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鱼一亡灵对视，几根触须像是嗅着了土腥味的蚯蚓，迫不及待的向抓着他衣领的骨手伸展。

还在打腹稿的张浮鱼大惊，刚想说话，结果贾哈放下他，将纹章一抛，上楼，关门，走了。

没有落地的响声，纹章和西林瓶一样，在半空中不见了。

张浮鱼思绪乱成了一锅粥，这丫什么意思？捡起了纹章为什么不问？看见了造物主为什么不问？难道会走路会喷水的汉堡很常见么？称号定制机的事也跟他有关，他要是主事人，章鱼已经肠穿肚烂菊花61℃成为必答机了。

潮湿的管道墙上，一支激光笔画了一个大圆、再画了一个小圆，握着激光笔的女孩轻声说：知道的多，更容易死。

画面一闪而逝，张浮鱼再去回忆，忽然亮起了红点，接二连三的，眨眼间已是血色的烛海，在“大圆”上铺就了一条鲜艳的星河，每一颗星星都阴冷的像一条凝视猎物的蛇。

张浮鱼呼吸一滞，不去想了，他试着起身，憋红了脸，喉咙中挤出使劲的长呃，失败的呃了几嗓子后，他放弃了。

失血过多，他已经软成面条人了。

躺着发了会儿呆，张浮鱼突然想看看自己的左手。

可一想起左手，他就想起那可怕的弹腔，想起猩红的肌肉在缺血性痉挛，想起组织的坏死、腐烂、生蛆，光是想象就让他反胃干呕。

就像那些精通酷刑的狱吏，想让他们招供都不用上刑，光是把刑具拿出来他们就崩溃了。

张浮鱼这种高手连刑具都不用，光凭想象就能击溃自己。

章鱼躺在地上抽搐，躲在甬道里观察的老青幼三人中，幼的扯了扯老的衣角，小声说：“他好可怜喔。”

王老头想了想说：“是个好妖怪。”

“什么妖怪，人家是自己人，同胞，叫张浮鱼，是个作家。”陈邦庆提醒。

“瞎白呼，人脑袋咋这样。”王老头说，“怕是挨了哪个旮沓的核辐射哟！”他连连摇头，“这打仗就害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打仗，你瞅这儿，都乱成啥样了。你们是没经历过，当初日本人从申阳那边打过来，少帅不敢打，挠岗子了，我老娘被日本人开枪打死，我爹做梦都盼着常凯申打过来，等了十一年没等到，后来吃观音土屙不出屎，涨死了，妈了个巴子，大帅要没被炸死，小日本咋过得来……”

“是是，张学良和常凯申都是王八蛋。”陈邦庆叹气，他如果不打断，王老头能从抗日战争卷说到南沙师范卷、南沙师范卷说到教导主任卷、教导主任卷说到黑五类卷，黑五类卷又有分集，分别是：矿山挖煤、新桥铺路、折山炼钢、松南种田、最终平反，洋洋洒洒，跌宕起伏，听三五遍，拍案叫绝，可听三五十遍，那就是声出尿涌了。

陈邦庆憋住尿意：“咱们去救老张吧，我看他抽的，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似的。”

两人说话时，小香樟已经埋着头小跑到了张浮鱼身边，王老头没拉住，急的猛拍陈邦庆的背。

她踮着脚跳过血滩，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张浮鱼的肩膀：“你要纸吗？”

“嘿！嗨！小美女，本魔需要！嗨嗨！”造物主诈尸了，“你喝过可乐吗？本魔请你喝可乐。”

这巨型花洒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小香樟被吓的一颤，回头看了眼。

造物主高且干瘦，“麦当劳总动员”的画风让它显得像个怪异而又有趣的大朋友，并不那么危险。

小香樟有些好奇，便没有跑。

造物主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走一路浇一路，很不幸，它走近时抬腿幅度过高，温热的拉面汤洒在张浮鱼左手以及胸膛上，更不幸的是，一部分洒进了弹腔。

“你……”张浮鱼意识融化了，他感觉有几百根火辣的针在扎他的肌肉和骨头上，疼的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远看像《呐喊》近看像《便秘的第41年》。

是……是变态辣的拉面！

“你、你走开！水洒到人家了！”小香樟鼓起勇气大喊。

“你说啥？本魔是来救他的。”造物主解释，又靠近了点儿，看不出在救人，四面八方的喷水倒像是来浇花的。

“滚啊！你能不能走开？地上都被你喷的可乐打湿了！”张浮鱼歪过头怒吼，“你！你这还是冰可乐，冻死老子了！”

“又不是本魔开的孔，本魔是来给你送契约的。”造物主老实的走开了，“本来想看看安德拉，唉，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呢？”它打开顶上的汉堡片，从巨型生菜下抽出一张粘着奶油的a4纸，“喏，签了它。”

“什么东西？”张浮鱼心脏停了一拍，然后愈跳愈快。

“史上最强的……”造物主跟颁奖典礼主持人似的，又拖音又断句，直到张浮鱼面目逐渐狰狞，它才意犹未尽的开口：“替身使者。”

“替身？替身使者？我没听错？”张浮鱼重复，“我没听错吧？”

“没错，就是史上最强的替身使者。”

“就是……欧拉欧拉的那个？”

“也许是木大木大。”

“你，你也看jojo的？”张浮鱼一脸惊疑。

“怎么？本魔就不能看jojo？你歧视外星人？要不是不用呼吸，本魔还想学波纹气功来着。”造物主说。

张浮鱼盯着a4纸，沉默了许久：“原来荒木真是究极生物啊……”

荒木指的是荒木飞吕彦，《jojo的奇妙冒险》漫画作者，因荒木的相貌几十年一直未曾变化，许多读者都怀疑jojo是一本纪实漫画，而荒木正是漫画中长生不老的jo极生物。

“快签吧。”造物主催促，“等你有了最强的替身使者，外边那些臭鱼烂虾还不是一拳的事，本魔就在这等你，记得带旧约之门回来送本魔回家。”

“签，怎么不签，马上就签！”张浮鱼连连点头，接过造物主递来的a4纸，纸上是油墨打印的印刷体汉字，顶上是《spw的黄金精神/漆黑意志》，正文只有一句话：少年，你想要成为史上最强的替身使者吗？那就签下它吧！

怎么不是“白金之星”或“世界”？spw是谁？

张浮鱼想不起来，他只看过jojo动漫前三部，而且是跳着看的，spw也许是第四、第五部登场的人物吧。

替身使者可以理解为背后灵一般的存在，常人是看不见的，最强大的替身使者，像白金之星拳速超越光速，世界能停止时间，怎么看怎么无敌，比白金之星更强的替身使者……难道这就是声音所说的“最恐怖的怪物”？

张浮鱼激动的发抖，抖着抖着呕出一口血，仰头喷在胸膛上。

一旁的小香樟连连后退，害怕。

“怎么签？快！快说！”张浮鱼用手撑地，麻溜的坐起，虚弱一扫而光，四肢五骸涌出的力量足以支撑他跳上一整天的极乐净土。

“按个手印就行了。”造物主说。

张浮鱼闻言，便用大拇指在胸口按了按，沾上血，再印在a4纸右下角。

“这样就行？”

“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你要保证！你要保证啊！”张浮鱼直接“蹦”了起来，“spw！spw！”他盯着造物主，气势汹汹，“我的替身使者呢？”然后提高嗓音，“spw！”过了一会儿，再喊，刑具厅空空荡荡，静的他灵魂都要出窍了。

“spw？”

“出来啊！spw！求你了！”

张浮鱼喘着气，走来走去，忽然一个踉跄，他没跌跤，可他的心脏像是跌入了无底深渊，风声呼啸，光明湮灭。

他眼前有点儿黑，是不是……被耍了？

至少，他按手印的应该是一张有年代的羊皮纸，而不是廉价的a4纸？

而且按上去后，理所应当的，要放点光污染吧？

“我的替身使者呢？”

“我的替身使者在哪！”

“我的替身使者哪里去了！”

面对震耳欲聋的三连咆哮，造物主不慌不忙：“不知道，也许是堵车了。”

张浮鱼盯着造物主，突然朝它扑过去：“我杀了你！”那模样，完全是只希望破灭后的恶鬼。

“这不关本魔的事，你要杀杀寄件的，杀快递算什么好汉！”造物主赶紧伸手架住张浮鱼。

两者僵持了几分钟，张浮鱼绝望了，他怎么能信这种混蛋？怎么能信这种混蛋！力气一泄，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深吸气，转身，走到墙角坐下，背靠墙瘫成一滩烂泥，右手捂着脸。

隐约能听见指缝中挤出的，意义不明的呜咽。

陈邦庆悄悄走了过来，捡起地上的a4纸，然后坐到张浮鱼身旁，用手肘捅了捅他：“你跟那汉堡人怎么了？”

三个地球佬压根没听懂造物主在说什么，汉堡入乡随俗，说的也是苏安特语，不然怎么跟亡灵交流。

张浮鱼不理人，陈邦庆也就整了整a4纸，一看，是熟悉的中文，读着读着，他念叨：“spw不是解说么？怎么会是最强的替身使者，这人都没活到第三部。”这货竟也是个jo厨。

“你知道spw？spw是谁？”张浮鱼放下手，他没忍住，还是捡起了希望。

“全名好像叫史比特瓦根吧，就是那个被大乔感动的、戴高筒帽的混混，一路解说大乔打架。”陈邦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