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航空展。

这次航展有两个看点，第一个是新技术第一次亮相，第二个便是沙漠国家的采购订单了。之前备受瞩目的zg001项目，传言参展的样机出故障，可能无缘参加航展。

而同等技术下的m项目组已经组成了专门游说组，力争这笔多达三百亿美元的大单。一旦协议达成，zg001项目在市场是失去先机，之前的努力变付之东流了。

许墨作为m项目组的组长参加了航展，他站在美方的展台上，远远地看着中国商飞公司的位置，那里起先还是空的，正在大家以为中方无人出席时，与会人员陆陆续续地出现了。

伍媚、柔柔，李锐，周俊……走在最后的，还有林碧。

看见林碧，许墨不由得愣住。他没想到她会来。

林碧也看见了许墨，隔着中间的展台，只是，她的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根本没有停留。

许墨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vivian的离开，他其实并没有任何感觉，可是林碧刚才淡然得没有一丝责怪，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目光，却让他几不能承受。

她是真的放下他了。

这一次，她应该不会再将剩下的钱全留给自己了吧？许墨想。他觉得可笑，自己干嘛要在意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目光，这样一个已经无关紧要的人？他马上就是亿万富翁，很快就会成为全球举重若轻的人物，林碧算什么？

可是，心中却缺失了一大块，有种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得而复失了。

航展正式开始。

各航空公司的飞机轮番登台，在拉斯维加斯的上空展现各自的实力。解说人则拿着话筒，用英语解说着各架飞机的性能，技术，优势。

很快就轮到了zg001项目上场的时间，主持人正要宣布：很遗憾，大家所期待的zg001因为某种不可抗理由缺席本次航展，一张纸条在这时递了过来，主持人拿到手里一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

所有人都望向天空，漫天朝霞下，zg001的身影破云而来。

许墨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跟在他后面的m项目组组员也都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走到许墨旁边，脸色不好地质问：“怎么回事？”

许墨没有回答。

在林碧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多少就有点预感，她总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不过，即便她及时将小z修好又怎样？同等竞争条件下，还是美国公司更有地位与信誉度，这场pk，他不一定输。

“让顾客提前领教一下可控凹凸技术的魅力，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许墨淡淡道。

身侧的人这才不说话了。

天空之上，在卓皓空高超的技术下，小z进行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台下的观众早已叹为观止，可控凹凸技术不仅会让飞机提速，更能增加整个动作的流畅性，一整操作下来，来自沙漠国家的几位主事人早已被它彻底折服。

展台一侧，主持人正在向世人介绍zg001项目的前后始末，在说到最后一部分时，主持人语气热烈道：“这项新技术的高造价问题，也在近几日得到了完美解决，飞机的维修保养成本，比之前降低了百分之七十！”

这句话一出，许墨的神色顿时煞白。

他背后的m项目组的组员们各个神色异常，其中几个，已经拂袖而去。

没想到短短几日，zg001项目已经有了更加惊人的进展，与这项成就相比，m项目的优势荡然无存。

“许先生，这个新技术，你知道吗？”站在许墨身后的负责人沉着脸问。

许墨苦笑，“不知道。”

“也就是说，对方在短短几日，就已经超越你了。”那个负责人完全不留情面地指出关节所在，“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按照之前的约定，我们还会保留向你要求赔偿的权利！”

许墨继续苦笑，除了苦笑，他也想不到其他反应。

太讽刺了，真的太讽刺了。

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甚至不惜出卖灵魂，没想到却在最后几天，这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变成了一场空。

许墨下意识地望向林碧，林碧却并没有看他，只是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在他们头顶翱翔的zg001，卓皓空正端坐在驾驶舱内，在他的身后，是一片浩瀚无垠的蓝天，蓝天映入林碧的眼眸，她脸上的笑容，温暖如旭阳。

许墨被她脸上的笑刺痛了，也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在清大，和林碧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纯粹的喜悦，纯粹的憧憬，可以驱散一切阴暗的光明，他是触摸过的，在她的笑容里。只是他自己把它丢掉了。

“许先生，我们公司的律师想和你聊聊。”身后有人走过来。

许墨“嗯”了一声，心底居然很是平静。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此刻在蓝天上的机影，心想：无论如何，小z很棒。它前面的路还很长。参与到它的研发过程，与那群人一起工作战斗过，他很荣幸。

zg001在表演结束后，全场响起了绵延不绝的掌声。

当晚，在他们入住的酒店，伍媚向大家宣布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就是沙漠国家对zg001很感兴趣，正在与公司总部那边洽谈合作，一旦订单达成，zg001将正式投入量产，很快就能达到与其他航空公司比肩的规模。他们这些年的努力，终于取得了巨大的回报。

第二个，吴松已经脱险了，刚刚转到了普通病房，除了头发被剃光了之外，没有其他后遗症。

伍媚的消息说完后，大家齐齐欢呼，柔柔率先想起林碧，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全靠林碧这个非人类。谁能想到，她在一个小机械厂里当技术员的五年时间，都可以研发出这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想起许墨他们傻眼的模样，柔柔就觉得解气。

让他们不走正路，事实证明，歪门邪道都是走不远的。

就是可惜了，许墨那么帅，浪费了一个好皮囊！

柔柔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搜寻林碧的身影，可是找遍了全场，都没找到林碧。

卓皓空一下飞机就去医院看吴松了，也不在宴会会场，两人应该不在一起。这个时候，林碧会去哪了呢？

此时的林碧，正在一间守卫严密的房间里，她有点好奇地看着面前态度沉静的陌生人。他身上有些东西和卓皓空很像，那种经历过杀伐决断后、可以对任何事情游刃有余的从容感。只是他的年龄更大一些，比起卓皓空，多了几分隐忍的味道。

与他相比，卓皓空还是略显张扬的。

也不知道卓皓空在干什么？林碧想。

陌生人从箱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林工程师，很冒昧用这种方式请你过来，只是这件事非常机密，我们必须与你单独谈谈。”对待礼貌道。

林碧是在去洗手间的路上，被他们“请”过来的。

不过，她并不介意这种“请”的方式，现在，她的目光已经被桌上的东西所吸引。

那是黑匣子。

如果她没有看错黑匣子上的编号，那应该是sq370，钱教授出事的那架航班。

“找到了吗？”林碧讷讷地问。

五年了，这架失踪的航班，终于重新出现了。

“嗯，我们正在修复里面的数据，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陌生人盯着林碧，缓缓道：“我们想请林工程师加入我们的特别调查小组，一起研究。”

“什么现象？”林碧追问。

当初sq370到底出了什么事？飞机是不是沉入了大西洋？里面的乘客呢？还有钱教授，他是不是还活着？

“具体的信息，只有你答应加入调查小组之后，才能告诉你。”陌生人谨慎道，“它们都是绝密的。”

林碧点头，“我加入。”

没有人什么能够阻止她要查知真相的决心。

“加入是需要条件的。”对方道。

“什么条件？”

“消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陌生人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和你的父母一样。”

林碧怔住。

“具体消失的办法，我们会操作，但从今往后，你要断绝生活中的一切联系，以完全隐形的姿态，进入调查小组。我们不知道会调查多少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放你重新回来，也许你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见到自己的亲人，这样苛刻的条件，你能接受吗？”

林碧怔怔地听完对方的话。

所以说，爸爸妈妈其实并没有死？

那场所谓的空难，还是一个假象，他们只是隐姓埋名了，也许现在，便在某个绝密的小组里工作。

林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周身暖暖的，原本以为离开的人，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这让她欣慰。可是转念又想：离开？离开姑妈，表姐，离开柔柔他们，还有，离开他？

见林碧沉默，对方也有点忐忑。

“我们也知道这个要求很难，林工程师还很年轻，而且前途无限，留下来，你会有更幸福的人生。可是你拥有的天赋是独一无二的，我们需要你，这个项目需要你。请你慎重考虑一下。”

林碧缓缓抬起头，微微一笑，“我同意。”

就像那天去尼泊尔时，林碧对那群游客说的那样，总有一些人，是注定要成为先驱的。他们前往无人之境，他们探索未知的领域，他们要成为火把，在苍茫昏暗的宇宙里踯躅而行，谁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可是只要往前走，就有意义。

她不可以止步。

陌生人松了口气，“谢谢，请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离开。”

“嗯。”林碧颔首。

卓皓空跟着吴松一起来到普通病房，见好友身上的那些维生仪器已经全部拔除，他总算松了口气。这家伙的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这发型好看。”卓皓空瞅着吴松光溜溜的脑袋，慢条斯理道。

吴松笑笑，吃力但是又面色得意道：“这次……”他喘喘气，继续道：“我没有跳伞。”

卓皓空明白他的意思，吴松是说：这一次，他没有当逃兵。

“活着就行。”卓皓空由衷地说了一句，抬头见伍媚和林碧一起站在病房门口，赶紧道：“不陪你这个光头了，我去陪我女朋友。”

“……见色忘友啊。”吴松抗议。

卓皓空乜斜着他，“看来你是不想和伍组长单独相处啊，要不我们再坐坐……”

“你赶紧走吧。”吴松立刻下达逐客令。

在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听护士说起，伍媚在他昏迷时天天守着他。现在他正挂着彩，挂彩的理由还如此英勇，此时不好好发扬一下苦肉计的优势，趁胜猛追，难道还等着出院？

卓皓空懒得点穿他，走到门口，顺势拉起林碧的手，“医院味不好，别熏着你了，我们出去走走。”

很自然地将病房留给了伍媚和吴松。

两人溜达到病房外，天色已黯。拉斯维加斯的夜色极美，星空璀璨，林碧突然站住，指着其中一颗星星说：“那颗星星离我们有十万光年那么远。”

卓皓空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跳跃性思维，闻言，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看着挺近。”

“嗯，不管我们分别在地球的什么地方，对于这个浩瀚的宇宙来说，我们的距离，一直都是近的。”林碧望着卓皓空，很认真地说。

她的眼睛很亮很亮，比天上的那颗星星还亮，好像星光碎在她的眼里。

卓皓空摸了摸她的脑袋，顺势搂住她，“我还是喜欢这么近。你这么迷糊，离远了不放心。”

林碧靠在卓皓空身上，突然想起，爸爸那天送自己去姑妈家，离开的时候，也曾紧紧地抱住她，抱得那么紧，好像要花光一辈子的力气。

她抬起手臂，绕到卓皓空的腰上，同样用一辈子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他。

卓皓空愣住，然后唇角扬起了上去，露出一缕极温柔的笑容。

他的眸底，同样是一池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