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知道乌鸦的风格，要想见他，找是决计找不到的，只能在这乌鸦巷中静静地等待。陈元的神色如常，拄着手杖干脆闭上双眼，把自己想象成年迈的瞎子。这是他入定习武的一个法门，在幻境中有无数的武道高手向他挑战，其中既有现实存在的侠客，也有传说千年的魔头。

才入定不久，陈元微微一笑，来人竟是孙五。

幻境中的陈元是个瞎子，看不见来者是谁。但孙五的脚步与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当然，此孙五并非真正存在的孙五，只是陈元的想象。即便如此，陈元却无法在自己营造的幻境中随意构造对手，进入他幻境中的大多是对方弥留在人间的神识。

孙五的武功固然不弱，但还没有与陈元达到同一水平。幻境中向来都是高手，大概是自己过于惦念孙五的缘故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孙五想要打败陈元的意念过于强烈。

陈元拄着手杖蹒跚的向前走了两步，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孙五的脚步声。陈元站住不动，看来幻境中的孙五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

长剑而出，随着一声龙吟陈元竟然不由自主感到一阵胆怯。他不是轻易服输的人，可幻境中的他还是下意识恢复了视觉，想要看看究竟。

如果以盲剑的姿态，他很可能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孙五的面色如同锅底，挥舞着剑携着山呼海啸之势，一时间让陈元感觉自己毫无反抗之力。

周围瞬间变得扭曲，陈元被人硬生生拽出了幻境。如同噩梦惊醒，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还没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猛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

他强自镇定，道了声好久不见。

那人正是乌鸦，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轮廓，只模糊的看到一双眼睛。

“刚才你差点死了，不仅是你，我也差点死了。”

陈元这才知道是乌鸦将自己拽离了幻境，他轻笑说：那只是我入定后幻想出的练武场，不必担心。

“那你的幻境我是如何进去的？”

乌鸦看着哑口无言的陈元继续说道：“这种事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当能量足够强大，无论在哪都会爆发。”

陈元点着头：你说的对，我还真不懂。

二人相视而笑，他们在很久以前有过愉快的合作。

陈元直接问道：说吧，什么条件才可以把孙五放了？

“随时，而且不需要条件。”乌鸦补充说，“只要你能保证他能活着就行。”

“什么意思？”陈元皱起眉头。

“有很多人想要杀他，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把他关到幻界。”

陈元放下心来，解释道：这点你可以放心，我也是为了保护孙五的安全才动员了现实的力量寻找他。

“不止是现实的力量，”乌鸦平淡地说，“还有第二生命。”

“第二生命？他们找孙五做什么。”陈元听孙五说起过第二生命的到来，但他一直认为第二生命的目的是自己，而孙五只是与第二生命一道而来的探路人。乌鸦却说：孙五是逃亡来的。

乌鸦转了个身，取下装酒的葫芦深饮一口，背对他问道：“我把孙五关在幻界，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陈元心头一震，他很快意识到刚才入定后进入的幻境中，面对的孙五是真实的孙五！

“你是说，孙五的力量真的有那么恐怖？”陈元本以为幻境中的孙五只是他臆想出来的挑战，更恐怖的是这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兄弟刚才竟想要杀死自己。

事情的复杂远远超乎预料，他知道孙五一直将武道视做灵魂，渴望有一天能够超越自己。可陈元怎么也想不到孙五的执念竟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会想着以生命的终结为荣耀。也许这在孙五看来不仅不是无义，反而是最大的尊重。

“可是，”陈元回忆道，“我和孙五切磋过一次，他的武艺虽然大有进步，可远没有刚才所见的那么强大。”

“那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乌鸦回过头来忽闪着一双眼睛，继续说道，“聪明人往往是被聪明所误，他的能量并非来自自己。”

“你是说时空之门？”陈元有意识的提起这四个字，可惜看不到乌鸦的反应，只能看到一双何时何地都冷静异常的阴森的双眼。

“他确实探到了时空之门，但没有习武，而是盗墓。”乌鸦进一步说，“因为物理的不同，各个位面对于能量的定位也不同。就好像是重力，在现今位面上迈出一步，可能就是在其他位面上能够飞翔的力量。”

“你是说，他的剑？”陈元马上就想到了孙五挥剑时的气势，所携的能量非比寻常。

乌鸦说：在离开你的数年中，孙五盗了无数座古墓。实话说，他手中的长剑来自于何时我也不知道，但那把剑自诞生之日起，就是当世神兵。经过岁月变迁，因磁场变化而造成的物理变化，那把剑已经不能作为佩剑而使用，只能深埋于地下。

陈元沉默片刻，他再清楚不过一把神兵对于武者的意义，说道：兵者凶也，任何兵刃都是凶器，向恶向善只在于使用它的人。

乌鸦难得的叹了口气：那把长剑的唯一用处，就是毁灭世界。无论是你用、我用，或是他用，只要使用了这把长剑，后果是人类无法承担的。你以为剑永远是人的工具吗？对远古文明而言，人类，往往受剑所操控。

陈元不想继续争论，他看透了乌鸦的意图，直截了当的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用孙五的长剑换取他的自由，对吧？

“没错。”片刻沉默后乌鸦又说道，“据我推测，你，加上孙五两个人可以和第二生命打成平手。但无论是你还是孙五都是全力争胜的人，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人性的愤怒爆发，长剑的能量很有可能被唤醒，后果不堪设想。”

陈元非常清楚，让孙五把这么强大的助力交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引起孙五的误会。他思量再三，说道：我要再见见他。

“可以，”乌鸦痛快的答应，“不过你得知道，幻境中的孙五是他根本的灵魂，对于武道就像一条吝啬的恶龙守护着金银珠宝。他知道所有人都想要夺取他手中的长剑，为了守护这个强大的能量，他可以六亲不认。”

陈元点了点头。

乌鸦又说道：一旦他有使用长剑的迹象我就会把你抽离出来。不过即便这样你也得万万小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了。”话音刚落，四周的氛围已然不同。陈元的身躯笨重，双眼一片黑暗，成为了幻境中的老头。

拔剑的龙吟声还未消散，利刃划破空气的肃杀就接踵而至。七个，七个人，七把剑。既老又瞎的陈元沉着的分析形势，刺向他的剑和孙五向他挑战时的招数如出一辙，不同的是由一人变为了七人。

一个孙五还好对付，如果是七个孙五就有点棘手了。

陈元的行动不变，能不动就不动，积攒能量在万险之境时才做出反应。

一击毙敌！所谓武道的高低，比的就是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敌。陈元的杖中剑连刺带扫，划过七人。七个孙五登时没了声音，仿佛与空气融为了一体。

头顶有一根针落下。陈元知道这根“针”是孙五手持宝剑直直的从天而落，但声音极轻杀气很淡，就好像仅仅是有跟针从高处掉了下来一般。

孙五的出招向来杀气腾腾，气势上绝不服输。孙五能使出这背道而驰的一招看来不只是功力大进，性格上也更加成熟，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陈元向后略退一步，孙五直落下的剑也随之向后扫来。

“当”一声。

陈元以剑相隔，两剑相对。

杖中剑还在嗡嗡作响，陈元掌心发麻。力是相对的，可孙五的剑似乎没受影响，依然动如游龙，稳如泰山。两剑相交的一刹那陈元已经知道彼此的实力差距，如果还是以盲剑的姿态他很难取胜。

陈元不是轻易服输的人，但也不是受感性支配的人。犹豫良久，他睁开了双眼。陈元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的杖中剑竟然豁了一个口子。

孙五的剑仍是那把古风的长剑，剑身隐隐有着雪花般的纹路。

该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陈元以单腿支撑，身体像是不倒翁一样持剑转了一圈，停下时稍稍顿住，剑意刺出。

孙五无动于衷，长剑挡在身前，轻而易举的挡住了陈元的杀招，然后反手一击，携着山呼海啸的气势打了过来。

陈元明白了，孙五不只是功力有所长进，真正厉害的是手中长剑。

他也持剑而立，像孙五刚才那样抵挡这一招。剑意才至，杖中剑应力而折。陈元受力不住踉跄摔倒在地。

果然，那把长剑绝非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