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1年9月?大理?千年一梦】
妃嫣。妃嫣。
是谁在呼唤她?
眼前明明有星光满天,却是一片墨色的迷蒙。伸手不见五指的迷蒙。
妃嫣,我是繁星,我改了你的命,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一刻把你送回你原来的世界。
当你听到这个声音时,我已经不存在了。这是我封印在你身体中的声音。当你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这道封印,就会把你送回到原来的世界。
对不起,生死与共,我做不到。宁可天人永隔,宁可不再拥有你,也不能看着你死。
妃嫣吾爱,永别了。
一阵流星雨纷纷扬扬地落下,留下数不清的淡淡光痕,交织在墨色的夜空中,竟也无比的缤纷绚烂,燕妃嫣怔怔地看着一朵朵烟花闪闪烁烁地栽下,然后熄灭又沉没。谁的眼泪在飞?
为什么有一种很深很深的心痛的感觉?好像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心里空落落的,而且——好想哭。
流星雨落尽时,那片天空也远去了,换成了近在眼前的迷蒙,耳边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明明断气了……”
“贫尼早看出燕施主吉人自有天相,不是命薄的相……”
“妃嫣,妃嫣,能听到吗?”
又是谁在唤她?为什么不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好累好累,好想哭……
“你们快看,眼泪!眼泪!燕姑娘……”
“郭药座!”
针扎入身体的微痛,她又陷入无边的沉睡……
……
…………
………………
“郭药座,她怎么样了?”冷孤云整个早上都霸占着床头的位置。
郭香没好气地回答道:“她没事,只是昏睡了过去,而且很快就会醒了。”
“云,这句话你问了一整个早上了。”单飞又好气又好笑。
“哦。”冷孤云给燕妃嫣擦了擦汗,“她怎么一直出汗?”
郭香顿了一下:“凌晨我给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我那一针是让她镇定的。”
冷孤云闻言搭上燕妃嫣的脉搏:“奇怪,她身体里似乎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气。”
单飞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回事?”
冷孤云摇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气。”
“早上我也发现了,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气,不过我能察觉出那股气对她无害,说不定就是它救了她。”郭香道。
“我看看。”单飞趋前给燕妃嫣把脉。
三人讨论了一会,仍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最后单飞下了个结论:“不管怎么说,没事就好。”
“是啊,中了迷心离魂超过一个月还能复活,我们妃嫣堪称第一人了。”郭香得意洋洋。
“水——”一个微弱的声音。
(“停!”
燕妃嫣睁开眼睛,和冷孤云、单飞、郭香一起转头看向导演佩雷斯。
“小姐,你不是受伤好不好?要水干吗?”佩雷斯不耐地说道,“重来!”
“知道了。”燕妃嫣面上一红,吐吐舌头躺回去。
“继续!灯光,镜头,camera!”)
燕妃嫣的手指动了动。一直握着她的手的冷孤云最先感应到:“醒了!”
正在写药方的郭香慌忙起身走到床边,单飞也放下茶杯赶了过来。
三个人忐忑激动的心情就像在迎接一个新生儿。
燕妃嫣的眼睫毛动了动,缓缓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模糊的白衣男子,然后一张混合了担心和开心的男子脸孔逐渐清晰起来。
“太子……”燕妃嫣艰涩地吐声。
“太子?”冷孤云一怔。
燕妃嫣呆呆地看了他一会,迟疑地又道:“云?”
冷孤云喜道:“妃嫣!你终于醒了。”
“云,你怎么在这?”燕妃嫣的神智逐渐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冷孤云紧紧地攥在手里,脸上红了红,微微挣了下,冷孤云却握得更紧了:“你没事就好,你知道我们担心死了吗?”
“妃嫣!”郭香凑了过来。
“香香姐姐。”燕妃嫣虚弱地笑了笑,作势想起来。
郭香忙扶她起来,为她在背上垫上软枕:“人觉得怎么样?”
“有点累。”
“累是自然的,你昏迷了一个月了,躺也躺累了。”
“一个月?”
“是啊,你不记得了?”
“记得?”
郭香以手去摸燕妃嫣的额头,打趣道:“怎么傻了?只会重复我的话。”
燕妃嫣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嘛。”
郭香笑道:“怎么没?醒来就喊冷长老太子。”
“太子?”燕妃嫣瞪圆双眼,“什么意思?”
“问你啊。冷长老,你说是不是?”
“我不记得了。”燕妃嫣垂下眼去,不好意思和冷孤云说话。为什么云突然对自己那么柔情似水,真不习惯,好像在梦中。
冷孤云柔声道:“不记得就算了,可能我们听错了吧,你醒了最重要,别的都不重要了。”
郭香一回头,发现自己和冷孤云把床边的位置都占了,单飞只能站在一边,便让出位置道:“帮主,你也过来看看妃嫣。”
单飞笑道:“好。”
燕妃嫣微笑着偏过头去:“帮主……”
一道霹雳般的感觉打在她的心上,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从她心上滑过,快得让她捕捉不住,思维有片刻的空白。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了,是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
单飞脸上一黯。
郭香惊奇道:“妃嫣,你怎么把帮主给忘了?”
“帮、帮主?”燕妃嫣艰难地重复着,“我没忘……你是帮主。”
是了,帮主,那个年轻挺拔,俊秀刚毅的男子,那个一举一动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的男子,那个相信了自己的苦肉计,把自己收入缘帮的男子,那个成亲日即是心碎日、新婚妻子竟是同胞妹妹的男子,那个在石上以深厚内力刻下唯愿来生的男子,那个不顾自己安危替自己挡下残雪九式的男子,那个相信兄弟一场不是当假的男子……点点滴滴,平凡而珍贵的片断纷纷扰扰地回到她的脑海中。
“我没忘……可是,”燕妃嫣喃喃道,两行眼泪却刷地流了下来,“可是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仰着脸流泪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单飞和冷孤云俱是心中一动。
郭香忙上前安慰道:“没关系,不急不急,慢慢想就行了,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恩。”燕妃嫣抹抹眼泪,到底是什么事呢?看到单飞的时候,那种感觉,那种明明很重要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那种迫切想要捕捉的感觉,仿佛捕捉不到就会永远的消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单飞温声道:“妃嫣,你刚醒,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
“恩。”燕妃嫣慢慢靠回软枕,闭上双目,慢慢地回忆着。
“帮主,冷长老,你们俩也回去休息吧?都撑了一天一夜,现在妃嫣醒了,也没事了,我陪着她就行。”
“也好,云,我们回去休息吧。”
“好吧,”冷孤云依依不舍地放开燕妃嫣的手,“好好休息,晚上再来看你。”
“恩。”燕妃嫣睁开眼,朝冷孤云点点头,又目送着他和单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开口问到:“香香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九月二十三,”郭香回到桌前忙碌,那里叠着成堆的药,“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刚醒,好好休息才是。”
“我真的昏迷了一个月呀?”燕妃嫣掀开床帐,探出头去,“哇,那都是什么?”
郭香抬头看了看她:“药和补品。够你吃一段时间了。”
燕妃嫣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一身整齐的白色单衣,便穿上绣鞋下了床。
“怎么不多躺一会?瞧你,瘦了这么多,好像风一刮就会吹跑了。”郭香心疼地看着燕妃嫣更加不盈一握的腰肢。
“像不像女鬼,飘啊飘啊……”燕妃嫣做出飘的动作蹭到郭香身边。
“你啊!”郭香失笑道,“捡回条小命得意了喔?”
“有香香姐姐在,阎王爷哪敢来要人嘛。”燕妃嫣懒懒地趴在郭香背上,用半边脸抵在她背上,撒娇道,“香香姐姐,再见到你们我好开心。好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郭香悄悄擦擦眼泪,笑道:“你那天是怎么了,真把我们吓坏了。”
“那天晚上,我从天龙寺回来,路过蝴蝶泉边,看到两个白族少女在洗衣服,我好心提醒她们夜里不安全,她们却……”
“她们怎么了?”
“没什么,”燕妃嫣晃晃头,为什么突然觉得她们很面善?自己明明就不认识她们,“她们却在眨眼间就消失了,然后就从蝴蝶泉里,跃出一条黑色的巨大蟒蛇……”
“你在干吗?”郭香莫名其妙地看着燕妃嫣突然弯下腰掀开桌布。
“看看桌底有没有蛇!”燕妃嫣放下桌布,“那条蟒蛇好大啊!吓死我了,把我吓晕了。我还以为自己进了它的肚子呢——是谁救了我?”
“宁王。”郭香指指桌上的东西,“这些补品大都是王爷请旨送来的,连皇上都惊动了。”
“哇,”燕妃嫣伸出手在桌上翻了翻,“这些都是什么啊?”
“千年人参,鲍鱼,燕窝,九花玉露丸,九转还魂丹,何首乌,天山雪莲,百果露……”
“哈哈。”
“你笑什么?”
“原来天山雪莲一直都是这么丑啊。”燕妃嫣突然想起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家里用牛奶养着一盆天山雪莲,那团蠕动的藻状物每天分泌出酸性物质沉淀在牛奶里,晚上的时候把混合了酸性物质的牛奶倒出来喝,再换新鲜牛奶进去。那种带着怪味的恶心液体姐姐每天都要喝一碗,本来她以为是天山雪莲经过那么多年和武侠小说里的武功一样退化了,原来它从来都是这么难看。
“……”郭香道,“看来你除了饿得瘦了点,真的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你呀,知不知道你这一昏迷,惊动了多少人?”
燕妃嫣坐到椅上,双手支着脸颊,摆出一副听故事的样子:“还有谁?”
郭香宠溺地摇摇头:“翠烟燕门主,峨嵋清晓师太,天龙寺的虚圆方丈,加上帮主,冷长老,宁王,六大高手为你续命,当时我们都以为你……谁想到你命这么大,居然活过来了。”
燕妃嫣不安道:“都是我不好,惊动了各位前辈……他们人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感谢他们了。”
“见你没事,他们都回去了。几位前辈如果不是对你有赏识之心,是不会为你这么做的,所以呀,大恩不言谢,回头帮你写几封信去感谢他们便可,最重要的是有诚意。”
“恩。香香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呀?我饿得都想把这桌子啃了。”
“哎呀!瞧我,竟然把这给忘了,你等会,我去叫厨房给你张罗。”郭香拍拍自己的头,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走了出去。
燕妃嫣笑着看她走了出去,这才敛起脸上的笑——到底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心思百转地坐回床上,闭起双目,凝神聚气,从心房内推出一股内力,缓缓地沿着各处穴道游走、探索着,如此在体内运转了一周,方才慢慢收气吐息,睁开双眼。
为什么自己的体内多了一股奇怪的气息?好像,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似的,对了!就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一个世界?怎么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她失笑地摇摇头,晃掉这个想法。
一阵敲门声传来。
“燕姑娘?”
“进来。”
青苹和红杏捧着水和托盘进来,一边笑道:“郭药座让我们来给你梳洗下。”
燕妃嫣盯着她俩愣了一会,起身道:“怎么喊我燕姑娘呢?真不习惯,我自己来。”
青苹笑道:“是该喊燕姑娘了,你拜了燕门主为师,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红杏接口道:“是啊,何况你刚醒,还虚弱得很,别忙了,让我们来吧。”
燕妃嫣在水盆里湿了湿脸,接过一方巾帕擦了擦,递回给红杏,坐到梳妆镜前,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道:“梦梦,上妆。”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呆了呆,回过头去看,只见青苹和红杏面面相觑。
“我……”
青苹飞快地给了红杏一个眼色,上前拿起梳妆台上的半月形卷草狮子纹浮雕花银梳,轻轻的梳理着燕妃嫣披散在身后的那头浓密的乌发,口中笑道:“姑娘睡了这么久,连我们的名字也叫错了。”
燕妃嫣不好意思地一笑,不再说话,静静地任青苹和红杏给她梳妆。
青苹和红杏给她穿上一件绣满淡淡竹叶月白色的裙裳,掬起一些青丝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地挽了一个斜垂的发髻,脸上略施粉黛和水粉胭脂,掩盖住她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容,流露出一种娇慵的妩媚。
“燕姑娘,我们先下去了,郭药座一会就回来。”
“恩。”燕妃嫣点点头。
待青苹和红杏离去,她才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下去,院中竹影扶疏,令人心旷神怡,再往远处,是重重叠叠,错落有致的黄瓦屋檐,再远,就是看不到地平线的天空了。
她静静地站在走廊上,远远望去,一种熟悉的感觉又在心中翻腾,仿佛很久以前,她也是站在房屋的高处,这样守望着远方,等待某人的凯旋归来。
青苹和红杏下了楼,出了青芙院,不直接往厨房去,而是弯进一个拐角,那里有个人背着手静静地等在那里。
“她怎么样?”
“有点恍惚,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认人认得挺辛苦的。”
“怎么会这样……”
“梦梦是谁?”
“谁?”那人反问。
红杏吐了吐舌头:“刚才燕姑娘脱口而出叫梦梦给她上妆,叫得很自然的样子。”
“她也脱口而出喊云太子……”
“帮主,这事是不是有点邪门?”
“我再想想,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去厨房找郭药座吧。”
“是。”
单飞又独自站了会,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二楼走廊上那个孤单的身影,那是一种蜻蜓飞上玉搔头的寂寞。自从她醒来后,她的眼里好像藏了很深的心事。她被借魂的那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突然查觉到自己对她超乎寻常的关心,单飞皱皱眉,转身离开。
“妃嫣,你看,你爱吃的玉米百花粥。”郭香人未到声先到。
“香香姐姐,怎么不叫下人做呢。”燕妃嫣转身迎了上去。
“没事,倒是你,别站到走廊上,瞧你瘦的,一阵风吹来都能把你刮下去了。”郭香走完楼梯,踏上二楼走廊,一眼便见到燕妃嫣倚在柱边。
燕妃嫣失笑道:“香香姐姐,我又不是纸做的,怎么能一刮就跑呢。”
两人说笑着进入房内。
“好香啊!”
郭香搁下托盘,盛了一碗粥:“吃吧。你刚醒,今天只能喝粥。明天呀,香香姐姐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燕妃嫣笑着点点头,舀起一小勺玉米百花粥往嘴里送去。
一滴血直直地擦着小勺落在桌上,燕妃嫣若无其事地移了一下小碗,正好挡住那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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