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敲起铜锣，大声叫嚷：“我知道你们是人，不是鬼！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时附近老虎堰上的村民，我们此来并无恶意！”

杨先生边说，变使劲的敲着铜锣。

同一时间三叔架着小船向那边冲去！

在马灯和火把的照耀下，湖面上出现一团黑影，并且迅速向相反方向移动！

“那鬼在逃跑！”三叔兴奋地叫到，这更激起了他的斗志。他奋力划动双桨，小船立即追了上去。

“请你们立即停下，否则我就开枪了！”父亲大声叫道。

但父亲并没有开枪。按照约定，一旦开枪，必有紧急情况。二爷那边就会划着小船过来支援的。

那黑影并没有停下，反而以更快的速度逃跑！

三叔于是更是甩开了膀子，加速向前划着小船。

小船距离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之前的鬼火和哭声早已没有了。看来鬼火和哭声，都是从那黑暗处发出的。

“哎，请你们停下来，我们不会伤害你们！”杨先生喊道。

父亲和三叔从杨先生的喊声中，明显听到他是对人喊话，而不是对鬼！

“他怎么这么确定那黑影里面有人？”父亲和三叔都很纳闷，但时间不允许他们详细地问杨先生。

他们对杨先生只有无限地崇敬和相信，并坚决服从！

当你面对一个明显高于你的人时，最好的做法是相信，而不是盲目反对！除非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是对的！这是聪明的做法！

父亲和二叔这是就是这样，虽然杨先生事前没有和他们解释任何事情！

终于，那黑影被追上！原来是一片竹筏。上面有人！

那是一个男人，正在用一只竹竿当做桨来划着竹筏，他身材消瘦，简直可以说是皮包骨，并且气喘吁吁。还有一个女人，坐在块门板上面。那女人头发凌乱，破衣烂衫，眼中充满了恐惧！蜷缩着，视乎还抱着什么。他们年纪应该都在三十岁左右。

“不要动！”父亲指着那男人。

“放下竹竿！”父亲补充道。

那男人放下竹竿。女人哆嗦的更厉害！

“不要怕，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老虎堰村的村民。我们连续多天看到鬼火，听到鬼哭，大家非常害怕，所以过来看看。”

“我们这里有大饼和井水！”说着他把大饼和井水递了过去，一点没有留下！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刻，什么东西最关键。

此时此刻，食物和饮用水堪比黄金，因为生命是宝贵的！这一对男女，显然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难民！饥饿、传染病以及暴民的“谋食害命”，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那男子接过大饼和水，哆哆嗦嗦地打开，先拿了一个大饼给那女人！那女人接过大饼，并没有吃，却往怀里踹。看得让人很是诧异！

后来父亲举着火把靠近些，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踏实把大饼直接塞到婴儿的嘴中！那婴儿不过3个月大，显然还不会吃东西！

看来那女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那男人走过来，将那女人手中的婴儿接过来，把咀嚼过的一点大饼，塞进婴孩的嘴里，那婴儿不断地扭动着身体，不断抽搐着！

女人又接过婴儿，慢慢地拍着婴儿的背，哼着听不懂的曲儿。婴儿嘴蠕动着，把那一点大饼吞了进去，双手双脚又踢蹬起来，显然是还要吃！

看着这一幕，父亲的眼泪下来了！

“你们怎么会漂在这湖中，怎么不上岸？”杨先生问道。

那男人并不作答，又嚼了一口大饼，取出一点塞进婴儿嘴里。剩下的使劲演进肚里去了。接着他又撕了一小块饼，塞到那女人口中。女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开始咀嚼起来。没几下咽进肚里，抢过那剩下的大饼，开始大口吃起来！

男人又去了一个大饼，自己大嚼起来，然后拿起水壶，猛喝了一口。

“我们是南边寨子的，那边洪水去的早，有很多人没跑掉，就淹死了。剩下的人，躲到两处高地。我们在其中一处。”

“但是我们那处高地很快被水淹没了，上面的人抓住能飘起来的东西各自逃命。很多人没东西可抓，就掉到水里。水里的人又开始抢飘着的门板，竹筏，木盆等东西，有死了不少。”

“我全家9口，只有我划着一个竹筏，带着老娘，两个孩子，还有他们的母亲出来了！眼看竹筏支撑不住，要沉下去，可怜我老母亲趁我不注意，就自己滑了下去，她是故意滑下去的。为了活我们的命啊！”说着说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走，带着你女人和孩子，跟我们走吧，到我们哪里能活命！”杨先生说道。

“不了，我妻子和我都已经染病，是在那个逃命的高地得的，被大水赶下来之前，好多人都得了病。得了这病是活不了的。我们的女儿，只有5岁女，前几天就因为这病死掉了！”

“那你们到其他的地方去求救了吗？”杨先生问道。

“我们去了我们村的另外一个地方，那是个更高的山坡，洪水怎么涨，也不会全淹掉。，他们收留了我们。”

“但是过了3天，他们看到我们带的粮食都吃完了，就有点不耐烦了。夜里还听到他们说婴儿的肉很嫩，好吃等等这类鬼话，我们吓怕了，因为听说他们那里已经有人开始吃人了！”

“于是一天夜里，我就带着让他们娘俩逃了出来。没有带任何吃的和水。只有一口锅。饿了，就在湖面上捞一些漂着的树皮草根什么的吃，渴了就用那口锅，煮这湖水，把锅盖淋下来的水接了喝，我知道这样能卫生些。就这样我们在湖上漂了十多天。”

“我怕有其他的人到湖面上来害命，就在夜里把一些荧光炮的火药，沾着从湖里捞出来，烤干的木片，装神弄鬼起来。我知道大家都怕它！”

“我女人经过这些事情，看着女儿和其他亲人一个个死去，这个婴儿也会很快死去，就哭，不分白天夜里的哭。”

“眼看我和我女人都不行了，如果先生有好生之德，就把我这个婴儿收留了吧！”男人喃喃地说道，几近哀求！

“你不是为了躲避婴儿被吃，才逃出来的吗？怎么现在放心交给我呢？”杨先生问道。

“从第一眼看见你起，我就知道先生是个好人！我相信我的直觉！”

的确，有时候，人的直觉是人遇到大事的唯一可信任的东西。而直觉往往很准，却说不出任何道理！

“好吧，就把孩子交给我，只要我能活下来，就有他一口饭吃！”杨先生坚决的说到！

“小孩起名了没有？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交代？”

“我姓胡，古月胡。孩子大名还没起，他是小满那天出生的，家里都喊他小满。”

“我家是石虎山脚下，小湖村的。等他长大了，看能不能回去找找还有没有亲人在。我和他母亲要死在外边，尸骨不能回葬了！他长大了让他给我们立个衣冠冢吧！”

“还有，我女人有点神志不清，你们要等一下。等她睡着以后，我才能把孩子抱给你，不然她会发疯的！”男人又补充到！说话之间他已经吃了两个大饼，显然放开吃，十个他都能吃下。他想留给她女人，还有那嗷嗷待哺的婴儿！

又是等待，静静地等待！

但此时的等待，和刚才的等待完全不一样！

刚才的等待，是未知的，不知道前方是人是鬼，是福是祸！

现在的等待，是已知的。面前是活生生三条人命，但只能有一个存活！现在就是为了让即将死去的，与可以存活的，做最后的道别，永别！

杨先生示意父亲和三叔坐下来，慢慢等着。

那男人轻轻地走到他女人面前，轻柔地抚摸着那孩子！他女人脸上浮现出幸福满足的表情！她抱着孩子，慢慢地摇着，哼着轻松的摇篮曲。男人不时还咀嚼一些饼给孩子放到嘴里。

慢慢地，孩子睡着了，女人睡着了也睡着了。他们都太累了！现在吃了一点东西，男人又温柔地安抚她，所以浑身轻松下来了。于是就睡着了。

那男人小心翼翼地，从他女人手中抱过小婴儿。顺手把孩子的妈妈用一件破衣服盖了一下！

那男人抱着婴儿，怀着生离死别的心情，转过身来，面对着杨先生，热泪盈眶！

依依不舍地，他把婴儿交给杨先生，想看一眼，想多看一会儿但又不忍再看！

他这一会儿的心情，到底时什么呢？

我想，首先是感激和惊喜。感激在这濒临死亡地时刻，来了愿意帮忙的人，可以存下自己唯一的血脉！

再次，是不舍！嗷嗷待哺的婴儿，缺生离死别，再也不能见到！怎能舍离？

最后是无尽的悲哀！一家人，一个个死去！现在自己和妻子，也在等死！而这婴儿，虽然遇到了好人，但命运未卜。只能走他去吧！

“放心吧，婴儿交给我了。你们夫妻俩，这样的状况，怎么打算？”杨先生接过婴儿，用自己宽大的衣服包裹着。

“我要陪着她走完过生命最后的时刻。只希望大水下去后，有好心人能把我们收尸！”男人平淡地说到。同时走到他女人旁边，轻轻地坐下，抚摸着她的背部。

于是，杨先生抱着小婴儿，回到小船上。三叔划动双桨，开始返回老虎堰的东山坎子。

“杨先生，你为什么突然就对着那不知道的黑影喊起来？”父亲不解的问道。

“其实我早就猜到不是什么鬼火，还有什么鬼哭！”杨先生说到。

“这样的非常时刻，常有非常之事。人性的各个方面都可能展现出来。”他补充到。

“那为什么我们葬了唐初一他母亲之后，就停了三天呢？”父亲还是很不解追问到。

“看到火光就怀疑是鬼火，听到哭声比较惨烈，就怀疑是鬼哭。常人都会这样认为。多半是心里多疑，以及无知和盲从在作用！”

“葬了唐初一的母亲之后三天没有看到拿鬼火，没有听到那鬼哭。多半是人们葬了唐初一母亲后，心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也没太留意了。观察鬼火和倾听鬼哭的时间和注意力都大大降低了。而那男人燃气的火是没有规律的，那女人的哭声也是间歇的。所以这三天没有发现鬼火，没有听到鬼哭也就正常了！”杨先生解释到。

父亲和三叔恍然大悟！看来杨先生能料事如神，是因为他能洞察一切细节，特别是人心！

这时，小船行已经驶离开那对夫妻的竹筏，像老虎堰驶去。

直到多年以后，每当胡满听到二叔说他离开父母的这个时刻时，无不涕泪滂沱，痛不欲生！

那小孩后来就叫胡满，是父亲给起的名字，因为他的小名是小满。胡满，也意味着“湖满”，是这洪水形成的大湖水太满了！

胡满长大后一直在打听，有谁看过他父母的遗体，有谁埋了他父母的遗体。

想想他的父母虽然尸留野外，极可能无人收葬，但直至最后时刻，终归他们相守在一起！

估计离开那对夫妻足够远时，大一点的声响不至于吵醒那熟睡的女人时，杨先生示意父亲放一挂五十响的鞭炮，以告知二爷他们知道我们平安归来。

小船很快回到老虎堰东山坎子。彼时天已经微微发亮。父亲把一切情况给大家交代了一下！大家无不叹息！

二爷将小满交给村里一个正在喂孩子的女人，给他喂了几天奶。小家伙恢复的很快，脸上有了些许泛红的气色！但营养还是严重不良，这也不足为奇，那时很多小孩营养不良的！

后来二爷和杨先生一合计，二喜没有结婚，也没孩子，这个孩子就过继给他吧，等老了也好有个人给他送终。二叔当然高兴，只是一个大男人，不会带这么小的孩子，幸好有奶奶，可以帮着带带。

杨先生野试试周济着小满，毕竟是他答应了小满的父母，任何时候，不能辜负临终遗言啊！虽然接过小满时他父母还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