是快速疯狂的好办法。

大多女人看到一只老鼠、一只蟑螂都会发疯。要是组织给你一把柴刀，吩咐你去宰了门口那头要债的北欧神话巨龙——尼德霍格。你战战兢兢领命出门，仰望百米前那头遮天蔽日双翼悬挂无数死人骸骨的巨大黑龙，再低头对比手里的烂柴刀。一定是听错了，组织是让他帮远道而来的尼德霍格大哥修脚趾……对吧？

这就是神话生物的“理智检定”。并不是你握着刀就算挑战了它，绝大多数人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发疯。只有理智检定通过，你才能死在它手下，而不是san值狂掉转身逃离成为疯子。

克苏鲁神系旧日支配者的下仆们出场都自带“理智检定”。即使检定通过，那些难以理解的亵渎之物的形象以及紊乱的呻吟仍然会对你造成持续且弥久的精神污染，直到你脱离战斗。

强大的上仆，如黑山羊幼崽、延达洛斯猎犬、恐怖猎手、克苏鲁的星之眷属等，它们造成的精神污染是几乎不可逆的。假若你有幸目睹其身影，余生将饱受不可名状的噩梦之摧残。

再假若你三生有幸，得以拜谒传说中的旧日支配者。即使你有达摩一般坚定的心智，但时间和遗忘对邪神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随着时间的增长，你对祂的耳语和形象会愈发清晰。祂会把见证的宇宙真相蛮横的灌输入你的大脑，这些知识将使你不可救药的迷恋并崇拜上祂。

小女孩低声说：“你说的克苏鲁我听不懂，是什么神话故事么？”她拿着树枝刻字又划烂，橘色的火焰照亮了柏油路面的灰尘，“既然你有过了解，我就只说一遍。污染分介质污染、目击污染和呢喃污染，只有遇见这三种污染有机会活。三种污染只是形式上的差别。你手中的金属心脏属于介质污染的一种。昨天的金属蠕虫属于目击污染。呢喃污染很少见，我没有遇见过，只听爸爸说需要用意志和时间克服。”

“污染在很多时候来的无声无息，所以采用了百分比的精神读数值来表现人类受污染的轻重。精神在10%左右的波动属于正常。超过20%就很难通过人体的自愈手段来愈合所受伤害。30%以上属于重度污染，三观、记忆和精神都会出现重大转变，但还属于可治疗的阶段。超过50%，就会进入不可逆的物理异化阶段。”

小女孩拉高袖管，露出纤细手腕上的大号银灰色手表，表带采用硬朗的空心钨钢，银灰表盘上只有一根指针和10个血红的刻度：“这是精神读数表，已经坏了很久了。它做不到跟大型仪器一样精确，一个刻度代表着5%的读数，最高读数到50%，50%后没救，就不标出来了。上下偶尔会有5%的误差。”

她指向表盘：“我曾经的精神指数波动在10%到15%之间，遇见巨颅仆从时隔两至三分钟会上升一个刻度，指数最高到过30%。”

张浮鱼瞄了一眼，心惊胆战：“我看上面显示的是40%……”

“我碰过一次j–102，刻度跳到了40%，之后坏了。”

“那你现在……还好吧？”张浮鱼想起小女孩说的30%以上属于重度污染。她对自己的态度很让人费解，不求回报的分粮食和水给自己，莫非就是受重度污染后的精神分裂？别再过几天，一好好的小萝莉突然畸变成一条蠕虫。

小女孩头也不抬：“我洗掉了有关巨颅的记忆，现在的精神指数应该是在20%到30%。”

张浮鱼这个抱着j–102当空调的不敢说话。

之前金属蠕虫出现，属于目击污染。他虽害怕，但污染似乎没怎么感觉出来。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他已被梦中的蝠翼邪神抢先污染了？

为了避免遭受污染，索性先变成怪物？这听上去和外国那条“某高中生持枪欲图自杀，警察抢先一步将其击毙阻止了自杀”的新闻一样傻。

“巨颅仆从都是精神污染指数超过50%的人类？”

“不。只有超过100%的才是巨颅仆从。”

“这样啊，你看我这样像污染指数多少的？”张浮鱼小心翼翼的问。

“像第三使徒。”小女孩说。

“使徒？”

小女孩明显不想给他解释“使徒”是什么。

张浮鱼只好换了个话题：“污染指数多少才能有超能力？你看我会有么？”

“不知道，我又没有，只知道会有。”

“又不知道？”

“我已经回答你很多了！”小女孩不耐烦的拿树枝戳着灰尘。

“只能通过接受污染来获得改变么？应该还会有更温和的手段吧？”张浮鱼说，“像一觉醒来突然觉醒，能喷火吐水隐身放电瞬间移动之类。”

“有，梦里。”

“那我还不如变成魔法少女。”张浮鱼抱怨。

他说的“魔法少女”是指一部叫“魔法少女小圆”的动漫。里面成为魔法少女就要跟魔女战斗，但一战斗，灵魂宝石就会受到污染，最后堕落成魔女。魔法少女和魔女就是一个循环的圆，很致郁很悲惨。这个世界要变强，只能接受巨颅的污染，污染超过100%又会变成巨颅仆从，完全是跟怪物战斗的人最后也会变成怪物。

“你会不会修炼？就是吸收日月精华，一口金丹吞入腹，从此我命不由天。”他继续询问。

“我不会！”

“那我们可以和巨颅交涉么？比如投靠它当走狗。”

“别问了！”小女孩瞪他。

“我不想主线任务是在郊野和城市里当一辈子的老鼠。”张浮鱼有点沮丧，“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早过了被人喊白衣少侠的年龄。哪怕一辆敞篷的悍马h2停在我楼下，三个如花似玉的小美女喊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我长期坐电脑前早有了脊椎病和肩周炎，膝盖一到下雨天就疼，坐车久了会吐，爬山太高要人背。少侠的一身好功夫，早被柴米油盐泡成了肥肉大肚腩。酷热夏日小美女买了一大袋碳酸饮料，谁愿意看到同行有一个打开保温杯喝枸杞茶的大叔？你还年轻，前路布满荆棘，不，哪怕埋着地雷都想用脚底板踏过去……我不一样，对陌生的风景、城市和明天，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熟悉，去开心。我只会害怕。就像曾经那些我不敢实现，只好偷偷藏在枕头里发霉的梦。”

他指向群山和公路：“今天下午，好多次我都想着要不就住这里得了吧。风景还算不错，又安静，还有开辟好的农田和房子。如果能打个井，找些能吃的植物种下，像那些终南山隐居的修士……寂寞是寂寞了点，可至少不会出现太大的风险。你一直走，总会碰到一些摆脱不了的怪物和困难。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也不知道还要这样走多久，突然的死掉。”

张浮鱼说了一大通，转头一看，小女孩已经钻进了睡袋。

他只好抱着膝盖，长叹一声。仰头想寻找大熊星座，找了许久，越找越迷茫。

小女孩跋涉千山万水，找到了人类的城镇，会有人跟她相拥而泣，柔声说好孩子苦了你了，一个人流浪了这么久饿不饿呀？

他找到了，高兴的伸手，对面的人也高兴的……掏枪。

太棒了，晚上加餐，吃烤章鱼。

对一艘没有方向的船来说，其实每一个方向的风都是逆风。

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他立锥之地。

张浮鱼大字躺在不知道还有多长的柏油公路上，来到苏安特的第五天夜就这样悄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