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大秀才笑道:“归海庄主此言差矣,读书人问庄主,庄主心中千般恨意,与林秀儿母子当初心中恨意相比如何?”
归海听涛默不作声。月大秀才又道:“庄主可得想清楚。读书人与小兄约定的交易,是以杀母真相和烟儿这条命,交换得小兄放下仇恨。若归海庄主不出手,这姑娘命不久矣,读书人与小兄的交易便难成交。届时小兄若执意报仇,读书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兄杀了归海庄主。再则,如今归海光宗死在乱剑之下,归海光祖反叛,归海庄主已经孤家寡人,倘若愿意出手,救人一命不说,换得与小兄恩仇两清,多少还算在世上留下一个儿子,岂不是好?”
归海听涛闻言思忖。自古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势力谁不想在这江湖一枝独秀?因此纵然同列江湖“五宗”,江山阁与归海庄其实也是貌合神离,关系微妙。因而月大秀才这一番话看似平和,其实利害尽数,而且言语中更以归海听涛性命威胁,归海听涛又怎么听不出来?
归海听涛已知月大秀才不可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况且关于子嗣一事,自己一把年纪,倘若百年后无子送终,这半生虚荣又有什么意思?他几十年在江湖上刀口舔血,对他人生死看得淡泊,如今只能自我安慰说归海光宗死者已矣,心里突然多了一丝认回林慕生的念头,只是面上也拉不下面子,口中却是冷冷说道:“男儿志高,你小子为个贱婢犯险,却是个妇人之仁的东西,怎配做我归海听涛的儿子!”
说着脚步却已步入屋中,将烟儿扶起,在她背上推功过血。林慕生见归海听涛愿意出手救命,心中着实欢喜,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和归海听涛面对。
但见归海听涛和烟儿两人额上冒出渐渐白气。过了一刻钟左右,烟儿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林慕生大喜,频频呼唤烟儿名字,烟儿似能听见,双眼却睁不开来。归海听涛休息一刻钟左右,双手又按在烟儿背上,真气慢慢输入烟儿体内,烟儿缓缓睁开双眼,喊了一声“少爷”,便又晕了过去。
林慕生惊喜扶住烟儿。归海听涛收掌吐纳,蓦然脸色一紫,吐出一口血来,原来是尉迟正掌劲未消,之前被归海听涛内劲压制,此刻归海听涛耗功之下,那掌劲突然窜出,将他内腑伤得出血。
月大秀才见状,上来扶他道:“归海庄主无恙否?”归海听涛冷笑道:“劳月大秀才关心了,这不正是月大秀才想看到的么?今日这番‘恩情’,归海听涛他日必报!”月大秀才哈哈一笑。月无声拍掌笑道:“老头,你要记仇,下次见面一掌将他打死就好,别让他说半句话。他若有机会说一句话,你便杀不了他了。”
归海听涛道:“‘阁中帝子’机巧无双,今日着实领教。我已按你们所说做了,不如月大秀才好人做到底,送我去临海归海庄分舵。”他知尉迟正此次带来的人不多,纵然能灭了木榴岛归海庄,却无力剿灭沿海各分舵,是以想赶在尉迟正回定都前,到各地整合势力以抗。
月大秀才应允,当下率月无声、李乘风与林慕生辞别。林慕生见烟儿还没醒转,放心不下,便没去送他们四人。
次日,林慕生在屋中照顾烟儿,见几个木榴岛的百姓路过,便向他们打听归海庄与承天府众人的下落,才知归海庄百余人悉数被杀,尸体已被官府派人处理,归海庄已成鬼庄一座。那尉迟正本想全岛搜查归海听涛,却见派出之人全数被人所杀,唯恐岛上埋有伏兵,当日傍晚就带着归海光祖母子出岛往定都去了。
林慕生一听到归海光祖母子,嘴唇就咬出血来,向天吼道:“归海光祖,我林慕生总有一日,将你贼母子千刀万剐!”
到第五日,烟儿已勉强可下地走动,只是气息柔弱,动几下就累。林慕生只道是烟儿重伤初愈,没有放在心上。林慕生扶烟儿在屋外坟前坐着,互述相思衷肠。
林慕生感念烟儿为自己险些赴死,二人又有夫妻之实,便提议与烟儿成婚,以免孤男寡女共处惹人非议。烟儿自言身体多有不适,倘若贸然成婚,唯恐以后拖累林慕生,是以并没立即答应,不过承诺身体好时可行婚礼。
往后的日子,林慕生心中报仇之念不息,一边每日练习紫云功,一边以近海打渔为业谋生。他此时身健力足,每日收获比寻常渔夫多出一倍不止,如此一来,家中却有了一些积蓄。林慕生每日买药调理烟儿身体,这日子让他想起以前与母亲相依为命时的情形,便觉得烟儿是母亲死后派来的,对她更是怜爱。
如此过得一个多月,却仍不见烟儿好转,林慕生心下焦虑起来,再次请大夫过来诊视。那大夫就是以前诊视林慕生的那位。诊完烟儿病症之后,大夫向林慕生摇了摇头,道:“林公子,这病,老夫怕是没能力治了。”
林慕生闻言大惊,双目含泪说道:“难道我林慕生此生注定孤苦?烟儿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医治不好?”
那大夫道:“林公子莫要紧张,这病老夫没能力治,林公子却可能有办法医治。”
林慕生道:“我又不懂丝毫药理医术,如何能医治?”
那大夫道:“老夫观她症候,气弱无力,精神萎靡,与当初林公子的身体颇有相似,林公子既有办法从必死之身活过来,必然也有办法救治她的身体。”
林慕生闻言心道:“我这身体是每日服用还阳草后好的,那大雷山上还有一大片还阳草,我去采来就能医治烟儿了!”心下欢喜,便加倍赏了诊金,送大夫出门。
林慕生回入屋内。烟儿见他神情欢愉,便笑道:“大夫说了什么,却将少爷开心成这般模样?”生活许久,她仍改不掉叫林慕生“少爷”的习惯。
林慕生便笑着将大夫的话说了,又将自己之前上大雷山采还阳草的遭遇说了一遍,说到被蛇咬住后项摔下山时,烟儿便害怕到低声惊呼:“啊?少爷,这么危险没事吧?”
林慕生摸着她的头发笑道:“我现在好好在你面前么,你说有事没有?”烟儿说道:“听到少爷危险,烟儿心便慌了,却让少爷见笑了。”
当下两人起火做饭,吃过之后,林慕生便要去大雷山采药。烟儿替他担心,说道:“听说大雷山上有毒瘴,吸入之后岛上大夫都解不了。烟儿这身体也挺好的,少爷还是不要为烟儿冒险上山了。”
林慕生微微笑道:“你必是担心我才说出这话。每日吊着一口气,那痛苦我怎能不知?况且我还须得将你医好与我成亲呢!至于大雷山上的毒瘴,我上次好像确实吸入过,不过后来也没见得有事,现在我身强体健,你便更不用替我操心了。”烟儿便不再劝说,嘱咐他一路上千万要小心些。
林慕生启程往大雷山去。这一趟他身心舒适,又有内功在身,登这百丈的大雷山如履平地,吸入山上瘴气后也没发觉身体出现什么异样。
林慕生循着记忆,径直来到山顶平台,脚边却踢到一叠女子的衣衫。林慕生微微诧异,往还阳草丛看去,却见一名少女全身赤裸,闭目盘坐其中。少女双手在胸口盘旋,胸部随着吐纳一起一伏,周围的还阳草竟忽然似被吸了精华般,瞬间发黄萎靡,只留下那一株最高的还阳草还未枯萎。
林慕生大惊,唯恐还阳草将尽,无药救治烟儿,着急下疾步飞扑过去将还阳草拔了出来。那少女感到身边有动静,便睁开双眼,赫见一个少年男子趴在地上,手中握着还阳草,不禁花容失色,急忙翻身而起,身形一错,已将衣衫裹住玉体。
林慕生从地上站起,将还阳草装入怀中,这才想起那名少女,红着脸致歉说道:“我采草心切,唐突了姑娘,还望见谅。”
那少女面容似晨间叶露,清丽脱俗,此时玉颜泛晕,嗔道:“你来了多久,都看到什么?”
林慕生心想:“我若说看见她身体,传出去岂非坏了她的名声?”当下说道:“我采草心切,注意全在这还阳草上,看到的自然是这还阳草了。”
谁知那少女一听林慕生避重就轻,心里就更笃定他将自己一览无余,嘴巴便努了起来,委屈地想哭。林慕生眼见她这般模样,两厢尴尬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正不知所措,便见少女左手向空中一甩,半空中啪的一声脆响。
随后就听得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传来:“乖乖曾孙女,这么快就吸完药气了?”同时树影闪动,一个老头从下方快速跳跃而来,最后跳落在林慕生与少女边上。
那老头须发俱已花白,形似耄耋,但精神矍铄,尤胜壮年。他只道山顶只有自己曾孙女一人,忽然见到多出一人,便向那少女问道:“乖乖曾孙女,这人谁啊?”
那少女叉腰撅嘴,嗔道:“太爷爷,我还想问你他是谁呢?为什么放他上山。”
那老头委屈说道:“乖乖曾孙女,我没放谁上山啊!”转向林慕生道:“小子,你是谁啊?”林慕生答道:“我是岛上的住户。”那老头便回过头向少女说道:“噢!乖乖曾孙女,他说他是岛上住户。”
那少女撅着嘴,跺脚说道:“太爷爷,你正经点,他刚看到我吸收药气呢!”
那老头哈哈笑道:“不就是吸收药气么,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忽然回过神来,又惊又怒地喝道:“什么!这小子居然看了你吸收药气!”
说着右手就往林慕生脖子伸来。林慕生一惊,起手去格。谁知那老头的手上招式非常怪异,林慕生原本眼见着自己的手就能隔开对方手臂,却不知怎得身子一晃,竟向左扑了个空,脖子立即被那老头掐住。
那老头一脸怒容,喝道:“你这哪里来的小子,竟然敢偷看老头子的乖乖曾孙女!”右手如同一个铁箍,箍得林慕生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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