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划进河汊,又向前划行一段,来到一座小岛旁。女童将船拢到岸边,招呼佟钰下船。此时天色微明,可以看到小岛上有座芦苇搭就的草棚,旁侧还有灶台,像是放鸭人住的地方。女童对这里似乎极是熟悉,径直引着佟钰来到草棚坐下。
到了一处新的地方,佟钰兴头十足,问女童道:“咱们到这里来干吗?”
女童答道:“等我妈妈来。”
佟钰好奇道:“你妈妈要来这里找你吗?你妈妈要是找不到怎办?”
女童道:“怎么会呢?我妈妈从来没有找不到过。”
佟钰更是好奇,道:“咦,从来没有?就是说你时常要像这样等你妈妈啦?这样子啊,如果万一哪次等不到你妈妈岂不大是糟糕?”
女童轻笑道:“哪有这样的事?”
佟钰见她不信,板起面孔认真道:“怎么没有?嗯——比如说,这个小岛被水淹了,你就得换个地方落脚,那样你妈妈就会找不着你了。”
这一下,女童咯咯咯地笑得更响了,道:“那样的话,我会画上记认,让妈妈到约定地方去找,哪里会找不到?我找妈妈也是这般,妈妈也会画上记认。”
“噢,原来这样。”自己的问题轻易被人破解了,佟钰讪讪的有些不得劲儿,改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总喂喂地喊你可有多别扭。”
女童道:“我叫宛霓。”
“什么?崴泥?哪有叫这名字的?”佟钰说时有些嘲笑口气。
女童不快道:“宛是宛如的宛,霓是霓虹的霓,不是崴泥!我妈妈生我时,刚刚下过雨,天边现出一道彩虹,是以妈妈给我取名叫宛霓。”
佟钰勾起食指,指着自己鼻子道:“那,我姓佟名钰,你就叫我佟钰好了。”
看到佟钰装扮怪相,宛霓这才又露出笑脸。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佟钰感觉困倦袭来,便蜷缩在草棚一角熟睡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宛霓仍两手支颐坐在原地,看情形,她还没有等来她妈妈。佟钰起身到小岛四处转了转。这小岛很小,四面环水,周围长满齐人高的芦苇,极是隐秘,外人很难发觉。佟钰转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转回草棚前对宛霓道:“锅碗瓢盆之宛,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宛霓听他拿自己名字取笑,气道:“你糟贬我名字,我不和你说话。”
佟钰却嘻皮笑脸:“哎唷,生气了?你也可以说我呀。那,你说我,说我破铜烂铁之佟。”
宛霓又禁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道:“你这人好生惫懒,连自己名字也贬损。”
佟钰自鸣得意:“我才不贬损自己名字呢。我这佟钰两字,那是要拆分开讲的。佟钰之佟,那是我爹的姓,可不是我的。我大姨娘就说,我爹再对我不好,我不一定非得姓佟不可。至于我以后姓什么,还得两说着,还不定准。所以你说破铜烂铁之佟,说的可不是我,而是我爹。呵呵。只有佟钰之钰,那才是我的,我可不随便贬损。”
宛霓听他话里竟有几分酸楚,提议道:“你要是饿了,咱们抓鱼吃好不好?”
佟钰高兴道:“好啊,鱼网在哪里?我去拿。”
宛霓道:“没有鱼网。”
佟钰道:“钓竿吗?那也使得。”
宛霓道:“也没有钓竿。”
佟钰不由泄了气:“那——怎么抓啊?”
宛霓却信心十足,道:“咱们摸鱼。走,那边水浅,咱们到那边摸去。”
二人来到河边,宛霓脱去鞋袜,挽起长裙裤脚。佟钰本就赤足短裤,于这些琐事却是免了,当先跳入水中,叫道:“怎么抓啊,是不是这样?”
宛霓责备道:“瞧你,尽瞎扑腾,把鱼都扑腾跑了。你等等,我来教你。”说着,下到水中,一边比划手势,一边将摸鱼的方法教给佟钰。
佟钰草草看了一遍,便迫不及待道:“这有何难?成了,我会了。”弯腰摸了起来。
佟钰趟着水,摸了一把又一把,兴味无穷。忽觉掌心里忒儿地一动,急忙两手一合,捧出水面,立马大呼小叫起来:“快来瞧啊,瞧我摸的鱼!”
宛霓直起身子看时,见佟钰手里捧着的是一条只有小手指般粗细的爬虎鱼,告给他道:“这是鱼秧子,放回水里吧。”
佟钰可不乐意,嘟起嘴道:“凭什么呀?”
宛霓道:“鱼秧子太小,吃不得,放回水里再养着呀。”
佟钰道:“那得养到哪年哪月啊?我不。”
宛霓见他不肯放鱼也只好由他。不一会儿,摸起一条鲫鱼扔到岸边草丛里。那鲫鱼有巴掌大小,在草丛里活蹦乱跳。佟钰见了,立时将手中爬虎鱼丢进河里,弯腰又摸了起来。正摸着,突然手上一阵刺痛,啊地大叫出声。
宛霓忙即过来察看,关切问道:“怎么啦?”见他手指上出现一个红点。
佟钰带着哭腔连声呼痛:“是被鱼咬了,唉唷,唉唷。”
宛霓道:“不是被鱼咬了,是被嘎鱼刺扎了,快些撒尿。”
这当口佟钰哪还顾得了旁的,拉开裤子就撒。宛霓急忙背转身去,满脸羞赧,道:“你这人……可真是的!”一时,听得身后哗哗水响,问道:“怎样啦?”
佟钰抖了个机灵,道:“热……热乎乎的。”
宛霓生气道:“人家又没问你……人家是问你……还疼不疼?”
佟钰道:“嗯——倒是不怎么疼了。”
宛霓听着哗哗的水声停了,转过身子,却又猛地转了回去,斥责道:“你尿完了,怎不提上裤子?
佟钰道:“裤……裤带掉河里了。”
宛霓道:“那就捞起来呀。”
佟钰道:“叫叫……叫水冲跑了。”
宛霓直是气恼透顶,道:“哎——呀,真是的,那你就先提上裤子。”
佟钰道:“不……不行,裤子掉水里湿……湿了。”
“你……你这人可真笨!”宛霓气呼呼地一跺脚,径自上岸走了。
佟钰也觉出下面光溜溜的不太雅相,水淋淋地提起裤子,就那么水打精湿的套在身上,在腰间抿了个结。心下还自我安慰:权当我身子是根晾竿好了,将裤子晾在我身上,太阳一晒,过会儿就干了。心事想通了,便又撅起屁股,在水里摸了起来。
宛霓去了一会儿又转回来,手里拿着一条布索,对佟钰道:“别摸了,有一条鱼够吃了,你上来吧。”但佟钰却闷不吭声。宛霓以为他在呕气,又道:“好了,我不吃,都给你吃行了吧?快上来。”
然而,无论宛霓怎样劝说,佟钰死活就是不上岸。猛然间,就听他大叫一声:“捉着了!”双臂高扬,冲上河岸。
宛霓害怕再见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忙不迭地扭过脸去。佟钰却不管不顾地直冲到她面前,将一条半尺长的拐子鲤递至她眼皮底下,欢喜叫道:“瞧瞧,瞧瞧,比你捉的那条也小不了多少。”
宛霓这才恍然:原来他不上岸是要与我比试捉鱼,一定比我捉的大才肯罢休。这人可真够倔的!便道:“你捉的这条比我捉的还要大呢。”说时,将布索塞到他手里。
佟钰见这布索用白布绞成,而宛霓的白色长裙又短了一截,知道是她撕下自己裙摆做的,心中十分感激。
然则,当宛霓将鱼刮鳞剖肚收拾干净,准备拿去灶台煮熟来吃时,两人又大起争执。佟钰坚决反对用河水煮鱼,理由却十分的稀奇古怪,说是:“那河里都有我的尿了,你用河水煮鱼,不就等于是用我的尿煮鱼吗?我要是吃了用我的尿煮的鱼,那不就等于是吃我自己的尿吗?”
宛霓据理力争:“你在河里撒尿是不假,可你那尿早随着河水流走了呀!何况我取水的地方是在上水流,又经苇箔滤过,干净得很,与你撒尿搭不上关系。”
佟钰却道:“怎么搭不上关系?我的尿一到河里,就和别的河水搅在一起了,谁还分得清哪儿是我的尿?哪儿是河水?你能分得清么?要不然,你指给我瞧瞧!所以呀,这通河上下就都有了我的尿,无论你从哪里取水,也都有我的尿在里面。你想想,是这理儿不是?”
这简直就是无理狡辩!宛霓真的气了,道:“你这人尽拿着不是当理说,我不和你说话!”气嘟嘟地转过身,顾自将鱼放入锅里,打着火镰,引柴烧水。
佟钰见她当真不和自己说话了,转了转眼珠,又和解道:“好了,好了,就依你,吃水煮鱼好了。”蹲下身子,帮宛霓烧火。然而趁着宛霓刚一转身,他就大叫大嚷道:“哎呀,不好了,不好了,两条鱼跳出锅,都跑进灶膛里去了!”
宛霓一时急得懵了,忙道:“那就快捉它们出来呀!”但随即醒过迷儿来:死鱼怎还能自己跑进灶膛里去?佟钰这是在掉花样,他不想吃水煮鱼,便变着法儿地不让鱼呆在锅里。
待佟钰手忙脚乱将两条鱼从灶膛里扒拉出来,鱼身上已沾满炭灰。宛霓生性爱洁,见洗得干干净净的鱼弄得脏兮兮的,登时觉得满腹委屈,跺脚道:“你这人真是无赖!”扭头回到草棚坐下,抹起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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