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秀丽锦途”三丽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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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约好的,一早她们仨还是在岁江玉位于近郊的小别墅里见面。
丁媛媛破天荒的第一次赶在了刘梓前面先到……没有什么让她迫不及待的事,她只是觉得,让两位姐姐,噢不,今天应该叫合伙人,一大早等着自己,有一种琢磨不出的味道……电话里,岁江玉讲的很清楚——今天要商量正事。
小别墅的门卡和钥匙,刘梓和丁媛媛各有一套,就连橡木大门的指纹锁里也录有她俩的指纹,所以,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岁江玉心里五味杂陈,后悔自己的莽撞冒失,担心就此失去了刘梓,她羡慕刘梓,羡慕她的年轻,羡慕她的家庭……而羡慕对现在的她来说,不啻于对付空虚的强心剂,让她觉得生活也不是全然如同嚼蜡……要学着适应和遵从刘梓……她比男人们要可靠的多。
“叮咚”的门铃声,在礼貌地间隔了五秒钟后,又响了一声……岁江玉醒过神来,她可是这间别墅的女主人呐,理应站在门口迎接贵人,正欲起身,一个影子已经晃到前面去了……丁媛媛忙不迭地,一边从嘴巴里抠出口香糖,一边碎步小跑着赶到门口去迎刘梓,开门的时候,她攥着口香糖的那只手只好先插进裤兜里暂且了事。
“嗯?!……哎?!……什么情况?……玉姐?……媛媛?……一个个的,什么表情呐?”
刘梓觉得蹊跷,是喜上眉梢呢,还是情非所愿呢,那一脸的笑,简直不能用“堆”字,换作“支”字似更妥帖,本来么,俩人那飞扬的眉梢,翘起的嘴角,就如同用火柴棒支着一样的受罪。
“怎么了这是,把我当‘客人’了,还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你俩干嘛呀……过来点儿啊,媛媛!”
撂下包,换了鞋,刘梓转过身来,习惯了的想用手背在丁媛媛有点婴儿肥的圆下巴上蹭痒痒,丁媛媛有些迟疑,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弹。
“刘梓,你也真是的,有卡有指纹,干嘛不自个儿进来呐……我俩以为你真就把这儿当办公室了呗……”
岁江玉的身子闪到一旁,靠到丁媛媛身边,她不单单是想去安抚一下小妹妹,这样做,还能给人另外一层的观感——女主人殷勤地为客人让出了通往客厅的过道。
“干嘛呀……就为个吗……让你俩先看看我的大拇哥成么……”
刘梓抻出右手大拇指晃了晃,包扎用的不是创可贴,而是结结实实的脱脂棉纱和医用胶带……没有更多的解释,要怪就去怪高压锅。
姐儿仨的闺蜜情谊,正在发生微妙转圜的当口,姑且不说亮出医保单子,就是当场用剪刀剖开纱布,丁媛媛也好,岁江玉也罢,虽然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怀疑,但心里总不免要嘀嘀咕咕的“这寸劲儿?!”
刘梓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俩简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丁媛媛怯生生地躲开自己……岁江玉刻意流露出的收敛与殷勤……她俩对自己另眼相待……没有更多的解释……要怪就去怪那个没事找事的伊藤远一。
两天前,岁江玉谈兴正浓的时候,刘梓就想到了,伊藤远一与楚澜瑜,两人之间的逻辑,绝不止岁江玉说的那么简洁明了——通过要挟或引诱,迫使楚澜瑜就范,进而为伊藤远一所用,一方手握证据,一方掌控资源……
为什么要把“秀丽锦途”夹在中间?为什么是现在,早干嘛去了?伊藤远一,是个什么样的人呐?楚澜瑜呢,何方神圣,一个女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媛媛说的一点不错,这里面,是有点助纣为虐的意思,也的确有打法律擦边球的嫌疑……太多匪夷所思的逻辑……哎?逻辑!……就是隐匿其中的利益逻辑,强烈的吸引着自己……刘梓思忖着,就是两天前,她掰着五个手指头,条分缕析,梳理头绪的时候,噢,原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她俩当成了“逻辑怪”……也许还当成了其他什么人吧。
“刘梓姐,还是老样子么,浓浓的苦咖啡?……玉姐,你呢,要不咱俩泡壶红茶吧……”
从冷餐台的位置,传来媛媛的声音,这声音松弛了许多,甜润爽朗,带着温度。岁江玉看着刘梓,右手紧拍着心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对我成啊,可别对媛媛甩脸子,在这儿她一个亲人都没有……嘴上姐长姐短的,你心里明镜似的呀,她心里,早就把我当爹,拿你当妈了……你可好,甩门走人那天……孩子身上吓得发抖……”岁江玉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不能自已。
“忍住!她过来了!……我起誓,为她,我可以杀人……”
岁江玉心头一惊,感觉被人扯了扯衣襟,这才低头去看,原来刘梓右手五指并拢,指尖朝天……就在丁媛媛端着茶盘过来的时候,刘梓刚好做完对天发誓的动作……岁江玉对誓言的字面儿并不感冒,让她脊柱发凉的是刘梓语气里透着对“那事儿”的一丝漠然,也似并不陌生的样子。
“哎呀?刘梓姐,你比划什么呢,敬礼么?……哎呦?玉姐,哭鼻子了吧……她又刺激您老人家啦,我替您报仇!”
本来还要胡沁一会儿,在岁江玉的一再坚持下,姐儿仨这才终于转入今天的正题——下午,要见伊藤远一,究竟该如何是好。
董事长吧,玉姐你不神秘呀,也没啥距离感……总裁吧,我呢一天职场没待过,傻傻分不清呐……总经理吧,媛媛除了自已以外,再多出一个脚趾头的心都操不过来……不如,索性……
款姐,主妇,少东家,做就做自己。别人找上门来,一头扎进我们的生活,干嘛要迁就他呀,我们就是生活的主角,有他没他,日子照过,二位合伙人,我们有何损失呢?——“秀丽锦途”资深合伙人刘梓女士如是说。
“你等等,你说的……让你最呕的那套‘黑山老妖’……我就要穿,下午就穿……可憋死我了,都怪你老是叽叽歪歪,一直就不敢穿”岁江玉倏地起身,直奔二楼衣帽间。
“哎呀妈呀!那我呢……时间还早,我得回去一趟,我刚刚置办的……”丁媛媛已经到了门口,后半拉根本没听到,刘梓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里,赶紧追上一句。
“哎?……不会真是锁子甲,夜行衣吧,媛媛!”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紧接着刘梓又听到了“砰”的一声,这次声音来着心房,她甚至感到了颤动,耳朵里也似有回声儿……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落寞极了。
是啊,“做就做自己”,说的倒是轻巧呀……做哪个自己呢,是别人眼中的那个,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这个像绕口令一般拗口的问题,还要不要去想它呢。
事实是,刘梓真就为此熬了两个晚上……每当秦旭哼哼唧唧,腻腻歪歪,跨过“国境线”发起冲锋的时候,刘梓几次都想放弃抵抗,把他搂进怀里,可她还是以含蓄温婉的肢体语言,把秦旭从“国境线”上赶了回去。
等到秦旭睡熟了,她这才敢靠过去身子,悄悄地抽掉枕头,让他躺进自己怀里,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搔弄着他柔软蓬松的头发,竟然毫无困意,本以为黑夜会来慰藉自己,熟料却适得其反……泪水顺着鼻翼,滑到嘴唇上,落在秦旭额头上滴答了那么几下……
凡事总是这样,拖得越久,越难以启齿……
2
小桃姑娘蹑手蹑脚地关上小会议室的门,转身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她调整呼吸,闭目凝神,脑子里时紧时松的嗡嗡声儿,像是去“抓抓王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孩子。
一位是太后临朝,身披黑色大氅,云鬟珠翠,翡钻夺目,四平八稳,安步当车,一派母仪雍容;
还有一位是全职主妇穿着米色开襟儿羊绒衫,黑色七分裤,纯白色板鞋,鼓鼓的手提袋里,少不了奶瓶,湿巾,奥利奥;
当然,还有少东家,就像那种被老辈儿逐出祠堂的“顽逆”,上身儿兜着一件小的跟背心似的羊羔皮摩托服,袖口上镶着一圈耀眼的钻石,下身是紧口帆布裤子,深棕色高帮马丁靴……
老实讲,小桃挺喜欢媛媛这副打扮,这与她眉宇之间透着的那股飒爽之气,特别英武,特别惹眼儿……只是,这是什么地界儿呀,亲姑奶奶们……咱能不能把挣钱当回事儿呐!
起初,小会议室里,只坐着两个人,伊藤远一,和伊藤家族的律师。
“秀丽锦途”登场的时候,俩人恭恭敬敬的起身致意,自我介绍,稍事寒暄的过程中,俩人面面相觑,眼神交错,似是突发了什么意外,主仆二人,勉为其难,需要暗通款曲,重新定夺……
岁江玉一进来,稍稍扫了一眼,便一屁股坐到面南背北方向那侧会议桌的正中央……如此一来,左手边坐着伊藤远一,主仆二人;右手边则是刘梓和丁媛媛……是啊,岁江玉对谈什么失去了兴趣,她饶有兴致的似乎仅剩听“汇报”了,至于技术性问题,是针锋相对也好,是携手共进也罢,总之,刘梓跟伊藤谈出个眉目后,躬请她首肯御批即是……
刘梓按捺着自己,她有搂着岁江玉的脖子狂亲几口的冲动:老大,真不是盖的!……岁江玉的举动,有点“未开局,先定局”的意思,不仅意向和佣金得重谈,这活儿接与不接,也是两可之间,直蹙眉的律师,他包里的合同俨然已是一纸空文……
伊藤解开敞开衣襟,双手从椅子扶手上拿开,放松地摊在桌子上,故意摆出一副错愕的神情,口半张着,眨了眨眼睛,看看岁江玉,又回头瞟着刘梓,只用余光照顾了一下丁媛媛。
“尊敬的女士们,恕我冒昧,我依旧坚持,今天是签合同的好日子……考虑到第一次与女人合作……即便发生一些意外,那也仅是一支小插曲……女人嘛……总之,我不会拿通行的商务信用和价值来评判……评判……评判……”
伊藤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了几下,视线在桌面,墙角,窗台,以及三个女人脸上,交替不停地打转转……他正艰难地寻找措辞,他想警告,又怕词不达意,这样就会暴露出一贯的本能的轻蔑,可他心里的不屑之情,又的确难以抑制,他不是不想发泄出来……
“‘一介女流’,您是琢磨这个词儿吧……就别费劲儿搜肠刮肚了……我们说正经的吧……这样,受楚澜瑜女士委托,作为她的全权代表,我呢,想问您几个问题,很简单的……”
岁江玉对空调的微风甚为满意,一种发自心底的幸福感,从进来到坐定,被一阵阵冷汗浸透了的黏糊糊的后脊梁终于舒爽起来……亮相,仪态,气场……现在看,哪哪儿都让她惊喜连连……接下来的时光里,她也要学着刘梓,玩赏一下像是刚出土的漆器文物一般乌黑油亮的指甲盖儿……也即刘梓打趣她“黑色老妖”的由来。
“楚澜瑜处长全权代表”——听着倒不刺耳,也不觉得突兀,岁江玉能不懂么,“吃两头”,“两头吃”,中介之惯技耳……只是,单独去见楚澜瑜,总该吱个声儿呐……难道她急等着钱用么?可能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哦?……噢!……果不其然‘吃两头’呐……你们没有价值操守,没有信用……我也根本用不着搜肠刮肚……女人么……嗯!不可理喻!……”
那位律师在桌面底下,揪了揪伊藤的衣襟,这反倒越发刺激了伊藤,他紧盯着刘梓,从牙缝里龇出一句外语……刘梓听不懂,但她领略过外剧,他痉挛的眼袋,翕合的鼻翼,嘴角撇成了“八”字的笑容,紧跟着,那位律师也附和着眯起眼睛强忍住笑……不难猜出,那是他特意为女人准备的,很脏很脏的一句话……刘梓的脸被灼的滚烫通红。
“好吧,也只好先这样了,没得谈了,岁姐,媛媛,咱们走吧……”
刘梓低头径自鼓捣起手提袋上的肩带,当她起身离席的时候,像小学生一样左肩右斜地挎起书包……岁江玉脑子一片空白,听到命令便马上像弹簧一样倏地起身……丁媛媛全程不在线,直到被刘梓掐了一下感到肉疼,这才开始动作。
“对不起,对不起……不成想您听懂了那句玩笑,其实,在我们哪儿,就是一句俚语而已,并无恶意……您不要走,请给我解释的机会……”
伊藤远一的反应极快,在刺耳的椅子拖拉呲地声将停之际,他已经绕过桌子,站在了刘梓身边,那位律师也赶忙起身,装作一副不明就里,无辜受累的表情。
“哦?!您能翻译成汉语么?……我压根就听不懂您那句外语……英语倒是没问题,可惜您说的又不是英语……”
刘梓用手把敞着的衣襟向胸前的位置拉了拉,把挎在前面的手提袋拉到身后,抱起双臂……莫名的预感,让她迟疑片刻,但身子还是朝前迈了一步。
“您不能这样……女人,岂能这样蛮横无理……在我面前,绝不允许……”
伊藤红润的脸庞变得铁青,他紧紧地抓着刘梓的胳膊,摇晃着眼前正在瑟瑟发抖的女人……刘梓猛醒过来,顾不得反抗,赶紧先回头找人。
“把脏手拿开……否则,肝脏上扎出一个三棱眼儿……神仙也来不及……”
丁媛媛一贯甜甜润润的声调,此刻异常沙哑生涩,十秒钟时间,够她深思熟虑了,既然认定了她俩,就见不得她俩受一丁点儿的欺负,无论何时何地,不问何人何事……
伊藤两手倏地松开,僵直不动,用眼神向刘梓求救,他断定右肋下腹处的衬衣一定被刺破了,凉凉的,凉的汗珠顺着脊柱直往尾巴沟子里淌……
“媛媛!那玩意儿,你怎么走哪带哪儿啊,就不嫌硌得慌呀……收咯,收咯……刘梓你也坐下……这事儿,今儿必须完篇儿,往后跟他们形同陌路,还不成么……”
3
刘梓搂着媛媛,像是搂着被噩梦惊醒的孩子,一时间找不着妈妈,就这样一直搂着,把她领到小桃姑娘的办公室,临走时刘梓还小声嘱咐了小桃几句。
“真的,真的,对不起,伊藤先生……其实我俩就差了十二岁……也是可怜,有家不能回……时间长了,心理上真就把我当作最亲的人……总之,我代她向您赔不是了……希望您不要……”刘梓回到小会议室,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正对着伊藤远一,直直地站着请他原谅。
“绝不会报警!放心就是……当然,也是教训了,几乎是性命攸关的教训呐……所以我想,既然代价不菲,不如珍惜合作,我们继续谈下去如何……”
伊藤看着岁江玉,岁江玉又扭头看了看刘梓,她真像让这事儿完篇,真想注销掉“秀丽锦途”事务所,真想让刘梓再次起身拂袖而去……这样她好赶紧回到媛媛身边儿,她都觉得刘梓多余地道歉!
“好哇,是要珍惜……”
刘梓坐定后,再也没摘掉挎着的手提袋,思绪乱得像布朗运动,乱哄哄的,忽而丁媛媛,忽而楚澜瑜,忽而秦旭又蹦出来……谈可以,必须速战速决,不然,只会漏洞百出。
“究竟是那句话,惹得您那么激烈,站起来就走?”
伊藤正竭力按捺着蒙羞后的耻辱,但脸色正趋于平常。
“简单呐,您犯不着跟我们谈‘价值’,谈常识足够了,否则,还是没得谈……”
“‘价值’?‘常识’?……有区别么?”伊藤收敛思绪,很用心地猜测刘梓咬文嚼字用意所在。
“有哇,‘吃两头’,用您的价值判断,理当可耻;而我的常识告诉我,价高者得,那也是天经地义呀……”
“这不难理解……您是楚女士的全权代表,那么,我们有什么可为之效劳的地方,嗯?……不妨直说好了”
既然楚澜瑜敢于派出代表,说明她并非不想跟“黑船”合作,无非借刘梓之口开出条件即是了,如此一来,“黑船”岂不省掉一笔佣金么,看来自己的“价值”,远不如刘梓的“常识”来的实惠。
“就得直说呢……那好,伊藤远一先生,为了展现‘黑船’的诚意,就别藏着掖着了,都拿出来吧……噢?当真不明白呀……哎呀妈呀!真费劲!……就是硬盘呐,硬盘里的原始证据呐……嗯,说的够明白了吧……”
“什么硬盘,我一点也不明白,什么原始证据,闻所未闻……我们是正经商人,从不做乱七八糟的事情……”
“‘正经商人’!……好么,趁着我们改革开放,你们的路数越来越野了哈……得嘞,甭废话了,把不利于楚女士的所有原始证据交出来,否则,大路朝天吧……”
“刘梓女士,您在诋毁一个正派商人,诋毁一个受人尊重的家族,我不允许您这样做……”
“又来了……又搬出来您的‘价值’……好么,逼着我讲常识咯……简单一句话,想省钱咯,想要挟,想胁迫,总之您的一笔账是,搜罗证据的花销,远远低于行贿的成本,最最主要的想法是,您呐,压根儿就不想在楚女士跟前充孙子咯,如此,明明白白一笔账……哎,伊藤先生……我在这儿呢,您往哪儿踅摸呢……”
“两位女士,这位是伊藤家族的律师,我们认为,刘梓女士的言语,充满了恶意的人身攻击,而且无端诽谤‘黑船’企图行贿犯罪……我们会根据事态发展,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除了恶意诽谤外,还有指控丁媛媛女士对我的故意伤害或是杀人未遂,似更准确一些……”
“敢情!……那就大路朝天咯……走吧,岁姐……哎,岁姐,你知道嘛,那天澜瑜姐喝多了,还追着我问呢,说人家外国人真行,咋会搞到她马上要‘挪窝’的消息呀……挪到一个叫什么单位来着,噢,叫啥‘国际合作与开发’……反正名字一长串呢……走,走,澜瑜姐那边还等着消息呢,咱赶紧的跟她完篇儿去……”
“请您留步,消息可靠么……我们也是有所耳闻。”
“不可靠!假的!忽悠你的!……反正她家里现在到处都是标书、规划、可行性分析、地质构造研究、气候气象报告……哎,谁让我英文好呢,大概瞜了几眼……什么蒙内铁路电气化复线可行性研究,什么西伯利亚铁路东线冻土带研究报告,什么坦赞铁路电气化升级改造,什么马来西亚到老挝综合路网分析,什么瓜达尔港自贸区规划……”
“这些项目我们都很有兴趣呐,当然也具备这个实力,楚女士应该深入了解一下我们,最好能提供一些方便……”
“可能吗?!……伊藤先生,您的‘价值’根本就是耍无赖嘛……还是那句话,把硬盘交出来,否则,绝无可能!……另外,我‘秀丽锦途’声明在先,硬盘不会转交到任何人手中,而是交由我们‘秀丽锦途’保管,这才叫做‘吃两头’呢,否则,我们吃谁去呀……对吧,这也叫做‘常识’呐。”
“还算中肯,不过,我一个人无法做主,要请示家父才行,刘梓女士,您给我半个小时时间……”
“当然可以,要快咯,最后的三十分钟,伊藤先生……”
“刘梓女士,我们可以交出您所称的硬盘,但来而不往,显然不通情理吧,请问,楚澜瑜女士该如何表示诚意呢?”
“简单呐……楚女士名下的两套房产,先要过户到岁江玉女士名下,等到双方确认合作,甚至有了初步合作成果的时候,我们自当归还硬盘,您呢,您就支付两套购房款,不就得了!……嗯?不明白吗?这么简单的‘常识’?!”
“不明白!而且非常非常的糊涂,请您详细解释一下,凭什么‘黑船’要被您里外敲诈上两次……对不起,我就是这种感觉!……被您敲了两次竹杠!”
“说白了,这就叫‘空头过户’!……妈呀,真费劲……就是‘真过户,假付款’的意思,过户期间发生的所有往来款项,楚女士都要一分不少地暗地里转回给岁女士……本质上就是拿出两套房子白白送给‘秀丽锦途’……这难道还不算诚意么……她的房产证和您的硬盘,都攥在我们手里,您说,就你们两家谁能跑得了,谁敢不认账呐?……”
“似乎听出了一点眉目……那么,‘黑船’究竟得到了什么呢,目前为止,我们好像付出了很多,没猜错的话……应该还包括了岁女士的……”
“两套购房款,是吧?……可您也别忘了,您原封不动地拿回了硬盘呀……就出了那么点儿钱,楚女士就帮你们‘黑船’做事,而且是俯首帖耳地听命于您的调遣……”
“逻辑上么,倒是能讲得通……可这样一来二去,楚女士又何苦来呢……”
“‘何苦来’?!……房子没卖,坐地收钱,这叫‘何苦来’呀……你们两家的佣金如数收讫之际,‘空头过户’,如法炮制,逆向操作,再转回楚女士名下,同时奉上你们‘黑船’孝敬给她的两套购房款……哎!我真看不出楚女士何来之‘苦’?”
“技术上问题不大,但现在的形势很紧张,我们冒着极大的风险,所以安全性上,我们格外看重的是……”
“伊藤先生,您这不是装嫩么……简直废话呀,假如现在的力度不强,风声不紧,不把老虎苍蝇搁一块儿狠狠地揍……别说是您,就连她楚澜瑜当我们‘秀丽锦途’哪根葱,那头蒜呐……‘黑船’跟楚澜瑜之间,没有一根头发丝儿的联系,账面上看,两套购房款,就是‘黑船’跟‘秀丽锦途’之间的一笔融资拆借业务;而楚澜瑜的房子呢,就是她来回倒腾个十八遍,那也就是在‘秀丽锦途’挂牌待售而已……噢,对了,‘秀丽锦途’主业就是咨询服务嘛,想必您心里清楚咯……您说吧,‘黑船’,还是楚澜瑜,你们两家委托人究竟是哪里不安全啦……”
“的确很周密!想必楚女士也有同感吧……只是那硬盘,您保证不会落到楚女士手上……这点至关重要,您必须做出保证……否则,我将控告丁媛媛女士故意伤害,甚至故意杀人……我们有证人,而且这也是一间装着摄像头的会议室……当然啦,谁也不希望这样……”
“硬盘不会交给楚女士,否则,您也不会付两套购房款,还有我们的佣金呐,是吧?伊藤先生”
“我会交给您硬盘的……另外,请您尽快推进我们双方……噢,不,应该是我们三方的合作……那就静候‘秀丽锦途’传来的好消息咯……”
4
黑色的老a8在偏僻的省道上一路狂奔,朝着丁媛媛心向往之的任何方向驶去,岁江玉和刘梓,两人都不想说话,听凭丁媛媛的摆布,似乎今天的发生的意外,她俩都亏欠着丁媛媛什么。
“刘梓,告诉姐实话,你究竟想干什么呐……你什么时候去见的楚澜瑜……你真想两头通吃么……怎么说呢,过不了多久,伊藤和楚澜瑜,就会掉过头来联手收拾咱们……”
“这我知道的,岁姐……媛媛先别下高速,让它再跑会儿成么……我心里有点乱……停下来只怕会更乱。”
“刘梓,你给姐说实话,是不是让钱闹得……缺多少,你说呀,不够,还有媛媛呢……咱用不着挣什么佣金,咱不做‘秀丽锦途’了成么,我明儿就去工商局注销掉执照……我怕呀,我真的害怕……像伊藤远一和楚澜瑜,他们这号人,咱真的惹不起……”
“哪有哇,岁姐,根本不是钱的事儿……您怎么那么怕他们呀?相信我,岁姐,他们感谢咱们还来不及呢……我心里乱,是因为你……我担心你能不能对付得了楚澜瑜呀……弄不好她会对你走极端呐……”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呀?……你不是见过楚澜瑜么?这里有我什么事儿啊……刘梓,你别吓唬我!”
“我从来就没见过楚澜瑜这个人……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必须由你出面搞定楚澜瑜,其实,很简单,就把下午我对伊藤说过的话,对楚澜瑜反着再说一遍就成……而且我保证,她要问你的,基本跟伊藤问我的出入不大,她最关心的无非是证据在谁手里,如何保证她的利益,事成之后如何收钱,应该不出这个范围……嗯,对了,你一定要流露出这个意思,‘黑船’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立即安排她出国……记住啊,岁姐,这一点最重要,甚至成败就在这一句话上……”
“你可绕了我吧,刘梓……哎!媛媛你开慢点成么,我要吐了都……”
“刘梓姐,岁姐,你们俩聊定局了没呀……我这油烧得见壳底了,肚子也咕咕直叫唤,咱们得找地儿填肚子呐!”
5
当岁江玉以溢价二十个点的价位,极其爽利地连签两套购房合同后,楚澜瑜当即就托人捎过话来,她很愿意结识像岁江玉这样眼光独具,且实力不俗的女士。
“说吧,江玉妹子,有什么可以帮你一把的,可以先说来听听……”岁江玉的小别墅里,红酒喝掉大约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楚澜瑜脸上微微地泛着红润,但声音里却一点也听不出醉意。
“澜瑜姐,真没什么……可是,保不齐今后要打搅您呐,请您参谋参谋,拿个主意啥的……”
“江玉妹子,别看我人前风光,其实呢,我也有朝不保夕的那一天……你呀,别跟我提什么‘今后’,就说眼前的事儿,这么多年,我这人从不亏欠人情,何况,你如今帮我这么大一个大忙,那两套房子本来就卖不动……不说这个了,麻利地儿,你照直说就是……”
“澜瑜姐,您知道现在风声紧呐,我想赶紧出国,有一家叫‘黑船金募’的……”
果不出刘梓所料,当岁江玉直接抛出“提供紧急出国安排”的承诺后,为接下来的和盘托出扫除了一切障碍,甚至连刘梓设想的那三个至关紧要的问题,楚澜瑜也只是泛泛地问了问,她只是觉得操作起来非常繁琐,不如与伊藤远一直接见面来的干脆。
“澜瑜姐,那是自然咯……不过,您也得考虑他们的疑虑,技术上的步骤虽然繁琐,但总要走上那么几步吧,只有意愿可不行,还得走一步,看一步,这样彼此才好打量对方的诚意……您看,是不是这个意思呢,澜瑜姐?”
“哦!对的!是要走一步,看一步……且要落实一步,方可再走下一步……小岁,我喜欢这样的安排……”
6
两个星期后,在位于近郊的岁江玉那间小巧精致的小别墅内,姐儿仨依旧如故,在各自擅长的话题之间,舒畅,轻松,令人眼花缭乱地自由切换。
岁江玉滔滔不绝的还是房地产市场的泡沫和“国九条”,刘梓不厌其烦的还是男士品的里里外外,而丁媛媛近期关注焦点则全部集中到了达喀尔汽车拉力赛上……
“梁尚斌是谁啊,刘梓?”岁江玉不动声色地翻看着手机新闻。
“梁尚斌?哦,我的一位老学长呀,岁姐,你认识么?”刘梓的眉毛微微地蹙了一下。
“不认识!不过他现在可成了名人了……喏,梁尚斌实名举报‘黑船金募’行贿基建处长楚澜瑜……‘黑船金募’被相关部委列入不受欢迎的‘黑名单’,取缔其一切市场准入资格……楚澜瑜受贿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正被检察院提起公诉……厉害啊,梁尚斌!……这不么,最新的头条……哎,刘梓,你最近见过你这位老学长么……得嘞,我替你说吧,刘梓妹妹,你啊,肯定会说‘没见过’咯?!”
岁江玉收起手机,朝丁媛媛摆了摆手,示意她有情况,俩人围坐过来,紧紧地把刘梓夹到中间,大有兴师问罪,如实招供之势。
“我招,我招还不成么……是我找的梁尚斌,是我提供的一整套的,哎呀,那叫堪称滴水不漏的举报资料……多大点儿事儿啊,不就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么……我就图出口恶气,过把瘾!……你俩,想咋滴吧?”
“其实啊,刘梓,还要媛媛,真不怕你俩笑话,姐姐我到现在还蒙灯转向呢……这样吧,我问你答,你能让我明明白白的呢……你就爱咋咋地……咱‘秀丽锦途’啥时候为钱发过愁呀,是吧?”
“好哇,岁姐,你问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伊藤手里有硬盘的……他还真有!”
“简单,是你说过的‘那十六套房产,不是身份证,银行卡,那么简单,人家活儿细’……其实,你想想,伊藤手里没东西,敢那么嚣张放肆呀,愣是指名道姓的,就是要把那位楚澜瑜处长拉下水。”
“不对呀,既然这样,他何不直接见面呐,找咱们不是绕弯子了么?”
“伊藤他们最坏的就在这儿,让咱们充当‘白手套’、‘绝缘层’,好规避被打入‘黑名单’的风险,一旦东窗事发,咱们自然就成了最好的挡箭牌啦,我的老姐姐……”
“啊?!还真是后怕呐……不过,刘梓,你也是赌,你怎么知道伊藤一准儿会让咱们保管硬盘,而不去举报呢他们呢……”
“这个么,稍微复杂一点,而且媛媛也有功劳呀……起先,他要跟咱们纠缠‘信用’啦,‘价值’啦,我站起来就走,根本不吃那一套。我的‘常识’,不仅让我坚持‘价高者得’,而且坚持要‘吃两头’……于是乎,咱姐儿仨,在伊藤眼里,岁姐呢,穿金戴银圆滑世故;我呢,财迷心窍死磕蝇头小利;媛媛呢,鲁莽冲动更是不足一论。归里包堆,我们姐儿仨呀,就是既没有见地,更没有坚守的女人……伊藤笃定了,咱仨的贪念,正是硬盘最可靠的保险柜么……举报告发,岂不鸡飞蛋打,竹篮打水呀……”
“哎呀?!好你个刘梓,我就那么庸俗不堪呀……过会儿再找你算账……对了!我怎么一提到‘紧急出国安排’,楚澜瑜立马就上钩了呢,把我都下了一跳……好像楚澜瑜就等着这个似的,还急赤白脸地要跟伊藤见面。”
“楚澜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早就朝不保夕了,伊藤有证据,保不齐别人手里也有啊……现在的形势下,她逍遥法外的日子,只能以小时计算……岁姐,楚澜瑜真的是因为两套房才搭上你的么,笑话呀,她手里还有十四套呢,你吃不下去了,可以替她介绍别人呀,你干脆把‘黑船’甩了出去,她正求之不得呢呀……”
“最后一个问题,你从哪儿学的这些玩意儿……”
“啊?……这也要学啊?哪儿都有呀……噢,对hbo里都是这些玩意儿呀……噢,还有,我们家秦旭,医生规定的晚饭准时七点……所以么,我俩晚饭,就从看《新闻联播》开始,到《焦点访谈》播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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