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萦病倒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腊月了。
这几个曾经富庶的州郡,经历一场瘟疫,加上出走的民众,损失极大,整个州郡的人口几乎只剩十之二三。留下来的多是走不了,或者得过瘟疫的。
城里冷冷清清,虽然封城令尚未解除,但城中人已经不那么着急了。大家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快过年了,大家也慢慢有了节日的气氛。
欧阳冉想入城陪孟萦过年,但遭到了她的拒绝,她不想让他以身犯险。她和简然是没有办法,不得已入城。欧阳冉在城外可以随时帮忙购买所缺物资,极大地方便了赈灾。
临近新年,孟萦和简然这个年是回不去了,她让欧阳冉先回长安过年。这几个月,孩子们给她写(画)了不少信,十一郎将孩子们画下来带给她,以慰她相思之苦。家中情形她有不同的信息渠道,自然在清楚不过。
孟萦染了瘟疫的事被瞒得死死的,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得这么重的病,上吐下泻,高烧不止,瘦得几乎脱形。
简然吓得不敢再去疫区,只在家专门帮孟萦调理身体。
孟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简然守在床边,默默垂泪。
他将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娘子的病却一直不见起色。
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女子,面色青白,瘦骨嶙峋,不再是那个笑靥如花的美丽女郎,简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挖掉了一块。
若是娘子救不回来,余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简然花了大半个月时间,衣不解带地照顾孟萦,才将她从高烧昏迷中救了过来。
等到孟萦的病情好转,已经快到新年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简然紧紧地抱着孟萦,好像怕她随时离他而去。
孟萦摸着简然瘦削的面颊,说道:“简然哥哥,有你陪着,真好。”
简然让孟萦靠着他怀里,笑着说道:“萦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我都慢慢老去。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啊,我好不容易得了与你独处的时光,你可不能一直病着啊!”
孟萦轻轻一笑,并不说话。
“萦儿,你知道吗?这几个月,虽然每天都很辛苦,挣扎在死亡线上,可每当我从疫病区回来,都能见到你,心里觉得特别踏实安宁。每天早晨都能拥着你醒来,那简直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我恨不得这样的日子能够长长久久。等开春了,我带你去郊外踏青,如何?”
“好,等到开春,说不定就能解禁了。到时我们四处走走。”
“嗯,到时我们慢慢回京,一路走一路游玩。也不知道悠悠怎么样了?现在会说好多话了吧?”
“可不是,十一郎的画上,悠悠和青青长都高了不少,这会儿两岁多,应该会说很多话了。”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简然近身伺候。他不明白一向健康的孟萦为何会感染瘟疫,便让人排查身边伺候的人,发现是这边厨房里的人将重症瘟疫病人接触过的器具,拿来给娘子用了,她这才感染了疫病。
当下简然问清楚了情况,便让人当众打杀了那人,杀鸡骇猴,如此一来,他们宅子里当值的下仆都受到了警示,不敢轻易接触有疫病的人。
待到孟萦好转,自然能查出背后想要动她的人。否则,以她的谨慎,身边用的人多是信得过的,不会让人轻易钻空子。只有上面那位,时时刻刻想要她死在这场瘟疫里。
女皇如此行事,让孟萦很为难,她想逃离,可家里人该怎么办?若是造反,又觉得对不起玉郎。毕竟萧瑾瑜对她真心实意,并未辜负她。真是两难!
孟萦生病这段时间里,难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是简然一直不离不弃地亲自照顾,也不怕自己染上瘟疫,真的让孟萦感动。
上辈子她活得太单纯,感情上犹如一片白纸,倾尽所有,最后被伤得体无完肤,连性命都陪了进去。
这辈子,她一直不敢轻易涉足感情,小时候是李君成、王季陵陪着她成长,三人比较熟悉,她觉得将来既然无法逃避要娶三个夫郎的命运,那么与他们一起生活,至少没有陌生感。
后来遇到元郎,想着与他一生一世,可被女皇赐婚,她被迫接受那些夫郎们。几年下来,他们对她全心付出和呵护,她又不是草木,怎会感觉不到?
一场大病下来,让孟萦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觉得自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伴身边的人,因为这些年,大家都忙于前程。她陪伴家人的时间并不多,这一病,她才知道她在简然心中的分量。
她总是不敢对他们完全托付真心,觉得这个社会病态了。现在看来,他们一生来就面对如此世俗,便能自然接受,虽然偶有争风吃醋,但也从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开元一百七十四年,年三十的晚上,孟萦躺在简然怀中。两人悄悄说着话,回忆十年前,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惊艳,随后又说起他们的小悠悠,畅想着她未来长大的样子。
孟萦产后一直都是简然照顾的,他很细心,虽有些腹黑,但对她一如既往地好。他可不是传统意义上悬壶济世的好郎中,他为了保命,能制造出了各种各样的毒药。为了挣钱,还卖给青楼特效春.药。但他对孟萦绝对是全心全意,她对他非常信任,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健康交给他,就是知道他不会害她。
开元一百七十五年春夏之交,瘟疫并未再次蔓延开来。疫病蔓延的几个州郡解除了封锁,城中的生产已经恢复。春耕已播种,夏收即将来临,不过由于城中人口移民外出极多,留守之人劳动力不足,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帮工的。外面的人不肯到这几个解禁的州郡务工,唯恐沾染了瘟疫。这几个州郡需要好些年修生养息,才能恢复之前的繁盛。
外出将近九个月,孟萦终于可以离开,返回长安了。
她和简然一路缓行,一路游玩,顺便考查漕帮的业务发展和平价药房的生意。
简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路上对孟萦殷勤关照,恨不得将她宠上天。将照顾她看成了他最重要的事,吃饭都恨不得喂她。
孟萦都没想到简然私下里还有这样一面,可能是上次她生病吓住他了吧!
简然心说,我要对娘子更好些,这样即使回到京城,面对各个优秀的夫郎,她也不会忘记他的好。
开元一百七十五年夏,孟萦回到了阔别十月之久的长安,孩子们见到娘亲,都挤成一团拥到她面前叫娘亲。看着一小溜八个的孩子,她有些不敢相信这都是她生下来的。还好都是双胞胎,除了头胎,后面几乎没怎么费力。
再看笑着看着她的夫郎们,孟萦突然觉得她真正融入了这个社会,与他们真的密不可分,他们就是一个大家庭,谁也离不了。
孟萦先去看了父亲,孟翕和这么长时间没见她,又见她瘦了,心里颇为心疼。
“萦儿瘦了好多,是简然没有照顾好吗?”
孟萦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简然照顾得很好,是我自己病了一场,要不是简然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恐怕要死在疫区了。”
“怎地从未听你和简然说起过?”
“养了一个多月才好,正好赶上过年,我就没让简然给爹爹说。您看我现在不是好着的吗?”
“萦儿可要好好在调养一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萦儿在家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孟萦还想着入秋时,天气凉爽,早些去西北。但看着家人们眼神,她觉得她有些迈不开腿了。
就在这时,十一郎突然跳出来说道:“娘子,四郎最近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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