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钰感到一阵温暖,暗忖:这女孩——不,是表妹,难得对我一片好心。虽然她刚才对我痛加折磨,我也不来怪她,谁叫我们先前互不相识来着。等她回到这边屋里,我便将我家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让她求求她爹娘,想法搭救我家人,毕竟大家是亲戚嘛。
但听那妇人道:“馨儿不可对你爹这般说话!那佟钰已成为逃犯,官府正在缉拿,我们要是私自藏匿,罪过不小,这事万万做不得。”
女孩争辩道:“咱们从德州家里出来时你们是怎么说的?说佟表哥家广有钱财,佟表哥也一表人才,嫁到佟家便是掉进福窝里了,一辈子大富大贵,说要早早给我和佟表哥定下这门婚事,亲上加亲。我乖乖听你们的话,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撒泼打滚,跟着你们就来了。如今刚到建康,连佟表哥家门还没进呢,你们就又说这事不成了。我不管,你们不认佟表哥,我可不能不认。”
那男人咆哮道:“不行!佟家亲戚不能认,婚事也不再提,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女孩立时哭闹道:“那我就死给你们看!我不活啦——!我不活啦——!”
妇人劝解道:“馨儿快起来,有话好好说。你是官家小姐,这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叫下人们瞧见太不成话。”
女孩嘶声叫道:“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让人瞧见又怎样?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好了!”
男人埋怨妇人:“都是你养的好闺女!都是你养的好闺女!”
妇人则叫:“白嫂!白嫂!”
隔壁乱成一团。有人推开房门道:“夫人,有何吩咐?”佟钰听出这白嫂正是那女孩的师父。
妇人道:“白嫂,小姐又犯病了,快将她带去好言安慰,别再吓着她了。”
一会儿,女孩和她师父回到这边房里。佟钰在床底下瞧见她俩人用袖口掩住嘴巴吃吃偷笑,原来这女孩刚才撒泼打滚是在蒙骗她父母,她母亲竟还以为她犯了癫疯病?关上房门,俩人又倚在板墙上偷听隔壁说话,似乎没听到什么,转过身来,女孩一眼瞧见佟钰,立时耷拉下脸,恨恨地悄声道:“我说怎么事事都不遂意,原来是这小叫化在作祟。”扑过来一把将佟钰从床底拖出,道:“现下我就抛你到河里喂鱼!”
那叫白嫂的女孩师父也压着嗓子制止她道:“现下可不行,大天白日的,小心教人瞧见。”
女孩道:“小叫化是扫把星,霉得紧,看到他我便不舒服。再说一个小叫化,有人瞧见又怕怎的?”
女孩师父道:“咱们这是官船,要是有人瞧见我们将人丢入河中,于你父名声有碍。等一下,等下开船到了河心再丢。这里水浅,丢入河里也淹他不死。河心水深流急,丢进水里立马就会冲走,有谁知道?”
女孩拍手道:“那样小叫化就必死无疑,嘻嘻。”
佟钰有话说不出,有手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瞧着两人算计自己。这师徒二人,仅凭同名同姓就要将人置于死地,心肠何其歹毒!
女孩与她师父坐下说话,女孩问道:“刚才你出去追人,追到没有?”
女孩师父道:“没有追到,只瞧见了个背影,是个女童。不过这孩子轻功真是不错,在岸边柳树趟子里一晃,便不见了人影。”
那女孩斜眯起眼睛道:“是么,这么说她的武功比你还要高了?难怪你追她不上。”
女孩师父嘿嘿冷笑道:“不错就是不错,这没什么好说的。你不用见我夸赞别人家女孩功夫了得,就这副酸溜溜的样子。”
女孩道:“我才不在乎那女孩呢。我只是想,女孩的武功都这样不错,那她师父的武功肯定也错不了。兴许还是个绝顶高手。有这样的师父,那才叫人羡慕呢。”
女孩师父舌头底下啧啧连声,道:“小妮子长本事了,竟然品评起师父来了。”
女孩道:“徒儿怎敢品评师父,徒儿只是想,我师姐改投林天师做师父,她兼学两派,武功一定长进不少。”
女孩师父阴鸷鸷地道:“哼,你师姐法静是属山羊的,总以为别人脚下的青草好吃。也罢,就让她在外面混些时日,没有个比较,她也不知道个好歹。我敢打赌,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自己跑回来。”
“是么?”女孩怀疑道:“我却听说林天师现下在汴京皇宫里正得宠呢,皇上爷子每天都赏他包子银绢。师姐跟着林天师又学功夫又发财,她怎么还会回来?”
女孩师父道:“你师姐她心野着呢,这山望着那山高,没准此刻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那了。等着瞧吧,我这话准没错。”
这时听得隔壁那夫人高声道:“馨儿,我和你爹爹要出去见客,你好生在船上守着,不要惹出事端。”随即外面响起落轿起轿的声音。
等脚步声去远,女孩往起一跳,欢喜道:“好了,我爹娘又出去了,咱们再来整治小叫化。喂,小叫化,刚才找你那女孩长什么样啊?是不是很丑?”说着伸指一戳,佟钰便又能说出话来。
佟钰恼怒她歹毒,故意气她道:“才不呢,小情乖乖美着呢,比天仙还美,比桃园仙子还美。”
女孩狞笑道:“我不信,难道她长得比我还美?”
佟钰装作认真地朝她打量了打量,撇嘴道:“你这样子还叫美?胖得像个肥婆子,简直丑死了,比赖蛤蟆还丑!”
女孩脸色一沉,怒道:“不许你说我像赖蛤蟆!”啪地打了佟钰一记耳光。又沉吟道:“嗯——你要是这么说,我倒想见见那个女孩子。师父,咱们将那个女孩也捉来,一并沉入河底,你说这样好不好玩?”
女孩师父道:“只要我徒儿高兴,怎样都好。只是不知那女孩现下逃到了何处?一时三刻也捉不来。”
女孩眼珠一转,道:“那不要紧,有这小叫化当钓饵,还怕那个丑丫头不上鈎吗?嘻嘻。喂,小叫化,你说呢?”
佟钰不知她说的钓饵是什么意思,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女孩道:“我想让你大声说,说那女孩长得丑,是天底下最丑的女孩。”
佟钰道:“我才不说呢。”
“不说么?”那女孩忽然尖起十根手指,猛地戳了下来。佟钰歪头一躲,尖指戳中他的肩头,疼得“啊”地大叫出声。
女孩得意道:“对对,就是这样叫。你大声叫,那丑丫头才听得见。”
佟钰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便闭紧嘴巴,不让自己再叫出声来。
“咦,你怎么不叫了?叫啊,叫啊,你不叫,那丑丫头怎么会过来?”女孩说着,又连戳了几下,佟钰肩头血流如注。
忽然,女孩师父侧头道:“欸,我听到外面好像有动静。”随即附在女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女孩登时笑魇如花,连称:“好,好,师父这主意好,就是这样。”说着,重新点了佟钰哑穴,将他踢入床下。随后拉开房门,与她师父一同悄悄钻出门去。
佟钰在床下苦于口不能言,无法出声示警,只是心里干着急。一时,听到“嗒”地一声微响,窗户轻启,有人跃进房内。佟钰单瞧脚上穿的鞋就料知来人是谁。果然,就见宛霓弯下身子惊道:“佟钰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探手将他从床底下拽了出来,并为他解开穴道。
佟钰一旦发出声来立时大叫:“你快逃,她们设奸谋要捉你嘿!”
话音未落,房门猛地被推了开来。那个叫馨儿的女孩横身堵住门口,尖声尖气地叫道:“师父这招果然灵验,两个小贼可不都叫我们捉到了。”
宛霓一惊,转身想跳出窗外,却见窗口人影一闪,一个肥胖女人正好堵住去路。
宛霓不禁有些慌乱,质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叫馨儿的女孩不怀好意地嘿嘿冷笑,道:“还能干什么?捉到你帮我喂招,检验我拳脚功夫,认穴准头。再不然,就将你两人丢进河里喂鱼。师父,你守紧窗户,看我怎样捉她。”随即朝前一跃,两手箕张,抓向宛霓。
佟钰见状,当即跳起挡在宛霓身前。不料,却被叫馨儿的女孩一脚踢倒在地。
宛霓担心佟钰再挨打,叫道:“佟钰哥哥你只管护着自己,她捉不到我。”
叫馨儿的女孩恼怒道:“你是贬损我的功夫不如你?好啊,那咱两人就比试比试。”说着话,身形接连变了几个花样。但宛霓只一闪,就躲过去了。
女孩的师父在窗外看得真切,道:“哎哟,这女孩子的身手还真是不一般,好像与衡山妙谛有些渊源。喂,那位女孩,你与妙谛女尼如何称呼?”
宛霓不和她答话,只管纵上跃下与叫馨儿的女孩周旋。
这当儿,忽听门外有人叫道:“馨儿,怎的我刚出去这么会儿功夫你就在房间里折腾开了?白嫂也不知管管,由着小孩子胡闹。花钱雇你,是教你白吃饭的吗?”房门推开,进来一个半老妇人,一眼瞥见佟钰、宛霓,吃惊道:“这两个孩子是谁?怎么跑到船上来了?”
叫馨儿的女孩道:“这是两个小贼,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想偷东西,被我捉了个正着。娘,你不是和我爹出去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妇人埋怨道:“刚走半路你爹遇上几个熟人,说是有要事相商,就转回来了。唉,尽折腾人。馨儿啊,既然是小贼,那就捉住了送官,再看看船上丢失什么物事没有?喂,白嫂,你怎么还在窗外站着?看着小姐一人捉贼,你也不说打个帮手。”
佟钰听他们口口声声叫自己小贼,还要送官,登时怒不可遏,挣扎爬起身,不满道:“谁是小贼?我是被你们捉来的,根本不是我自己上船的。你瞧我身上,可能偷你家什么物事?”
佟钰的确是被女孩的师父捉进来的,但宛霓却是从窗户跳进来的。是以佟钰此刻只说自己不说宛霓,以免被人捉到把柄说不清楚。
不料,佟钰这一说话忽然门外有人道:“咦,这人说话怎的这么耳熟?让我看看。”随着话音探进一颗脑袋,一眼瞧见宛霓,立时大叫:“哎哟,二当家的,敢情这小丫头就猫在这儿哪!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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