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开口道:“老板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你带过去。不过路上如果你有任何异常的举动,我们两个可以自行决定怎么处理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叶晴从蓝岚的口中得知,码头上混战的那一晚,郝湘儿意外被他们自己人的子弹击中头部,现在还在医院疗养,听说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当植物人了。这种情形,郝临江硬要从蓝斯手里抢人,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举。
她的手机早就落在郝家的别墅里,个别小的通讯设备,也在那晚的混战中丢的丢,坏的坏。蓝斯放她离开,已经是网开一面,自然不可能给她任何通讯工具。回想起刚刚和蓝岚的谈话,叶晴不禁惨然一笑,尽管不知道那枚琥珀项坠到底有没有价值,她现在也想不明白叶宇留下的hudie字样到底指的是哪样,至少从目前大家的情况来看,她干得还不赖。kevinlee死了,q集团也因为这场恶战伤了元气,郝临江和蓝斯之间徒生嫌隙,伤害叶宇的元凶虽然留了一条命,却也跟死没甚差别,最让她感恩的是,蓝岚尽管伤得不轻,到底还是保了一条命下来,她对叶宇,对蓝斯,对蓝岚本人,应该可以说是无愧于心了……
如果今天就是她生命里最后一天,恐怕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死前见顾梓晟一面。
这些天她在昏沉间隐约也知道,蓝斯让手下人搬着她的病床,东躲西藏换了好多个地方,昨天夜里才回到温泉旅舍。郝临江和kevinlee火拼的事肯定瞒不住人的,又是在码头边,找不到她的尸体,或许黎睿他们早就放弃,以为她尸沉大海了也不一定。
至于顾梓晟,她甚至不确定他会不会找她,会不会为她的失踪焦急伤心,如果哪天得知了她的死讯,他会不会为她掉泪。大概是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连精神也跟着脆弱了不少。叶晴擦去溢出眼角的泪,弯起唇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没出息,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为了这些儿女情长掉眼泪。当初决定加入警队,替叶宇完成他未竟的心愿时,不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车子驶入主干道后,径直驶向郊外,叶晴透过车窗扫了眼车子前行的方向,心沉沉地往下直坠。额头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意识昏昏沉沉,脑海里闪过三年来的种种:叶宇肩上落着洁白芳香的槐花,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黎睿把她和母亲叫到警局,眼底沉重的哀恸;自己一身泥水,冒着暴雨爬铁丝网,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毕业后进入昌华,萧朗和萧夫人无微不至的关心,以及自己临去顾氏前,萧朗忧虑的目光;在ktv昏暗的走廊里,蓝斯捏着一根香烟,肆无忌惮把她摁在墙上强吻;顾梓晟腰间围着小熊维尼的围裙,做好晚餐后,站在点着蜡烛的客厅,望着自己微微的笑;最终定格在眼前的,是与顾梓晟在别墅分开前,透过镜片与自己视线交缠的眼……叶晴缓缓闭上眼,放松了身体,索性靠在椅背沉沉睡去。
身边的男人有些惊愕地扫了她一眼,与前方开车的男子在后视镜中交换一个视线,摇了摇头,示意无恙。
叶晴被反锁在一间小木屋里,之前与她同来那两个男人,开车的那个守在门外,另一个搬了把椅子,背靠着门,坐在房间里看守着她。中午饭是一份盖饭,一瓶矿泉水,一个橙子。盒饭和矿泉水,叶晴都没有碰,她知道,即便矿泉水的瓶盖不开,这些人也有办法把东西弄进水瓶。橙子她仔细检查过,没有针孔,便用手剥开果皮,慢慢吃完。
那个男人见她不吃,也不勉强,从门口把盒饭和矿泉水递了出去。
房间也就十来平大小,没有窗,水泥地面有些潮湿,头顶一盏有些刺目的白炽灯,除了两把椅子,一张长条桌,没有任何其他家具。叶晴和那男人面对面坐着,抱着手臂,双目低垂,自始至终都没有讲过一句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男人打开门,开车的男人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把人带出来。
男人点了点头,转脸看向叶晴:“起来。”
叶晴眼皮儿都没抬一下,顺从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门外那个人已经钻进车里,身边的男人看着她的侧脸,低声说了句:“有什么话想我帮你带吗?”
叶晴抬起眼,男人样貌平平,看着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压低声音说:“家人,朋友,或者是爱人,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吗?”
叶晴张了张嘴,面前浮现顾梓晟那张俊美的容颜,哑然一笑,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声“谢谢”。
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叶晴明白他的意思,乖乖地走在前面。
夜幕低垂,放眼望去,目所能及的地方尽是一片空旷的原野,空气里漂浮着混合着泥土的草木清香。叶晴轻轻吸了口气,微仰起脸,发现这一晚的星空竟然分外明媚。苍穹广袤,星子繁多,远处隐隐传来蛙鸣蝉叫,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美好。叶晴不由得就想起小时候,约莫也是这样夏末秋初的季节,父亲领着她和叶宇去乡下野游的情形。b市郊区的夜晚,也是这般清净祥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除了蛙鸣蝉叫的合奏曲,还有她和叶宇嬉笑打闹的声音。父亲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姐弟俩,会教他们钓鱼、捕虾、捉蛐蛐,告诉他们怎么在夜晚辨别方向,北斗七星,还有秋季才能看到的飞马座和仙女座。
最后望了一眼天边熟悉的景致,叶晴钻进车里。路上,身边的男人接了一个电话,催促同伴再开快些,又转脸看了叶晴一眼。
叶晴朝他微微一笑,轻声说:“我能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那男人迟疑了下,把手机屏幕转向她的方向。八点三十五分。叶晴道了声谢,再次闭上眼。郝临江让这两个男人把她带到郊区看了一整天,这个时间又突然叫人把她往回带,唯一的可能,就是拿她当人质跟警方谈条件。这么说来,那枚琥珀项坠应该是有作用的吧。
让叶晴意外的是,车子最后停靠的地方,竟然是郝家在郊区的别墅。
开车的那个男人走在前面引路,始终与她坐在一起的男人架起她的胳膊,三人从侧门进到别墅里面。乍然回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叶晴下意识地抬手挡着眼,被男人一路连拉带拽走到一处停下来。郝临江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你们要的人。”
叶晴抬起脸向前看去,第一眼看到那个人,叶晴还以为是自己视力出了问题,连连揉了几下眼睛,终于看清站在黎睿和陈局中间的确实就是顾梓晟。叶晴整个人傻了一般,讷讷喃道:“你怎么……”
郝临江在她身边怪声怪气地笑了一声:“叶小姐,你还真是好命。三番四次死里逃生,kl舍不得动你,蓝斯也不忍心亲手结果了你,这群条子也够有人情味儿的,非说要见到你,才肯放我和我女儿一条生路。就连顾梓晟,都投诚到警方那边,宁可舍去半数家产,只为换你一条命!”
叶晴看着面前鬓发霜白、老态毕显的老人,到了这个时候,才看出他确实是年逾花甲的岁数了。郝湘儿的事应该对他刺激很大,跟kevinlee的火拼也正式宣告他与a国那边交易破裂,家庭事业双重打击,如今又被警方包围在自己家中……眼角余光扫到倒在客厅正中的男人,叶晴蹙起眉,金发白肤,明显既不是q集团的人,也不是警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枪口紧紧抵住太阳穴的位置,这些日子过来,叶晴对这种感觉已经丝毫不陌生了。郝临江看起来老迈颓唐,力气还是很大的,一条手臂勒住叶晴的脖颈,强迫她跟着他的步伐步步后退。
“郝临江!”陈局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又充满威严,“放开人质。别忘了,你的女儿现在还人事不知躺在那里!”
叶晴往大厅的一旁看去,果然看到郝湘儿躺在一张医用带滚轮的护理床上,旁边还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护士,以及前不久才见过的那个人——郝临江的家庭医生。他脸色微白,额头冒出一层汗,眼神慌乱地在来回看着,仿佛也拿不准主意到底该怎么办。
郝临江一声怒喝:“章楚!你和那个丫头把床推过来,跟我走!快!”
被叫做章楚的男子慌忙点了点头,和那小护士相互搀扶着站稳,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推着郝湘儿的病床走到门边。
“走前面!上直升机!”
那章楚脸色看着尚且镇定,一双腿却已经抖如筛糠。与其说是他手推着床走,倒不如说是他倚着床才能站住:“可、可是……先生,我、我不会开飞机。”
郝临江脸颊的肌肉狠狠一抽,双眼迸出几乎能吃人的光:“你说什么!”
“我、我之前……是、是骗先生的,我、我、我其实只坐过副驾驶,没、没、没开过飞机!”
郝临江喉咙间的喘息急剧得如同急速拉动的风箱,叶晴见他猛然把手枪从自己太阳穴拿开,枪口对准章楚,尖声喊道:“我会开!”
郝临江和那章楚都是一愣,叶晴飞快地道:“你不能杀他,杀了他就没人照看郝湘儿的状况,那个护士你可以把她放掉,我和章楚抬床。上飞机后,我来开,章楚照顾你女儿!”
豆大的汗珠顺着郝临江耳鬓滚落,显然章楚不会开飞机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叶晴的安排是否可行,他心里也直在打鼓。郝临江瞪着一双眼,那目光残戾如刀,缓缓从章楚身上挪开,复又看向叶晴,几乎没有任何颜色的唇微微抖着:“你会开?”
“是,我会开!”
“叶晴!”“小叶!”顾梓晟和黎睿几乎同时喊了出来。顾梓晟满脸胡茬,双眼熬得通红,身上尽管依旧是衬衫西裤的打扮,整个人看起来却好像连着加班半个月都没回过家似的,全然不复从前清贵骄矜的商界巨子模样。那张在叶晴记忆里俊美得让人不敢正视的容颜,此时因为焦急和恐惧微微扭曲,他紧皱着眉大声喊道:“郝临江,我跟她交换!”
郝临江灰白的眉毛一挑:“你会开飞机?”
顾梓晟脸上的神情痛悔又不甘,如同一个被母亲无情抛下的孩子,双眼直直望着叶晴的方向,嘴角紧紧抿着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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