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赶飞机起得早,晚上没休息好,江偌有些疲倦,回到房间卸了妆又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短觉却也睡得不太踏实,总是半梦半醒的,到了中午前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在床上躺了会儿,翻身起来重新洗脸化了个妆,换了身轻盈缎面的银色束腰衬衫裙。
江偌在赴任何不想参与的聚会或饭局前,内心总会翻来覆去地在去与不去之中徘徊,结果都是收整得当准时到场。
今天也是这样,除了到餐厅的时间晚了那么十分钟。
而迟到的这十分钟,不过是因为她睡觉把一侧头发睡得有些扁,找出吹风和夹板弄了许久。若是见其他人,她或许随便打理一下,看起来得体便行。
但可能是出于同性比较心理,加上她与杜盛仪之间微妙的关系,使她对自己要求更高,从发丝到穿高跟鞋时脚踝到脚背的弧度,都必须精致完美。
弄完这一切,江偌看着镜子里精致得甚至有些隆重的妆面和发型,觉得有些可笑。
若她这样出现在杜盛仪面前,对方是女人,肯定顿时能明白她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
在丈夫的前任女友面前,尤其还是从来都是单方面痴恋他的前任面前,表现得太过在意,会不会间接助长对方的气焰?
江偌面无表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拿出粉扑盖了盖颜色过于明艳的腮红,擦掉攻击性较强的深色口红,拨了拨头发,将发根弄得蓬松随意,涂上裸色口红,妆容瞬间清淡温柔不少。
到餐厅的时候正值饭点,加上又是跨年日,餐厅几乎座无虚席。
江偌踩着高跟稳步快速地在餐厅之间穿梭,没多久便看见了独坐等待的杜盛仪。
她过去坐下,说:“不好意思,刚才睡了会儿,起晚了。”
杜盛仪说:“无妨,看看菜单,想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
杜盛仪点菜,江偌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状态不错,好像并未被水火绑架而受到任何影响。
那件事之后,江偌在社交网站看见网友都在议论,说杜盛仪不会水,但是当时泡在水中受重伤的水火,拉扯着杜盛仪,似乎想要将她拉下快艇。
不过好在警方最后一击致命,杜盛仪得救。
此后去医院检查,除了手腕有擦伤,并没有大问题,第二天就回剧组去了,粉丝少不了对自己偶像的一顿夸,称这种沉着冷静且敬业的态度,绝无仅有,后来又因为霸热搜太久,遭来对家的冷嘲热讽,免不了又是一场唇枪舌战顺网线撕逼。
后来江偌就没再去了解了。
不过她看杜盛仪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不仅揣测她内心是否也是这样无动于衷?
尤其是知道杜盛仪与水火之间曾有过感情上的纠葛之后,关于水火绑架她一事,她对此有些疑问,却也不好问出口。
杜盛仪今次请她吃饭,似乎还真就是单纯请吃饭,以此向她道歉而已。
她开了瓶香槟,向江偌举杯说:“那次让你进了医院,我为此道歉。”
杜盛仪只是为这件事道歉,因为那次并非她本意,因为差点伤及她孩子的性命,仅为此事而已,至于她其他的所作所为,她不感到抱歉。
江偌没接声,对杜盛仪的道歉也没说接受,也没明确拒绝,只是喝了口酒。
接着便无话可说。
杜盛仪过了会儿开口说:“我前段时间在ds的私人宴会上见过钟慎,听他说你们之前那个总经理,好像叫gisele来着,离开了ds,去了一家风投公司。”
“我前不久刚听说了这事。”
ds因为陷入危机,没能及时挽救,被另一家高档酒店品牌mab收购,江偌得知gisele去向之后,与陆淮深聊到此事,才知陆淮深与陆重的公司早就投资了mab,是这家酒店集团的股东,因为二人创立的公司法人是陆重,之前又没有一点消息表明mab打算收购ds,导致钟慎对陆淮深毫无防备。
陆淮深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投资ds的打算,不管是spencer家的大公子,还是钟慎,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表面上向人抛出橄榄枝,表现出极高的投资意向,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帮mab争取准备时间。
的确称得上是老奸巨猾。
江偌自认在商业方面的谋略,与陆淮深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在陆淮深告诉她之前,她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mab收购了ds之后,钟慎被聘为ds总裁,回了北美总部,gisele本来也在总部总经理选行列,但她难忍败北之耻,一怒之下辞了职。
而杜盛仪,现在依然ds的推广大使。
本来在狮城拍戏,ds免费给她提供了本公司旗下酒店房间入住,但为了能多利用空闲时间跟秦书然对戏,还是配合了秦书然住在了滨海湾。
这话题过去,两人几乎沉默吃完了这顿饭。
杜盛仪吃完,放下餐具,擦了下嘴。
看向江偌说:“我猜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江偌抬眸,顿了下,杜盛仪既然如此问,她也没所顾忌,“我想知道水火挟持你,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杜盛仪脸上化的是剧妆,红唇黑发,相当凌厉美颜的女强人形象,眼线是微微往上挑的,闻言看向江偌的时候,挑了挑眉,很是风情。
“看来陆淮深跟你讲过以前的事了。”
江偌笑而不语。
杜盛仪说:“不知你说的挟持,具体指哪一次?火锅店那回,是他挟持我过去的,用我干妈威胁我。”
“那海上那次呢?”
杜盛仪没说话,江偌等着她。
杜盛仪拿起酒杯抿了口酒,又将杯子放回去,垂着眼眸盯着酒液许久,她偏了下头,无声地挽起唇角,抬眼望着江偌说:“我自愿的。”
江偌竟不觉得意外。
杜盛仪望了眼窗外,目光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说:“他出事后还在我家住了两个月,是我帮他躲过了警方严密的搜查,然后又用保姆车送他出了城。”她语气不急不缓,平铺直述的语气,但表情让江偌看不明白。
像自嘲,又有几分落寞。
不等江偌问,她自顾自地说:“后来他消失了几个月,又突然出现说要离开。我问他去哪儿,他说要回离开hk之后那两年待的地方,并且还要带上江觐。我知道不会太容易,所以给了他机会用我当人质。”
杜盛仪停在此处,并且当做她和水火之间的结尾。
她看向江偌:“我本来以为你想问我,我和陆淮深的过去。”
江偌耸耸肩,笑容再平淡不过,但杜盛仪看得有点讽刺。显然江偌已知经过,她再在这里卖弄玄虚,只是自讨没趣。
杜盛仪脸色有些冷,“我和他的过去,也早就是过去了。其实说穿了是我自作自受,”她嘴角的自嘲越发浓烈,“当初是我单方面告诉他的兄弟我是他的女朋友,别人传来传去,他解释不清,最后干脆懒得辩解。连这段关系,都是我单方面强加给他的。是我故意掺和进他和水火的恩怨之中,说来还是我自己给杜家惹了腥。再见面之后,我把这些仇恨强加到他头上,他二话不说也接受。我后来想,其实他是因为杜家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母亲,他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我,他只是对帮助过他们母子的杜家心怀歉疚。”
陆淮深根本没有喜欢过她,没有男人能任由自己的“女朋友”给自己带绿帽,她与水火在他眼皮子地下搞暧昧,他都能无动于衷,他帮里的兄弟都戏谑他,他也不在乎,说过最多的话只是劝诫,劝诫她不要卷进来。
杜盛仪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到底在恨什么,其实她对陆淮深的感情早就消磨殆尽了,她恨的只是,一腔付出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想陆淮深用感情偿还,只想让他付出代价而已。
杜盛仪吁出一口气说:“陆淮深过去那么多年,能做的都做的,除了江氏他不愿意给我之外,”她口吻带了些玩笑的意思,“算了,给我我也要不起,这顿饭加这杯酒,”她举杯,“我再代水火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江偌全程没什么反应,杜盛仪更像是自言自语,说着喝光杯子里剩下的酒,起身径自离开了。
杜盛仪迈步往外走,脚步飞快,只想在眼眶红之前离开江偌的视线之内。
她胡乱地走着,想回片场来着,但酒店内四通八达,她走错了路走到了酒店的购物中心,中庭的球状喷泉落下水流,汩汩飒飒的水声盖过了纷杂的人声。
她驻足看着底下的水池,青蓝色水面映着璀璨的灯光,她想起了那晚漆黑没有边际的海面。
她半个身子都悬空在海面上,迫切地想要抓住一个人,拉住一双手,记住一段过去根本不想承认的感情,哪怕她惧水,还有深海恐惧症,哪怕她稍不注意就会同他一起落入海中。
他那时身中数枪,面无血色,居然还笑得一脸痞气,“你猜我这次有没有命活下来?”
“你喜没喜欢过我?”
“不敢承认喜欢我这种人?不说话就代表至少有一点喜欢。”
“放手。”他整个身子的重量带着她也跟着往下坠,他用力掰开了她手。
杜盛仪站在繁华的购物中心,着魔般盯着水面如那晚一样喃喃出声:“隋河……”
……
杜盛仪走后,江偌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换个角度想,杜盛仪怨恨陆淮深是情理之中,没人会接受自己家破人亡是由自己简介造成,转移恨意,也是为自己开脱。
可江偌无法设身处地,因为她置身事中,受到过强烈的影响以及间接伤害,她能理解,但绝不接受她这种行为。
不过杜盛仪道歉,似乎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并没说一定要得到她江偌的谅解。
这作风的确很杜盛仪,她说一说便罢了,江偌也就听一听算了。
过了会儿她离开餐厅,去了趟购物中心。王昭托她帮忙带一只包,因为是品牌经典款,很难遇见专柜有货。
江偌去看了一圈,没买到包,反而给自己买了两双鞋。
她看了眼时间,才不到两点,陆淮深预计八点十五到机场,过关入境到酒店,少说也要十来点。
江偌便打车去了趟乌节路,那边是各大商场的聚集地,购物天堂。
逛了许久,王昭想要的那款包确实没货,王昭退而求其次选了另外一个颜色的,江偌帮她买好,然后自己随便到处逛了逛。
到最后,她自己买了不少东西,占满两手,拎着都费力,先打车回了酒店将东西放好,然后准备再去滨海湾花园逛逛。
彼时暮色渐浓,滨海湾有跨年烟花,开始前两小时,气氛就已经逐渐热烈,人群逐渐往周围聚集准备迎接跨年狂欢,狮城气温四季如夏,空气中带着闷热潮湿的气息,这样的跨年氛围,与深冬严寒的国内又是截然不同。
江偌晚餐自己一人在海鲜店随意应付了,回去路上不时看表,已经快八点。
她回了酒店,心中依然躁动不安,索性在一楼找了间咖啡厅坐着。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较之平日更加热闹。
江偌等着,度日如年似的。
八点过,陆淮深发消息给她:下飞机了。
九点钟发来消息:已上车。
江偌没告诉他自己在楼下等,始终回以:好的。
过不久,他打来电话问:“我在前台开房间,你在几楼?待会儿我来找你。”
江偌立刻起身离开咖啡厅,拿着手机故作冷静报了自己的楼层和房间号。
陆淮深说:“知道了。”
说完掐了线。
江偌收了手机,到办理入住的柜台去找他。但是大堂里划分了区域,设置了多处入住办理柜台,江偌只能从一头开始找起,一路寻过去。
但是这个点人特别多,每个柜台处都排满了人,江偌找得眼花缭乱,硬是没看见人。
路过电梯的时候,她听见远远一声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快步经过电梯间,反应过来后,脚步惯性往前迈了两步才停下,立马折返去看。
陆淮深立在电梯前,身旁一只拉杆箱,朝她招了招手。
江偌无意识地嘴角上扬,小跑过去,本想跳到他身上去,突然想起自己穿的裙子,立马打住,刹在他跟前,抿着唇,轻轻上前给了个拥抱,软软说:“好久不见。”
陆淮深习惯性吻了下她的耳畔,气息温热,“好久不见。”
许是有跨年气氛烘托,让江偌第一次体会到“小别胜新婚”是多难以言喻的美妙。
临近午夜那个钟头,烟火声愈加频密,烟火将漆黑房间照得忽明忽亮,房内也是热火朝天。
江偌低俯脊背,一下一下吻过他的唇,吻他炽热的胸膛,加深余韵。
陆淮深平复着呼吸,将她散发别在耳后,江偌又热又累,抱着他脖子趴在他身上。
江偌同他絮絮叨叨,问的都是没营养的问题,问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吃了什么,这回直飞十几个小时,飞机上睡得着了没,又说满满最近更会爬了,甚至还想自己攀着小床站起来,估计再过不久就能学会走路。
陆淮深很配合地倾听或作答。
江偌抬起头,又往他下巴上亲了亲,有点扎,“你这次走了好久,搞得我有一点点想你。”
其实也就十六天。
陆淮深手伸向被子里挠她,“就只有一点点想?”
江偌傲了,撇撇嘴说:“我想你的程度,取决于你想我的程度。”
陆淮深撑起身,把人按在怀里一顿亲,咬着她耳垂说:“我想不想,刚才还不够证明?”
说着又有继续的势头。
外头烟火似乎更加盛大,江偌推着他的头,撑着床探身去床头拿了遥控器,打开窗帘。
外面天空一片绚烂,滨海湾上空以烟花为背景,更有充满科技感的无人机组成各种形状,不过他们所在的视角离得太近,看不出全貌,江偌只隐约看出有吐着水的鱼尾狮。
江偌半撑在床上,被子半掩,盯着外面看得专注,将陆淮深彻底晾在一边。
陆淮深叹了口气,探身扯过一旁的裤子。
江偌看了他一眼,转开眼继续看她的烟花。
过了会儿,她感觉陆淮深在玩她撑在床上的右手,接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了自己的手指。
她愣住,其实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但硬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无名指上有只切割精致的钻戒。
她笑,看看戒指,又看看他,“什么意思?”
她索性抱着被子盘腿坐起来,抬起手,映着外面鎏金般的火光看了看,璀璨夺目。
果然是钻石恒久远。
陆淮深连人带被抱进怀里,“我还准备了婚戒,什么时候给个机会戴上?”
江偌手转着戒指,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办婚礼的意思?
她抬起手,笑得有些傻,“这不是婚戒?”
“求婚戒指。”
江偌佯作不满,“这就求婚啦?”
陆淮深指指外面:“烟花,还有无人机,”又抬腿抖抖被子,抖出几片玫瑰花瓣,“玫瑰花。”
江偌抿着唇笑说:“你可真会捡现成的便宜。”
陆淮深闷声笑说:“要不然我再给你放个烟花,请来亲朋好友见证,用话筒在众人面前下跪求婚?”
江偌光是想想那场景就头皮发麻,五官紧皱,“噫……”
陆淮深果然还是了解她的。
江偌打量完戒指,睨向他说:“你还有婚戒?什么时候准备的?”
陆淮深搂着她,和她一起看烟花,“去年。”
无人机变成了时钟的形状,进入新年倒计时。
江偌:“去年?”
“婚戒是去年买的,”陆淮深说着抬起她戴着戒指的手说:“这是前几个月请人设计的。”
“你居然捂到现在,”江偌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婚戒我见都没见到过。”
陆淮深沉默了一会儿说:“准备好之后,总出些意外,总错失时机。后来我想等你解开了心结,能开心地戴上它,才是最好的时机。”
他手里握着江偌的手,说着低头亲了下她的手指,“江小姐,请你嫁给我。”
陆淮深专注的眼里只有她,眼底是她曾经难以一见的温柔。
江偌鼻尖一酸,想起从开始到现在,这双眼睛是如何卸下了疏离,何时褪去了冷漠,他们又是如何努力地接纳对方。
生活其实已经在朝着好的方向往前,这只是一个句点,句点之后是新的开始。
江偌先是小幅度点着头,然后用力点头。
十二点钟声敲响,新岁已至。
江偌说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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