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地杀四海皆杀,这是血衣门的四海皆杀令?
葛衫儿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晕厥过去。
这回可不好玩了。
得罪少林武当最多受点皮肉苦,得罪血衣门是他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血衣门本不在中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江南之地,难道就因为自己嘴巴太臭,惹得他们犯了怒?
葛衫儿终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一时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血手印,心乱如麻。
不安惶恐还夹杂着一丝鄙夷,什么狗屁血衣门,天下第一的血衣人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贱骨头。
葛衫儿心底暗嘲一番,心情仍不好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日子一开始何时才是个头。
转念一想,那路人当时只有一人,想来也不会再遇见,自己的相貌应该没人能识出。这样一来,葛衫儿只要不自己说破身份,应该还是安全的。
至于木猴儿虽然知道此事,凭他们之间的关系,葛衫儿不觉得会有什么不妥。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葛衫儿顿时转悲为喜,将烦恼通通抛在脑后。
这一通心情转换他已拿捏得非常熟练,人嘛,干嘛总和自己过不去?
心情转好,他便觉得腹中空空,飘飘然寻着路子,来到一家酒店前。
酒店坐落在城中一条巷子之中,酒菜本也一般,奈何店家姑娘是个刚到豆蔻之年的小丫头,模样没得说,在这江南怎么也能排个五六七来。
所以打着吃喝名字来瞧小娘子的人到是不少,生意也能惨淡维持下去。
这时候小丫头正风风火火地擦拭着桌椅,她打扮普通,鹅蛋脸灰布衣,一抹柳叶眉下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见了来人,先是一瞪,然后又莫名生出许多怒意“又来吃白食了?”
“怎么能说又?我可是付过钱的,付了钱能叫吃白食么?”葛衫儿比女孩儿虚大两岁,逗女孩生气是他平日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小丫头似乎心情特别不好,将抹布随意往桌上一扔“你要吃自己弄去,乞了讨了十几年,也没一点长进。”
“我不现在没讨了么?”葛衫儿微怒道“你说要能做正经营生,我何必这样?”
自太祖有了匠户这一规定后,想要翻身实在太难,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乞儿,又能干得什么。
说罢胡乱抓张凳子坐下,看见小丫头泪眼惺忪的模样,又是不忍,叹了口气,“咋了?有谁惹你不高兴,你给我说,保管打折他的腿。”
“老子已经断了一条腿,来呀,你来试试?”一人应声从里屋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只是腿脚不知什么时候受过伤,走路很不利索。
那人头发白了一半,胡须乱糟糟的黏在下巴上,嘴里酒气逼人,“丫头,你先进去,我和他闲聊几句。”
“曹叔,你慢点。”葛衫儿忙上前搀着来人,一边向小女孩使个眼神,让她赶紧进去,免得又惹得陈叔不痛快。
扶他入了座,葛衫儿才回到自己座位,小心地问“曹叔,咋了,娴儿又做错了什么事,惹你不痛快了?”
“去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去拿两盅酒来,陪我说道说道。”
曹叔一般不沾酒,今天看样子确实发生了什么事。
他抱来酒,先给对方满上一杯。
“卿云啊,你说说这是个什么世道,洪武爷在的时候,那帮浑人敢这么嚣张?”曹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顾自满上,“唉,都是造化,逃不掉的。”
葛衫儿听得一头雾水,正要询问,却又听曹叔一脸苦涩地说道“西门家的二公子看上娴儿了,托人下了聘。”
西门家的二公子,西门垂?
西门家在这江南小城算是手眼通天的大家族,平日里为非作歹,欺霸乡里,名声已经是一片狼藉。
更何况是无恶不作的西门垂,这混世魔王可是烟柳之地的常客,如今已有四房,小妾丫鬟更是无数。单是风流一点也便罢了,可这人性情暴戾,被他毁掉的女子已有数人,这还仅仅是他们所能知道的。
听人说,西门家井里的香骨玉骸已经快要满了。葛衫儿如何也不能见着被自己视做妹子的娴儿嫁到这样的地方。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曹叔,绝对不行,不能让娴儿嫁过去。”
曹叔不语,盯着眼前少年人的眼睛。从最开始遇到他,已经十年有余了。那时候他才四五岁,一身脏兮兮,蹲坐在路边,既不学着其他乞儿满口讨要,也不去巴结那些老乞丐以便得到一些残羹剩饭。
他只是蹲在那里,没有表情,空洞的眼里望着天空悠悠的白云,这时候他眼里才有一丝光华。
问他在看什么,他说“看云,你看不见么?”
云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解,却听得乞儿肚皮咕咕作响,“不饿吗?来我家吧,随便吃点。”
乞儿吃了饭,这才一本正经的说“多少钱?我现在拿不出来,我帮你做点活计,算是抵了这饭钱。”
他小小的个子拿着抹帕爬上椅子将桌面擦拭干净,又才战战兢兢地爬下来,再将椅子擦拭一遍,一丝不苟,用尽全力去做这件他力所能及的小事。
“你叫什么名字?”
“卿云……”
“姓呢?”
“宋。”
那时候他眼睛很亮,眼神坚毅,现在还是这般,这十年来从不曾改变。总是努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从不妥协。
曹叔心底一阵感慨要是有这样一个孩子多好,不过细算来,他也不算是外人了。
恍惚间,却已过十多年,曹叔回过神,才又道“所以我想同意李家,至少他家名声要好一些,你也知道,李家去年就给娴儿提过亲的。”
李家在江南地位不逊于西门家,而且名声很好,其家二爷更是位极人臣。按理说,能得到这样人家的青睐是娴儿的福分,只是他家的公子脑子不太灵光,听说是小时候害了病,一直没能好转,都十七八的人了,还天天哭哭啼啼,话也说不利索。
宋卿云心底难受,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娴儿过去又如何能够得到快乐,他芳心怕是早已许给了某人。嫁过去她后半生都郁郁不欢,自己这个当哥的,真是无地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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