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音响传出微弱的悠长小提琴声，柒小染紧张地绞着手里装着药物的白色塑料袋，轻咬嘴唇，“是，我明白了，下次会注意。”

左转弯路口的红灯亮起，向暖阳踩下刹车，偏过头，见她还戴着口罩，裸露出来的手臂上依然布满了不少红点，“现在在车上，就没必要戴口罩了。”

“我......我怕吓到人了。”柒小染下意识又要抬手碰一碰脸上的医用口罩，刚刚抬起却被突然伸过来的冰凉手指给按了下来。

她惊诧地扭头看过去，向暖阳背着光，灰暗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清透幽深的黑瞳里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忽而心悸了起来。

“不是说了，别挠吗？”向暖阳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收回手，放到方向盘，食指轻点。

“嗯，习惯性动作。”柒小染红着脸低头，左手手腕上还残留着方才冰凉的触觉。

绿灯亮起，路上的车辆重新启动上路。

“把口罩摘了。”向暖阳淡淡地瞥了一眼，“你吓不到我，早上还是我抱你上车的。”

柒小染惊愕地看向他，内心狂乱不已。

他抱自己了？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紧接着，狂喜的情绪如同拍在礁石上的浪花一样，激荡，澎湃。

向暖阳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侧头看她，这才发现她居然还处于惊讶的状态，不禁无奈地轻叹，“很诧异？”

“向总，我......”柒小染也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思绪紊乱的她，刚开口，就又停住了。

“要是觉得难以接受，就当作是我给你的员工福利。”

她眨了眨眼睛，“员工福利？”

“嗯。”

柒小染沉下心思，困惑、失落、欣喜，各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身体里冲撞。

“向总，真的只是员工福利吗？那您对......不是，那你对其他员工也会这样关照？”

“嗯。”向暖阳轻声回应，车身汇入了东江大桥拥堵的车道里，“不会。”

柒小染再一次惊愕地看向他，暗忖着自己得到他特殊对待的可能性原因，踌躇开口：“那是因为在临城的事？”

“呵。”

他忽然轻笑出声，眼角眉梢隐藏了星点笑意，看着前方拥堵得动不了的路况，索性把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半个上身，与柒小染面对面地直视。

“算是吧，也算是一种缘分。”

“朋友的缘分吗？”她问得很是小心，不敢奢求太多，如果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她就觉得自己的这一生都算是圆满了。

“嗯，对，是吧。”向暖阳迟疑了片刻，说完后，不禁对自己方才的犹疑感到纳闷。

“你的口罩现在是不是可以摘下来了？”

柒小染激动的情绪还未完全平缓下来，听他再次说起口罩的事情，定下心神，才把口罩摘下，忐忑地别开脸，捋了几缕发丝搁在耳侧，以求能够遮挡着他的视线。

“戴着口罩，会影响脸上皮肤的恢复情况，能不戴就别戴了。”向暖阳理解她的心思，也不作勉强，身体坐正后，淡淡地说。

他平淡的语调就像一掬清凉的井水，淌过柒小染的心间，原先的窘迫心情也随之变得平静下来，脸上的温度也不像前一秒那样滚烫。

这个时候，她才有了心思观察车子外面的情况，才发现原来他们依然停在上桥的中段，她往旁边栏杆内的人行道看了一眼，无意识地感慨：“工作日的时候，东江桥都会塞车，其实我走着回去，可能会更快一点。”

“你想下车走回去？”向暖阳闻言，眉头跳了一下。

“过敏的皮肤都比较脆弱，你确定要下车走？”

“你在桥边走，我在桥中堵，是这样吗？”

柒小染吹鼓了右边的脸颊，无辜地扭头看他，慌乱地摆手，“向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在马路上，我是不能中途下车的。”

她其实刚才只是突发感慨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向暖阳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绯红色，握着方向盘的手张开、合上，“咳，我知道。”

他们在桥上堵了半个小时，抵达双湖苑大门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多了。

残阳斜照，落在大门前柒小染的身上时，向暖阳这才注意到她的左耳耳垂上有一颗极其细小的粉钻，如果不是有光线折射，怕是很难让人发现。

“铃铃铃......”

“咚咚咚！”

周末的上午，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公寓房里，手机铃声和敲门声一并响起，音量之大，响彻云霄。

柒小染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趿着拖鞋从床上起来，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大门走去。

“小染！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啊！”

电话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柒小染把手机拿开了一段距离，揉捏着耳朵打开门，就看见声音的主人正站在门外，瞪着一双时凤眼，身侧放着一个有半人高的银灰色行李箱。

“芳宁，你回国了？”她惊喜地歪着头，不等对方回应，就已经自告奋勇地伸手要去拿那个银灰色的行李箱。

陈芳宁按住她的手，“你的脸怎么啦？还有你的手，怎么回事？”

“过敏了。”柒小染轻描淡写地抿嘴，拉开她的手，把拉杆提起来，拖着行李箱往里走，“唔，先进来吧。”

进门后，陈芳宁一个劲儿地拉着柒小染说了很多在国外旅游的见闻，最后才开始询问她的近况。

“这么说，你现在就在我表哥的公司？”陈芳宁声音尖细，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嗯，刚转正不久。”

柒小染拉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的食材已经所剩无几，轻叹一声，“芳宁，我们中午出去吃吧。”

“随便啦！”陈芳宁无所谓地甩手，旋即灵光一闪，狡黠地转动眼球，说：“小染，我听说汇景湾有一家网红店，好像特别火，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接着，不等柒小染开口，陈芳宁就生拉硬拽地推她去换衣服出门。

餐厅里，两人点过餐后，坐在卡座上闲聊。

“小染，你现在打算怎么把我表哥撩到手？”

柒小染正往茶杯添茶，听到她的话，拿着茶壶的手一时不稳，茶壶倾斜，洒了一滩水在餐桌上。

她看着那滩青黄明亮的水渍，平稳地放下茶壶，眼睑微垂，“芳宁，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满足什么啊？你是要修仙吗？”陈芳宁看着一脸淡然的她，受不了地翻了一记白眼，“你暗恋他十年啊，十年耶！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任你蹉跎？”

柒小染抿着嘴唇，未置可否。

十年，原来已经有十年了。

“亲爱的，我表哥是个非常冷情的人，他都肯送你回家，肯定是对你的印象还算不错的，你这时候就应该乘胜追击！”陈芳宁有意无意地往门口瞄，手指在桌面上毫无节奏可言地乱敲，嘴里仍在劝说。

“我......”柒小染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刚张口要说话，眼前就突然闪过一道影子，怔愣半秒后，才意识到那是陈芳宁的。

她转过头，往陈芳宁冲过去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向暖阳站在餐厅门口，在他对面的，正是刚跑出去的陈芳宁。

柒小染扶着沙发的靠背，注视着门口两人的动静，不知道陈芳宁说了些什么，向暖阳突然歪着脑袋，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心下一惊，缩起肩膀，双手搭在大腿上，正襟危坐。

“......表哥，我不就是让你请我吃顿饭嘛，这都不肯哦？”

向暖阳回过头，上下打量着眼前不断怂恿他请客的表妹，眼底一片清明，“你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我能有什么算盘啊！”陈芳宁被他盯得头皮发紧，双手背在身后，别扭地转动身体。

他收起视线，转过身，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陈芳宁后知后觉地跟上去，心里却乐开了花，暗道：她这么蹩脚的演技居然都能瞒过向暖阳，金像影后非她莫属了。

向暖阳径直地来到柒小染所在卡座的附近，顿下脚步，侧身，清冷困惑的视线落在了侧后方正低着头的女人身上。

柒小染紧张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衬衣衣摆，始终低着头，生怕一抬头就彻底被他认出了自己。

万一他知道自己跟陈芳宁是认识的，会不会认为之前的偶遇，都是她的有意为之？

向暖阳抬脚，端正了身体站到她的正前方，“过敏好点了吗？”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瞥见了一个身影像极了她，原以为只是看错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本人。

“柒小染？”他等了片刻，只见她依旧低着头，耳根通红。

柒小染自知躲不过，只好站起身来，朝他浅浅一笑，“向总，好巧。”

“是挺巧。”

他移开视线，留意到她对面的位置上还放着一个女性的挎包，立即明白过来，“跟朋友出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