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往事堪哀
杨士麟在战搏危急之际,一念仁慈,发挥了爱乌及屋的精神,收回了五成真力剑罡,未能造成他终身遗憾,令这四僧魂归地狱:否则,这一剑之威,足能将他们大卸八块。岂仅仅是短剑脱手而已!
四僧脸色青灰败坏,气喘如牛,可知他们已用了全力!
四只握剑手掌的虎口撕裂,血流渗渗,他们是欲哭无泪,懊丧之极!
蓦的东岱口中发出一声比狼啤还凄厉的哀号,双手合十一拜道:“贫僧等不自量力,自知冒犯法使之处甚多,法使未曾刑加我首,自知恩义,贫僧等先行告退!
与贵门户技艺之争,至此告终,更无约期,陡乱人意,中土武学由法使手中演来,令贫僧等有高山仰止之慨!”
在连声佛号中,四僧纷纷向干松岭下纵去!
“大师们好走,佛禁杀生,不妄动无名,望再无与俗人争胜,善保此身!”
杨士麟楞楞地立在那里,眼睛是湿的,心是甜的,他尝到了‘仁’的滋味!
他真不懂武林江湖中有那么多人对胜败看得那样重要?
啊!也许那关系着门户声誉问题!
这四个痴僧,不知经此一役,是否能领悟道‘佛’的真谛,一心修身向佛,不作这些无为之争,解开其心锁,修成正果!
杨士麟觉得对得起由他亲自埋葬的老朋友‘四季上人’了!
若无别故,他的门下四徒,会将他的法意,递传千古!
杨士麟虽然为门户,保持了荣誉,却末全力施为,令他们无伤无害的去了!
算是放了他们一马,他内心中有种不忠的感觉,怀疑自己做得是不是对了!
若这四僧,败归之后,仇火更炽,将来总是本门之心腹大患!
唉!有些心身既疲的感受,拣拾起他们四僧所遗留下来的四支短剑,步履踉跄着回到山庄!
向‘不倒翁’朱儒老尊长,报告了此战的经过!
朱儒连连点头,不以为怪,立即将下人据退,偕同他进入草堂内进!
“不倒翁”邀其坐在下首,欢愉着笑道:“孩子,你能在这年轻气盛之时,心胸宽大为怀,不以残杀为能事,弥足珍贵,正合先人遗训,先人在世之日,常训诫老夫道:‘失之仁义,虽仗技艺服人,不足以为威,反之,若仁义之所至,未有不化干戈为玉帛之理!’孩子你不能以威服人,却以德服人,正合本门明训,老夫庆甚!”
杨士麟闻之,神智一清,俊目一展道:“老尊长认为门下做得对么?弟子后来深想他们会挟缠不清,几十年后再来家中闹事!”
“不倒翁”颌首道:“自然对,道是当年我对‘四季上人’,做得太过份了,玉尺入背,令其终身不得消解。仇心炽炽……唉!身为江湖中人,刀中去,剑中来,就是为了,仁义,两字,但能让人一步,中夜们心能自安,但是对万恶之徒,那是万万不能存下妇人之仁,务必除之净尽,不留后患为是,此中取舍不当,终为其反噬—口者,江湖历来大有人在,不得不慎其始终!”
“以使人坠落,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个字所折磨!”
杨士麟风趣地道:“可是世上能够拔慧剑斩情丝的智者仍然不少啊!”
“呵呵!你能么?小伙子!”
杨士麟垂首思考了许久,摇头叹息—声道:“不能!”
“不倒翁”颔首拈须微笑道:“诚不自欺欺人,世上不乏这种智者。你我非他,焉知在他内心深处,是真‘斩情灭性’,我等所见的那只是表面上的分离形势而已!”
杨士麟又连连点头,承认这是肺腑之言,他自己知道那个——林尚芸姐姐的倩影,无时无刻不在他的思维中存在余回不已!
绝不因他们已身隔万里,音讯杏然而退色!
他之所以间关万里,由极西之边土,极思问归中土,故然在辽族中生活不适,但有耶律芝华的关爱。也已差强人意!
那知,两个少女的纯纯地爱,那是两回事,他对初恋的执着,非常强烈……
杨士麟连连点首,谨受教诲,总算替本门了断了一桩十年未决的公案!
“孩子,现在天色已晚,恐伯早已饿了吧!”
说着吩咐摆下庆功宴!
杨士麟昏昏噩噩,竟不知已到了上灯时候,经‘不倒翁’一提,肚子也乘机‘咕哩咕噜’地抗议起来。
山中不乏野味,是以席间陈列的几盘菜肴,也是些山鸡、野兔;鹿脯之类,另外一条油烹鲫鱼,在这深山中,也算得上是一味珍看玉撰了!
自杨士麟被安排为少门主,都是与朱儒同桌共食!
今天,他老人家似乎特别兴奋,三杯酒落下肚去,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孩子,你那把宝剑地剑穗中一绿珠,珠内镶嵌了一张姑娘的瓷像,那姑娘是……”
杨士麟听老尊老借着酒兴问起这个,不由他面嫩,有些羞红,忸怩了半天始道:“那……那……是在忭梁家中旧识,青梅竹马之……之交!”
“但不知现在怎样,你可是已定亲了!”
“弟子惭愧,便是因此事不谐,才……才孤身流浪江湖!”
“唉,这‘情’字,最是魔力无边,既可以励志,也可以颓心,能令人向上,也可……”而‘不倒翁’他那老怀中也往事飞驰,神色迷惘……少时神色一正道:“老夫有一则关于‘情’的事故,若孩子有兴不嫌唠叨……”
杨士麟极感兴趣,迫不及待的枪口道:“啊!老尊长若不见外,弟子洗耳恭听!”
“那是约摸五十年前的事了!”
“不倒翁”朱儒开始叙述这个有关‘情’的故事!
一名在江湖中极负盛名的老人家,收留了—个约摸十岁的孩子为徒,这孩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可能是受了人生苦难,经常是衣不敝体,饥不择食,显得又瘦矮,又丑又脏……
“唉!真可怜!”
杨士麟虽是出身于鼎食宦官之家,自从进入江湖来,这种事,冷眼屡见不鲜,一群群的小叫化于,各地是,情不自禁插了一句。
“所幸这孩子资质不坏,也很乖巧,所以老人家非常疼爱,将之视如己出!”
杨士麟自以为是的插口道:“那老人家一定会将自己的武功完完全全教给那孩子吧?”
“当然!”‘不倒翁’颔首接述道:“过了两年,老人家下了次山,回来时又带回一个孩子,孩子比先前那孩子小儿岁,但却比先前那孩子还要长得高大,而且面目也清秀俊美,逗人喜爱……”
“那老人家一定疼爱小的,不喜欢大的了?”
朱儒摇摇头道:“不,老人家对两个徒儿一视同仁,同样疼爱,身为师兄的也并不因师弟长的比自己高大,比自己英俊而有所嫉妒!
在幼稚的心灵中,似乎对容貌、仪表,并不太重视,反而因为有了游伴而高兴,在此后的日子里,两个小孩处得甚为融恰!”
杨士麟听得神往,不觉停杯搁箸,凝神倾听:“不倒翁”稍稍一顿,将空杯斟满了老酒,吸吸了一大口,复道:“白云苍狗,弹指即逝,两个孩子也渐渐大了,也都有了武功根基,直到有一天,山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向宁静的山中,开始有了纷争……”
杨士麟“啊”了声,正想发问——“这不速之客是个十四岁的女孩。比师兄小五岁,比师弟小两岁,她师父是个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与那老人家小有过徒!
因要闭关潜修一年,耽心这女孩乏人照料,因之权且寄养在老人家门下,做个寄名弟子,孰料……”
杨士麟一听他话锋一转,迫不及待的问道:“以后——这女孩?……”
“不倒翁”神色黯然地道:“谁料那女居士不幸走火入魔了吧?最后不知所终,于是,那女孩从此长居山中。
与两个师兄弟成了师兄妹了!”
杨士麟颇以为怪的问道:“山中多了这个女孩,应该变得有生气才对,怎的反而使山中不宁静起来呢?”
“不倒翁”食指一竖,意味深长地道:“这就是个‘情,字在作崇,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坏就坏在师兄弟两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将,情’用在那女孩子身上!
如是,使平静的水波中,激起了涟漪,和谐的感情,也时起勃奚了!”
“老尊长是说那师兄弟两人渐渐失和了?”
“不倒翁”默然额首:“那就是那位姑娘不对了,她应该要表明自己芳心谁属,以免使师兄弟两人为争‘爱’而失和!”
“不倒翁”苦笑一声道:“这怎能怪她呢?因为她也是在不知不觉中承受了双方的‘爱’当然英俊的师弟容易吸引她的芳心!”
于是在她的心中是有个分野的,对大师兄近乎一种手足之爱,但,最后当她发觉大师兄不满足她那份引以为贵的手足之爱时,她已无法自明了!
杨士麟默然叹息一声道:“唉!这真是有些难办!”
“不倒翁”干了一杯酒,吃了一块肉脯,咂咂嘴道:“他们三人真须要一把慧剑来理一理相互之间纷乱情丝,可惜,那把慧剑无处可寻,三个人反而变得孤独起来,也都非常痛苦……”
杨士麟颇为关心的问道:“那他们怎么办呢?”
“事情渐渐为他们的师父知道,那位老人家同样的烦恼,因为他对那三个孩子一样地疼爱。最后,真难为了他老人家,终于想出了个折衷协调的办法!”
“什么好办法?”
杨士麟就好像自己是故事中人一样,神情迫切着!
“不倒翁”手握酒杯,慢慢地旋转着。像已旋开记忆的宝盒似的,低沉唏嘘的声音,又吐了出来道:“一个夜晚,老人家趁那女孩子入寝之后,将两个师兄弟叫到面前,叫他们两人在爱情与衣钵之间,各选一件……”
“那……”
“不倒翁”只顿了一顿,对他道:“你猜猜看,他们师兄弟是怎样安排这件大事?”
杨士麟果然被他难住了,斟酌了许久才道:“应该是师兄接掌门户,师弟赢得爱情,不过,那位老人家苦无后代,还有些产业的话,虽然不应三—三十一的分开来,也不应由师兄独霸了去,总应与他们师弟妹一些、用以过活才是!”
“不倒翁”苦笑一声道:“谁知意外得很,两个子弟,都愿意弃爱情而要承继衣钵!”
“唤!”
的确是非常意外,杨士麟不由轻啊了声!
“唉!两人争爱放然不可,但,两人相争承继老人家的衣体也是不行,最后还是由老人家下了决定!”
“那一定是师兄承继衣钵,师弟去享受他的爱情!”
杨士麟冲口而出,说出他的判断!
这一次杨士麟判断没错,只看朱儒连连点头道:“是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第二天,老人作主为师弟与那姑娘行了合婚之礼,师兄也正式承继了掌门职位!”
这结局,应该算是圆满的,杨士麟不由嘘出一口长气但是,故事并没有完,而且悲局也渐渐产生了!
“不倒翁”又干了杯酒,道:“师兄在情场上失意,不得不在另一方面寻求满足、果然,经过他不畏艰难,南征北闯后,名气渐渐地响亮起来!那师弟也并不是整日沉醉在温柔乡中不知上进的人,本来也有出人头地的志向,可是却被他师兄压得出不了头……”
杨士麟甚是奇怪道:“个人技艺有高有低,师弟总不应一无是处。在江湖中半点地位也争不到!”
“不倒翁”也不解释这点,淡淡一笑道:“时间又过了几年,老人家过世了,大师兄成了独一无二的一家之主,脾气较过去更为暴躁,—天到晚桃他师弟夫妇两的错处?
他夫妇两始终委委屈屈地过下去,毫无一丝怨尤……
后来,大师兄也许看不惯他们两亲亲爱爱的样子,竟借故愤而将他夫妇两逐下山去!”
“砰”地声,杨士麟重重地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击,气愤地道:“这作师兄地未免太心狠了!”
“不倒翁”此时业已微酪,口舌已不像先前那样清晰,鼻音甚重的道:“唉!岂止于此,而且还令其师弟此后要隐姓埋名,不得提及师门半个字,那师弟夫妇两带着个不足月的女孩子下山去了!”
杨士麟重重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故事完了吧?”
“不倒翁”摇了摇头,凄然—笑道:“倘若故事就这样完了,未尝不是件福事,偏偏以后又发生了许多枝节!”
杨士麟听说故事未完,精神为之一振!
但,从老尊长口气中,意识到这个故事,极可能是个悲剧的下场,不免忧心仲仲的道:“以后难道……”
朱儒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又重又长,好像这口气是故事中的人物之一!要叹出他们心中无限的辛酸!
“后来,那位师兄也娶了一房妻子,过去不愉快的事,也渐渐淡忘了,当然他也无从知悉他师弟的下落!”
杨士麟插口道:“他师弟虽过着隐居生活,但门下深信那一定是快乐而美满……”
“也许是吧!但他的师兄过得并不愉快,由于他的锋芒毕露,以致树敌无数,尤其邪派人物均纷纷单打不及时,联手对抗,也使得这位师兄一无宁日,日夜草木皆兵,小心提防人家暗算群攻,死无葬身之地!”
杨士麟是可以理解得到的,当他眼下‘九茎芝’而身子无以保护自己的生命时,那是失魂落魄,一夕数惊,终日不得安宁!
生怕一旦落入邪恶之徒手中,变成了人家口中的美食!
“不倒翁”,顿了顿,再道:“有一年冬天,这位师兄有事从塞北经过,在冰天雪地中,遭遇到邪派人物的埋伏,对手有五六人之多,都是黑道中,一时之上选!
本来以他的武功来说,未尝不能从容离开现场,但,他一向心高气傲,于是冒死力战——寒天衣裘,稍嫌笨重,也影响他身手的灵活,不久,他便败象呈露,发发可危了:再想撤退已不可能!”
人命大如天,岂能不问,是以,杨士麟神情凝重地插口道:“看来凶多吉少了!”
“不倒翁”颔首道:“那位师兄已发觉自己危机临头,正想舍命一拼之时,突然自远方飞来一骑,那人立即加入搏杀战团中……”
杨士麟颇为兴奋地呼道:“莫非是什么方外异人?如姚尼、海外……”
“不倒翁”凄然地摇头道:“非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及至那妇人加入战圈之后,所施出的招式,竟与他同出一辙时,他才认出这妇人,原来是当初自己曾经爱过,也曾经恨过的那位师妹,令他百感交集,如虎添翼!”
杨士麟不由叹道:“真巧,是造物主太会作弄人了!后来……”
故事似乎已经进入重要关键,‘不倒翁’又大大的呼口长气,语气微颤地道:“由于师妹的突然而至,战局立时改观,经师兄妹两人合力奋战,总算将敌人一一击退!”
杨士麟松了那口气道:“误会应该可以从此冰释了吧?”
“不倒翁”对他望了眼,苦笑一声,笑声仍然那样凄凉,就像故事给予他无限的感染,想是酒意也渐渐上涌,声音也越来越重浊了!
“误会是冰释了,师兄在师妹协助下得救,可是,不幸就接踵而至,他师妹原已有五个月身孕,一场剧烈搏杀,震动了胎气,竞在雪地中流产了!”
杨士麟似乎为故事情节急转直下所震,惊呼了—声:“苍天!不幸总是先带给苦难中的人!”
“不倒翁”神色是凄迷的,声调也是凄迷的点点头,接道:“他师妹虽凭借一生功力,击退了敌人连手合击,但冰天雪地、疲累、失血、风寒,却比敌人的长剑还要厉害!他师兄虽尽快地将之送去临近的悬城求救,但,那一切只是枉然而徒劳,走在半途上,她已死去,唉!早产的孩子业已成形,还是个男婴哩!”
杨士麟好像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在身受一样的难过,沉闷忧伤的情绪,几乎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良久,良久,才找到一个问题来问道:“他那师妹怎会一个人无缘无故地跑到塞北去呢?而且。还在怀着五个月的身孕的时候……”
“不倒翁”凄然一叹道:“学武之人,除了武功之外,几无一技之长,除了借武技找生活之外,别无他法。
两人若于师兄的规定,又无法报出自己师承门派,只得双双屈辱在一家三流的小镖局里充任武师,收入不多,孩子又要出生了!他师妹就是北来走一趟药材生意,跑个单帮,赚点脚力钱,不期而遇的!”
杨士麟无限神伤的道:“看来这位师兄从此将备受心灵折磨了!”
两大壶老酒,几乎进入‘不倒翁’一个人的肚内,此时将杯中一口残酒,吸进口中,接着以更凄迷的声调道:“师兄怀着无比伤痛心情。仟悔的意愿,将师妹的遗体,厚殆入棺,几经打听,总算找到了那位曾经视为情敌的师弟!”
杨士麟关切的问道:“那位师弟必是沉痛无已,抚棺痛哭吧!”
“没有,那位师弟在闻悉爱妻的噩耗后,竟然平静得不出一声,不发一言!”
杨士麟也颇感意外地惊“唤”一声!
“最使那位师兄难堪和沉痛的,是当他说过了满腹忧伤,和无限懊悔后!”
那位师弟竞翻动了一下无神的眼珠,轻描淡写的道:“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结果么?可如了你的心意!”
那位师兄开始尝到自己播种下的苦果了!
在他师弟心中认为,师妹之死是出之于恶意的谋杀!
杨士麟沉叹道:“岁月漫漫,真不知那位师弟将何以自遣?”
“是的,真不知道他将何以自遣,不错,他曾得到他师兄所心羡的爱,但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如今呢?一个无母的孤伶女儿伴着他,徒自勾起他的回忆!虽然那回忆也有一丝甜味,但要吞下多少苦汗,才品尝到那一丝甜味g阿!”
语气是沉重的。语意是深长的,杨士麟真不知老尊长何以在今夜说出这么个令人扼腕叹息的凄凉悲忿不已的故事!
看冷!酒残!更尽,故事也近尾声了!
“在这剧变后的几年,师兄弟两人又遇见一次,但只是匆匆远远的一瞥!在师兄的眼中,那位师弟已无往日的神采、哀伤、沉痛,像是一把犀利无形的刀,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划满了创痕!眼神黯然,身躯佝偻,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杨士麟喝干了杯中残酒,将杯箸朝前一推,意兴兰珊地道:“故事算完了吧?”
“故事是完了,可是做师兄的心愿并没有完!”
“那他将怎样呢?”
“那位师兄也不过想稍赎前惩罢了!”
杨士麟又勾起他的兴趣猜测道:“难道他师兄,还想他师弟复列门墙!”
“他师兄纵有此意,他师弟也未必稀罕,这事已是太晚了!”
杨士麟淡淡一笑道:“人都过了大半辈子了,门下想,纵然有什么恩怨情仇,想不了也得了之!”
“不倒翁”神目一动道:“孩子!这事只有你才能为那师弟解开这半世恩怨!”
“我!这事只是个由‘情’而生的凄惋故事,门下受教良多,应以此为戒!”
言下大有就此终席之意!
他虽然被掌门以令渝尊为本门的少门主,他都不愿终老斯土,他有他自己的家,他自己的抱负,及身下俗事,急待处理!
“不倒翁”神色一怔,声调凛重地道:“故事中的那位师兄与老夫肺腑相通……”
杨士麟恭敬的点点头道:“老尊长今夜说的这个故事,其中一定另有所指吧!门下愚智,恳求直言,以开毛塞!”
“不倒翁”听他开门见山的问起,歉歉地道:“这个故事在腹中蕴藏已久,始终没有倾诉的对象,今天能与孩子你宣泻出来,不觉块垒全消!”
“老尊长之意,令门下更糊涂了!”
“那位师兄希望透过一个中间人,使他师弟了解一下做师兄的心情,同时也想改变一下他那师弟所过的颠沛流离的生活!”
汤士麟剑眉深蹙道:“中间人?……”
“不倒翁”,看看火候已足,不由得亮出底牌道:“孩子,这故事中的师兄,便是老夫,那中间人我选中了你,唯有你才能挽救回这一场各自被‘情’所刺伤的两个可怜的老人!”
“你,我……”
杨士麟骇然色变,又得疑惑的忖道:“这事怎的又扯到我头上来了呢?”
他搔了搔头皮,无可奈何地道:“老尊长所命门下敢不奉行,不过,这不是对敌残命,不善词令……”
“不倒翁”听他说得甚有分寸,股子里实是在推辞,肃然道:“普天之下,此事除了孩子你一人能办之外,再无别人可以圆满达成使命!”
“老尊长见重,只是门下心余力拙,恐有负殷望……”
“不倒翁”见话有转机,立即单刀直入道:“事在人为,成败由天,我那个师弟恐怕与孩子应有些瓜葛才是!”
“我!我认识他,是谁?门下……”
杨士麟心下更是讶疑,此事真与这位本门师叔有些瓜葛,那我倒是不能不管哩!一念及此,不由将头点下道:“老尊长的心意,门下已领会,只是在江湖经历不多,那位本门师叔他……他老人家现在落脚何处?”
“据说目下还是落脚汴梁……”
杨士麟俊目一亮,疾急问道:“汴梁,是门下的故乡,太热了,他老人家讳号称谓是……”
“唉!当年离开时已将真姓名隐去,如今的名字好像收做……林……山樵!”
杨士麟浑身一颤,陡然站起,惊骇失仪的道:“什么……他……他……是本门师叔!”
“不倒翁”垂下眼皮不敢接触杨士麟的目光,确肯定不疑的道:“林……山……樵,东关内顺风镖局中一名二流武师!”
杨士麟双手支撑着桌边点头道:“不错,林武师……”
“不倒翁”凄然一笑道:“孩子,我知道你一定认识他,而且不是泛泛之交吧?”
这到令杨士麟心中大奇,他们杨家与林武师之交往已有所已,可是……
“孩子,你无须胡疑,我是由你那颗‘缘珠’上判断出来的!
珠中那个少女画像,像极了四十年前我那因我的拖累而惨死的师妹!”
杨士麟由‘不倒翁’提起这个,那颗心似乎是已飞到汴梁去了!
他心中呐喊着:“芸姐,别来已三载,你还好么?可怜的芜姐,上一代的悲局,但愿没要重演才好!三年了,任何事故都能发生……”
他口中却在喃喃低语,目光迷漓的道:“故乡,汴梁,我的家……我就要回来了……”
“不倒翁”是在‘情海’中已没顶而挣扎出来的老人,自然理解到杨士麟的复杂情绪,激动的心智,待他稍有平复之时轻声道:“孩子,将心平定下来吧!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也永不会发生,好在你已经历劫归来,汴梁离此地不能说太远,如今天下太平……”
“听说朝庭与金国联合灭辽,已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此事只是传闻,总之,依靠他人的力量,不如自己练兵实边,才是正途!本门在此地落户定居,先人是有遗训的……”
杨士麟的心志被老人一下子移转了方向,将门之后,身体中所流通的是股于忠义之血,自是关心天下大事!
若说本门在柴原能与朝庭发生什么关联,他却不明白?
“不倒翁”挺挺胸,两目陡的又显出炯炯神光厉芒来,望着院落中的一抹月华哑声对杨士麟道:“冷若冰乃我手下败将,老夫只要在世一天,他西夏虽然兵发百万,也不敢越此——柴原一步,否则取其毛头,有如探囊尔!”
杨士麟怔然震住,与他隔桌对望,他实在不明白,这葫芦里藏的是什么药,此话说来,简直不可思议,这朱家一族、一户、一门吧,充其量老幼男女,也不足五千人,要说他们能左右西夏国发兵东下的朝政大局,他死也不会相信!
“不倒翁”见他疑虑重重,哑声向他解释道:“侠以犯禁,此言诚是非虚,他的成功与失败,乃是人为之事!小伙子,老夫虽体力已衰,但若出其不意,取下三五个首级,乃等闲事尔!”
杨士麟晃然而悟,口中“啊”了声,口角一弧的道:“门下明白了,假如西夏国王组亡禁中,国师、主战之将领颈上人头不翼而飞,但不知那百万精兵由谁来统驭,是虎狼也会目为羊犬!哈哈……”
“哈哈……”
“哈哈……”这解释甚是合情合理……两人心照不宣!
换句话说,冷若冰没有那个贼胆东进牧马九州,一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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