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薇在柯家的花园里走走停停大约逛了一个时辰,不知不觉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走了出来,穿过月亮门,眼前豁然是一座内书房。
“这是姨父还是表哥读书之用?”
沈沛薇猜测着,因父子俩都不在家,她便怀着探究之心走了进去。
屋子里窗明几净,两侧满架子的书籍,各处的陈设也布置的非常讲究。
如儿媚儿走累了,坐在外头休憩,沈沛薇便一个人走到书案前,好奇的扫了一眼,只见一侧搁着个锦笺,随手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首七律,题目名为“玉人来”。
“芙蕖出水湿红腮,晓露盈盈带笑开;独对名花忆倾国,焚香静待玉人来。”
读完后,沈沛薇的脸色有些古怪,知道表哥的寓意落在自己的身上。
柯文登应该是对她一见钟情,而沈沛薇对表哥只能说很有好感。只因为出于对盲婚哑嫁的恐惧以及对父亲的深深不信任,柯家的出现犹如一阵及时雨,
情不自禁的拿着诗笺把玩回味,面对表哥一片痴心,沈沛薇心说你虽有心于我,我却只怕父命难违。
一想到父亲横加阻挠,由不得她一阵伤心,天晓得将来会嫁给谁人?也或是三四十岁的官员,也或是古板迂腐的文人,正是一肚子牢骚引发了才情,刚要研磨提笔也写一首和诗,谁知外头传来了一片喊叫声,听着竟然是父亲的声音,顿时唬得沈沛薇急忙将诗笺放到袖子里,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敢情昨日沈嘉谟当着拜寿的宾客面前,无法推却,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妥。
明知柯家的小畜生不是个‘好人’,上次过来仅仅见了沛薇一面,便迷恋上了,还央求了裴知县来说亲,可知那是个轻浮好色的年轻人。
沈嘉谟一辈子老监生,自觉比不上裴知县,也比不上柯老爷把家产打理的风生水起,一把年纪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得靠家族供养,所以年纪越大心态就越失衡了。
这样的心态下,他当然不想把女儿白白送给柯家。一想如今女儿住在他家,岂不是成了羊入虎口?
所以他一大早就命沈侃去接人,谁知沈侃不但人没接到,反而带着几个人去喝了一顿酒,管家醉醺醺的回道:“柯家说晚上会派人把小姐送回来,叫小的们不必等候,是以回来了。”
“什么?”沈嘉谟一看连沈侃也喝醉了,心里越发恐惧,又气又恨的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老夫自己去。”
沈侃忙说道:“晚上二姐就回来了,何必老爷亲自跑一趟?”
“滚开!”沈嘉谟此刻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风风火火的亲自押轿,带了几个下人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柯家。
他也不用人进去通报,一个人直接闯了进去,柯家下人见状没敢阻拦。
进了内宅,柯夫人正在午睡,院子里只有几个丫鬟在房外伺候。沈嘉谟叫过来一个丫鬟询问,得知女儿不在这里,这下子更是吃惊不小,脸色阴沉的问道:“我女儿现在人在哪里?”
丫鬟说道:“姑娘带了随身的两个姐姐在花园闲逛散闷,后来有人说去了内书房那边。”
一听这话,好似火上浇油,沈嘉谟长叹道:“了不得了!”
当即转身大踏步的出来,在附近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沈沛薇的身影,闹得沈嘉谟万分急躁,一路顿足捶胸的叫道:“这回小贱人要做出辱没家声的丑事来了,我怎么有脸见爹娘呀!”
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忽然迎面过来一个小丫头,沈嘉谟急忙上前问道:“你可见到沈家小姐现在何处玩耍?”
小丫头吓了一跳,喏喏的道:“方才看见沈姑娘去了我家公子的书房。”
沈嘉谟一听,瞬间气得三尸暴跳七窃生烟,恨恨的道:“好一个大胆贱人,竟如此无耻,还送上门去苟且呢!我沈家的清白全被你给毁了。”
逼着小丫头带他去内书房,气急败坏的沈嘉谟也不辨青红皂白,一路喊叫的杀到了院子里。
结果父女俩迎面遇上了,捉奸捉双嘛!此时此刻的沈沛薇衣衫齐整,不慌不忙,反正没有任何能让人生疑的地方,并且书房里貌似没有柯文登。
沈嘉谟放了一半心,张口骂道:“不守家教的东西!我吩咐过你早去早归,你为何一来就不想回去了?莫非这里有什么人值得留恋?还有今早我叫老五来接,你又推诿要晚上回去。好,晚上回去也成,可你姨母在休息,你本该在屋里静坐,谁知一个不出闺门的千金小姐,竟拴不住心猿意马,闲逛能逛到姨兄的书房里来,瓜李之嫌难道也不知么?如果柯文登方才也在屋里,你遇见了他,你,你气死老夫了!”
这一番话说得沈沛薇满脸通红,辩解道:“非是女儿不从父命,不是昨日姨父向爹爹言明,留女儿住几日么。若爹爹不答应,女儿怎敢住下?适才姨母因姨丈和表哥出去谢客,好心叫女儿趁家里没什么人,出来逛一逛,无意中走到了这里,委实不知是表哥的读书之所,女儿真的是出于无心。对了,如儿媚儿一路跟随,并非独自行走,爹你何必生气呢。”
沈嘉谟冷笑道:“你说丫头跟着,人在哪里?”
“如儿,媚儿,你们在哪?”沈沛薇赶紧大声呼唤。
“来了来了。”
去了茅房的两个丫鬟闻声跑了过来,猛地见老爷杵在这儿,吓了一跳。
沈嘉谟喝道:“你两个小贱人不时刻跟着小姐,跑哪去了?”
“老爷息怒。”如儿忙解释,“婢子们本来在檐下伺候,不曾远离,但因一时内急去解个手。”
“狡辩。”沈嘉谟把气撒在了她们身上,怒气冲冲,“明明尔等玩忽职守,等回去看老夫不叫人狠狠抽你们一顿鞭子。”
如儿媚儿顿时吓得脸上没了血色,瑟瑟发抖。
沈沛薇忍不住争辩道:“爹,这里又没人,您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又要拿我的丫头责罚,谁没有内急的时候。”
沈嘉谟大怒,指着她骂道:“贱人!明明你是不对,还敢顶撞为父,庇护丫鬟,真是好大的胆子!好,我且问你,你说这里没人,跑到屋里闲逛,谁能信你?焉知你不是和柯家那小畜生在此约好了私会,所以故意支开的丫头?方才听见我的声音,那小畜生自然赶紧躲避,这里是他家,我当然找不到人了。”
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内书房又恰恰是最说不清楚的地点之一,沈嘉谟的推测并非没有道理。
所谓礼教完全取决于家长的态度,一旦沈嘉谟认真计较起来,那么沈沛薇基本上就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别说一个表哥,哪怕亲弟弟也得避嫌了。
沈沛薇被数落的无地自容,苦于没法辩解,顿时委屈的哭了。
沈嘉谟喝道:“哭什么!我也不和你在这里争辩。收拾了,跟我回去,别让老夫久等。”
如此沈沛薇被逼着出来,而柯夫人被丫鬟报知,也赶了过来,就见侄女眼眸通红。
柯夫人自责的道:“都是你姨父非要留你,委屈你受气了,唉!”
沈沛薇含泪说道:“姨丈是好意,都是孩儿命苦而已。”
叫丫鬟去拿行李,沈沛薇知道经此一事,与柯文登怕是永远也没有可能了,当下流着泪对柯夫人说道:“孩儿从今一别,也不知可还有相见之日,姨母珍重。”
柯夫人伤感起来,安慰道:“沛薇呀!年轻人不要说这些尽头话。乖,回去了别过于悲伤,一切以保重身体要紧。今日的事都怨我家,累你受罪,不要见怪。回去后赶紧去找你母亲,有你祖父祖母在,应该受不了大委屈。我就不出去看那老东西的嘴脸了,恕我不送。”
“嗯,孩儿就此拜别了。”沈沛薇哭着拜了两拜,“姨丈表哥回来,代孩儿说声道谢,赶不及面别了。”
临别依依,柯夫人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目送她情绪低落的去了后,方才叹息着坐下,心里不免怨恨起了姐夫,奈何也没有法子,只能一个人闷闷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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