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电脑里一直有一个文件夹,装着他的过往。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再刻意翻看过,但是,他换过两次电脑,每次都原封不动拷过来,拷的时候,确认一下已经拷贝成功,就关掉。
这个文件夹,仿佛是他坐标轴上的原点,只要它在,他就知道自己在哪里。如果它不在了……
听到周舒云说已经删除,他的手颤抖起来,他点开g盘,找到那个文件夹,点开,都还在,大部分是和叶心有关的,只有一个子文件夹和林素相关,里面是他翻拍的几张老照片,他的日记。
都还在,一个都没少。
周舒云站在一旁,冷眼看他。原来她的男朋友并不是一个冷淡的人,他不仅不冷淡,看他这表现,简直堪称情种了。那几张老照片,至少有十多二十年历史了吧,他看得这样重。
那个叫林素的女子,是多么幸运,有人爱她至深,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没有一刻能放下。她小时候是这样的吗?像一个清秀的小男孩,自己小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但可以肯定,不会像她这样好看。一个女生长得不漂亮,简直就是原罪。
陈沧海发现周舒云说的只是气话,但他的怒气更盛。她不该强行突破这个屏障,不该试图抹去他曾经有过的一切。
他转头看着周舒云,他黑亮的眼睛因怒火而愈加明亮,她觉得他的目光如刀一般,直接剖开了她的血肉,直指她心底。
周舒云从来没有这样伤心、失望过。她也是一个女孩子,她也有尊严,就算她处处不如林素,也不该被人这样作践,尤其是,这还是她自找的。
是她第一次见面就缠着他要微信号,是她找了一切机会接近他,是她一次次大胆表白,最终打动了他,也是她,在每次关系即将崩坏的时候,奋力挽救。
果然,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是她作践自己,抛弃自己的尊严,才招来今天的羞辱。
她很平静的问:“那个是她吧?”
“是。”陈沧海收起眼里的锋芒,他又变得淡定温和,周舒云更觉得寒心。
“就是我那次去找你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吧?”
她没有说哪次,陈沧海却一口答出来:“是。”
原来,他们都是心知肚明,她对这事耿耿于怀,他又何尝不是念念不忘?
“你仍然爱着她。”这不是问句,是陈述句,周舒云轻轻叹息一声,感慨这一句。陈沧海没有回答,他保持沉默。
他还爱林素吗?也许吧,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这句话他也和周舒云也说过,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今天她挑破他的伤疤,要看看他血淋淋的伤口,要逼他承认自己是个渣男,那么,他们的关系也就到头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周舒云放下手里的储物箱,虽然东西不多,但抱久了也觉得胳膊有点酸的,更酸的,是她的心。她有一颗温柔敏感的少女心,她以为自己发光发热,能融化陈沧海这座冰山,却发现,他只是在她面前是冰山而已,他对着他喜欢的人,不知道多热情。所以,她不可能融化他了。
从今天开始,她要好好爱惜自己,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爱她,她也要爱自己。
她走到床前坐下来,这床单还是她挑的,印了极淡极淡的水墨画,乍一看,还以为是素白的。
“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当我赞美你前女友的时候。”周舒云对这一点始终无法释怀,她老早就想问这一句了。
陈沧海想说“关于她的事我都和你说过了,我只是没有告诉你她就是她”,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周舒云笑了一下:“我记得那天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为什么?”
女人喜欢纪念日,喜欢赋予一切东西意义。什么都要纪念一下,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一起旅行,第一次亲吻,第一次主动拥抱……每个第一次之后还有第100天纪念,周年纪,哦,他们还不到一百天。这样一想,突然觉得纪念也有了正当性。经由一个个赋予特别意义的日子,你得以确认现在的阶段,这其实不科学,值得纪念的日子,每一日都值得纪念,反之,那些庸常的日子,只是时光之水的里的一滴,连波纹都泛不起。
这些纪念日之于周舒云,就和那几张翻拍照片、那些日记之于陈沧海一样,别无二致。
“因为我需要你。”
周舒云点点头,她懂了,陈沧海一直借她来对抗他心中那个不可能的人,她终于知道真相了,却觉得更痛心。
她说:“我们分手吧。”
她以前看过一句话,大意是说,在一段感情里,爱得深的那个人会先放手。她以前不明白,以为深爱的人一定不会放手,只会尽力争取,只有不够爱才随随便便分手。现在,她突然懂得了,因为她深爱他,所以容不得感情里有一点苟且。他却不同,这份感情对他只有实用价值,他需要她的快乐和活力,却不愿付出对等的感情。
陈沧海沉默片刻,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他能给她什么呢?他只有一颗破碎的心,他没有信心能给她快乐,如果他令她痛苦,那么,还不如分手。
“对不起。”
他连象征性的挽留都不愿意,周舒云痛哭起来,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只任眼泪滔滔汹涌,她双臂抱在胸前,紧紧抱住自己,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大夏天的,如同置身冰窖,太冷了,太冷了!在这个不过十平米的小房间,她找不到一丝温暖。
陈沧海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叶心是个开朗而自持的女孩子,长大之后她再没有在他面前痛哭过,即使……即使他移情林素,她也始终保持微笑,现在想想,她对自己何其残忍,心如刀割的时候仍然以好朋友的身份宽慰他。
而林素,她压抑、敏感又骄傲,不愿在人前露出软肋,即使心里山呼海啸,表面也波澜不惊。
周舒云渐渐坐不住了,她慢慢往下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床沿。她本来就长得娇小,团起来之后,像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她脸色苍白,如同冰雪一般接近透明。陈沧海终究不忍,当初她是个多么快乐的女孩子,都是因为他。
陈沧海走过去抱住她,轻轻拍她后背。周舒云就像抓到救命稻草,立即拽住他的衣襟,她喉咙里的哭泣终于爆发出来,她边哭边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陈沧海搜肠刮肚只说出一句话:“舒云,不值得的,不值得,为我,真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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