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来俊臣躺在摇椅上,有些惊奇。
“县衙大印丢了。”孟浩文又是重复一遍,他着急万分,额头上直冒冷汗,慌慌张张的说道:“昨天我还在用,今天想要颁布公文,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衙门里的事情有很多,六房各有各的职责。从衣食住行到冤假错案,以至于县城水利建设等等一切事情,都由县衙管理。
县衙没了大印,就等同于军队丢了虎符,国家没有国号。
放在历朝历代,公文印章的丢失,都是重罪。轻者剥了官皮,重者入狱死刑。
此时,心思百转之后。
来俊臣眉毛一挑,啄了口茶水,轻飘飘的说道:“丢就丢了呗,慌什么。”
孟浩文好悬没被一口气给憋死,大印丢失,非同小可,您这幅模样,还真是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来俊臣的想法,与别人格外不同,他此时幽幽问道:“还有谁知道大印丢了?”
“除我以外,还有许中。”孟浩文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急忙说道。
对于许中这个人,来俊臣还是有些印象。当日暴揍冯柔,连问四个问题逼迫一众六房官差表明态度的时候,就是许中率先松了口,说出一句‘身家性命都在青阳,恳请大人给予时间三思’的话语。
来俊臣看向身旁的黄哲,吩咐道:“给孟浩文搬把椅子,然后你去衙门,再把许中给我找来。切记,对于大印丢失的问题,要绝口不提。”
…………
……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干坐着很无聊。
庭院里,来俊臣躺在摇椅上晒台上,手里托着紫砂壶,时不时的轻啄一口茶水,丝毫不着急。
孟浩文和许中坐在椅子上,当真是如坐针毯,如芒在背。这二人心里急的直冒火,一身的衣衫,尽数被汗水浸透。
从开始到现在,来俊臣只是让这二人坐着,丝毫没有询问关于大印丢失的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情形更让孟浩文二人心里直打寒颤。
这二人的神情作态,来俊臣看在眼里。
在这安静到诡异的气氛里,来俊臣打着哈欠,眯起凤目,吩咐家仆说道:“去给这俩货沏杯茶,这才多大点事儿,就一个个急的直冒汗。”
一语说完,来俊臣慵懒的翻了翻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晒太阳。
时不过片刻,当茶水送上来的时候,众人只见,来俊臣竟然在躺椅上打起了盹儿。
您还真睡得着啊!
大印丢失,是要被砍头的。
这都一炷香的时间了,您只是让我们坐着,一句话也不问,这是要闹哪样?
求您了,甭管做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您倒是说句话啊!
孟浩文火急火燎,急的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许中更是不堪,他额头上的汗迹,自从一踏进这座宅院,就从来没断过。
许中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扭头小声向孟浩文问道:“孟大人,现在怎么办?”
孟浩文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许中,现在这个时候,你问我怎么办?你这分明是想让我去当出头鸟,做那替罪羊啊。
当下,孟浩文一扭头,来了一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许中也是油奸水滑的人物,一看这情形,干脆闭口不言,不再多话。
许中心中暗自想道:既然你孟浩文都是如此,那我索性就陪你干耗着。就事论事,大印丢失,你就是说破大天,你也得负主要责任。你都不怕,我就更不怕了。到时候你要被砍头,那是必须的,而我,那可就未必了。
于是,这二人就守着一个睡觉的来俊臣,在太阳底下颤颤赫赫的喝着茶,不停的留着冷汗。
过了许久。
气氛诡异的庭院里,跑来了一团黑色毛球,在那毛球身后,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女孩。
小女孩随身带着一个小布包,鼓鼓囊囊像是装了很多东西。她浑身衣物,湿漉湿漉漉,还顺着衣角在往下汪汪滴着水。
人到庭院中,小丫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形,而后歪着脑袋盯着孟浩文和许中。
“你们是谁?是在晒太阳吗?”小丫头皱着眉头,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可爱讨喜的向二人问道。
话音落地,孟浩文回应一个善意的微笑。许中也是恭恭敬敬的站起身,流露微笑。
许中在此时回应道:“卑职是县衙的六房官差,此番前来找来大人,是有要事相商。”
“卑职?”小丫头嘟嘟囔囔的小声嘀咕着,而后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你们是来哥哥的属下吗?”
许中立即点了点头。
小丫头指着不出声的孟浩文,看着许中继续问道:“那他呢?”
“他也是。”许中回应着。
这句话一说完,小丫头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只见小丫头双手叉腰,模仿着大人的口气,趾高气扬,还故意咧嘴呲牙,展现凶狠模样的说道:“那你们还坐着干嘛?赶紧帮我把小黑抓住。没看见我在忙吗,你们两个没眼力劲的东西,小心我打你们板子。”
什么情况?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
先前还可爱讨喜,转眼就是趾高气昂。老夫这都一把年纪了,今天却被一个小丫头给指着鼻子训了一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模样,当真是跟来大人,如同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小黑是谁?
是那团毛球?
荒唐,本官好歹也是做过县令的人,你竟然让本官去捉狗?
还是听从你一小丫头的命令,在大庭广之下去捉狗?
孟浩文吹胡子瞪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孟浩文这个酸儒,最为重视礼法仪态,他为人古板,默守陈规。
此番这小丫头的言行举止,在他的眼中,就已经属于了大逆不道的范畴。他卷起衣袖,就要教训这个小丫头,也好让她知道什么叫敬老,什么叫礼法,什么叫做人伦大道。
许中赶忙拉住孟浩文,悄声说道:“打不得啊,这丫头可是来大人的心头肉,掌中宝。”
孟浩文瞬间一冷,干咳一声,缓解尴尬。
而后孟浩文向许中施了一礼,说了句:“多谢许兄提醒。”
这个时候,小丫头站在一旁,眨着眼睛,幽幽说道:“你刚才是不是想打我?”
孟浩文眼珠子一转,继续卷着衣袖回应道:“不是,我卷起衣袖,是为了方便捉狗。”
话语说完,孟浩文立即向那团四处乱窜的毛球跑了过去。
许中紧随其后,又是围堵,又是拦截,用尽了办法,直到气喘吁吁,最终也没将那团毛球给捉住。
孟浩文心不甘,情不愿。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今天事事不顺,先是丢了大印,又是被来俊臣晾在一旁,如今更是被一小丫头指着鼻子挥斥。
现在,用尽了手段,却是被一条狗给耍得团团转。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一股脑的全涌上心头。
孟浩文一跺脚,指着小丫头说道:“小屁孩,你几岁了?你家大人没教过你道义德行,礼法人常吗?”
多多掰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数着,而后嘟着嘴,摊开肉乎乎的小手,很得意的说道:“我快六岁了,我都长大了,我才不是小屁孩呢。”
孟浩文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实在看不惯多多这有失礼法的言行举止,他张嘴说道:“你个没教养的小丫头,今个我就教教你,什么叫…………。”
孟浩文的话语还没说完,他的脑门上就被一尊茶壶给砸个正着。
‘咔嚓’一声,茶壶在他脑门上碎裂。
好在茶壶中的水,早已冷却,也免去孟浩文一番热水烫头的苦楚。
躺椅上,来俊臣眯起凤目,冷声幽幽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孩子纵有千般不对,万般不是,也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来俊臣悠悠转醒,小丫头立即扑进来俊臣的怀里。
来俊臣瞬间收住情绪,捏了捏小丫头的小脸,温柔笑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才没有闯祸呢。”小丫头一嘟嘴,气鼓鼓的看着孟浩文。
“没闯祸?不可能吧。”来俊臣望了眼孟浩文,而后继续说道:“孟浩文那个酸儒,虽然古板刻薄了些。但是,你若不是冲撞了他,他也不会跟你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跟我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小丫头一扭头,气鼓鼓的转过身,嘴里还嘟囔着:“以后都不喜欢你了,别人欺负我,你都不帮我出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偏西。感觉腹中有些饥饿,来俊臣随手从多多的小布包里摸出一块桂花糕。
咬了一口之后,来俊臣张口给吐在了地上,扬声向小丫头问道:“怎么会有一股腥臭味?”
“我刚才再给小黑洗澡,小黑不听话,就把水都泼我身上了。”小丫头嘟着嘴,还在生气中。
听完这话,来俊臣又是呸了两口。难怪有一股子腥臭味,敢请那小黑的洗澡水,把小布包给浸透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盘算过时间。
躺椅上,来俊臣伸着懒腰,向许中说道:“你去县衙一趟,去看看大印回来了没有。路过前院的时候,顺便告诉下人一声,让他们准备饭菜,本官饿了。如今已经过了饭点,你们这俩货就在这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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